“你這小子說什么呢！”趙娣正想的出神被趙耀仿佛有讀心術(shù)給嚇了一激靈，她抖了抖左肩膀低頭嚴肅地望著他。

    趙耀聽見頭頂?shù)穆曇羲麄?cè)過腦袋與趙娣對視，此刻兩人的距離還是那么近，但已經(jīng)完全沒有早上隱隱逾矩的氛圍感，他一本正經(jīng)的開口道：“jiejie不是嗎？逼我選我不想當?shù)男『側(cè)缓笥钟媚戢F嚇我，誰知道jiejie還會不會做出什么更過分的事來?！?/br>
    趙娣這會心事被說中有些自顧不暇，她咽了口口水試圖放松表情，想著不要讓趙耀看出些什么，深陷其中的她完全忘記趙耀是個傻子，于是愈想放松表情就愈緊繃，說出口的話也有些沒底氣：“你是在學校學了讀心術(shù)嗎？”

    “讀心術(shù)，那是什么？”趙耀的表情變得疑惑，他的眼神變得飄忽不定，他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詞語的含義。

    趙娣心想總算轉(zhuǎn)移了趙耀的注意力，她這會后知后覺他說的話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含義，只不過是平常的玩笑話罷了，而她太緊張才會當真，所以當他求解答的眼神撞上她的目光，她下意識往窗外一指，視線隨即望去，是他的學校，幸好。

    “小耀你看那不是你的學校嗎？”她立即穩(wěn)住聲音開口。

    趙耀不愧心智只有五六歲，趙娣說什么他就乖乖看過去了，他挽緊她的手臂身子向窗邊傾斜過去仔細地看了一眼，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寶貝般回看她道：“真的誒jiejie！”

    他在學校寄宿周末才回家休息，所以坐公交一周僅能看到一次，而他又是小孩心智今天看到的明天就會忘記，自然成了一種“新奇”的景觀。

    當趙耀還想再更多的靠近窗戶看外面的學校時，公交車早就吱吱呀呀的開過了，趙娣看他這幅傻傻的模樣不由得輕笑一聲伸手把他掰正坐好：“車已經(jīng)開過了，下次再看吧?！?/br>
    可趙耀似乎很興奮地睜大眼睛跟趙娣嘰嘰喳喳不停說著話：“jiejie你知道嗎，老師說我這么乖一直保持到期末的話會給我發(fā)優(yōu)秀學生的獎狀！”

    聞言，趙娣嘴角彎彎笑了起來，她習慣性的笑容嘴角每次都會停在剛剛好的位置，她迎合趙耀道：“我們家小耀真不錯，以后也要一直這么乖聽老師的話知道嗎？”

    趙耀在趙娣一側(cè)腰桿挺得筆直，穿著加絨牛仔褲的雙腿也并攏坐的規(guī)矩，簡直就像幼兒園里的優(yōu)等生，接下來說的話也如小孩般洋洋自得：“當然了————”

    他將尾音拖的很長，就為了最后這一句：“才不像jiejie是個壞蛋?！?/br>
    趙娣剛想反駁哪壺不開提哪壺，正好車到站點停了她往窗外一瞟到站點了，她只好咽下話頭牽著趙耀下了車。

    現(xiàn)在太陽出來了跟清晨那會判若兩別十分暖和，再加上今天是周日，鎮(zhèn)上人格外多，小販們也想趁著周末多賺些錢紛紛擺攤，各種各樣吃的和賣小玩意的簡直眼花繚亂，趙娣很少在這個時候來到鎮(zhèn)上，她一般這個點不是在家洗衣服就是收拾家里，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像是來到一個“新世界”。

    而趙耀在一旁睜著他那雙狐貍眼眸在四周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上去是很精明的眼神配上他如驚弓之鳥一般縮在趙娣身后顯得格外違和，面對一個新環(huán)境比起她猶如身處云端，他則是處在另一種“煙霧繚繞的云端”。

    他的呼吸因本身反應容易慢半拍產(chǎn)生滯后性，原先在車上坐了三四十分鐘已經(jīng)有些習慣煤油味的他接觸到新鮮空氣后，那股惡心勁一時間涌上心頭，他開始猛烈地咳嗽，引得周圍人紛紛側(cè)目。

    趙娣早已預想過這一事態(tài)的發(fā)生，她自產(chǎn)生要帶趙耀來鎮(zhèn)上理發(fā)這個想法后就預想過一遍所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現(xiàn)在她不慌不忙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把他帶到路邊角落慢慢引導他。

    “小耀沒事吧？不要心急，深呼吸幾口氣，跟我這樣做?！闭f完她非常夸張地張大了嘴巴吸了一大口氣又吐出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趙耀一開始是那股惡心勁上來咳嗽不停，到現(xiàn)在演變成太慌亂嗆到，所以趙娣在他耳畔的聲音似是一種溫柔的撫慰，他總覺得不僅是她的手，就連她的聲音都有魔法，聽到就會覺得很安心，好似在告訴他：這里沒有任何危險。

    于是他跟著她呼吸的動作很快見效，但看起來姿態(tài)還是很狼狽，之前一直咳嗽眼淚都流出來了，他用另外一只閑著的手擦擦眼睛重新站直身體，剛想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他們面前站著一個穿著花花綠綠外套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摘下墨鏡瞟了一眼趙娣，接著將視線落在趙耀身上，他伸手將還有一半的雪碧瓶遞給趙耀道：“咳得那么厲害肯定口渴，喝點這個潤潤嗓子?！?/br>
    趙耀握緊趙娣的手站在她的身邊斜后方看起來很警惕，趙娣看到中年男人的臉愣了一下，隨即她從對方手里接過雪碧瓶不太自在道：“謝謝高哥。”

    比起趙娣這幅模樣，高哥反倒一副大方做派拍了拍她的肩：“趙娣，在鎮(zhèn)上碰到你挺難得啊，這是你弟吧，就是……”他停下來似乎思考了一會，然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的位置語氣也變得有些輕慢：“腦子有問題的那個。”

    趙娣臉色一變，她來不及去看身側(cè)趙耀的臉色，在路邊小販幾聲吆喝中她抬手把高哥指著太陽xue的手給放下來，她向前一步語氣壓低：“他才不是，他只是心智是小孩子而已?！?/br>
    聞言，高哥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很肆意，可目光中沒有任何笑意，他的聲音絲毫沒變：“趙娣，這話你有本事去我給你介紹的那幾個男人那里說，在這里說又有什么用?！?/br>
    趙娣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她不得不趕緊跟高哥道別說下次再聯(lián)系他就把趙耀拉走了。

    她走的又快又急，好比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一路把趙耀都帶的夠嗆，最后還是他使勁拉住她，他的視線停留在她手里拿著的雪碧瓶氣喘吁吁道：“jiejie，你走的好快，我渴了。”

    趙娣低頭望著握著的雪碧瓶，在日光下瓶身反射出耀眼的光，一時間刺的她有點睜不開眼睛，她只好挪動手的位置好重新看清雪碧瓶，瓶身中是半瓶雪碧隨著她的動作翻涌。

    如果這瓶飲料是給她喝的話她一定會跟寶貝一樣留到回家再慢慢喝掉，可是對象是他那么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怎么可以喝別人剩下的飲料？

    生活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她的觀念好似也潛移默化的接受這個現(xiàn)實，更準確的來說是一種下意識，若不是特意去觀察，那么是無法發(fā)現(xiàn)的。

    于是她重新邁開步伐，比起剛才她走的相當平穩(wěn)，不快也不慢，她的終點是一個垃圾桶前，就在不遠處，在途中她習慣性對他叮囑：“小耀，以后要是路上有不認識的人給你喝飲料，你千萬不要接過來知道嗎？”

    “可jiejie，你不是認識他嗎……？”趙耀被趙娣重新牽著往前走，對于他來說他根本不在意目的地，他一直盯著她手里的雪碧瓶感到口干舌燥，同時還時不時偷看她的表情對她奇怪的狀態(tài)感到不安。

    趙娣聽見這話腳步正好停下來，也到了垃圾桶前，垃圾桶前散發(fā)出的臭味讓她清楚趙耀肯定不能多呆，因而她將雪碧瓶丟得沒有任何遲疑。

    “jiejie！”

    這引起趙耀一聲大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雪碧瓶進了臟兮兮的垃圾桶，或許是數(shù)種情緒直沖他的腦門，他忽略掉難聞的臭味直直地盯著趙娣，她極具特色的褐色瞳孔在日光下顯得格外亮，像漂亮的水晶球，可他握著她的手卻有些卸了力。

    他的胸前起伏明顯，嘴上卻一言不發(fā)，他因為渴了不停地咽著口水緊咬牙關(guān)，她的視線在這暖洋洋的冬日里第一次讓他覺得寒冷，如果說之前頂多嘴上說些奇怪的話，起碼眼神中還有他的存在。

    那么現(xiàn)在他從她的眼中完全找不到自己，這讓他覺得恐慌，覺得害怕，興許是這樣的感覺在早上剛剛體會過，這回便如潮水來得更為猛烈，他頓時感到一種被淹沒的窒息感，身體開始急劇出汗。

    然后他的肚子咕咕響了，不受控制的，他原來不僅渴了，還餓了，畢竟從大早上坐車來鎮(zhèn)上什么也沒吃。

    “小耀，你餓了的話我們?nèi)コ栽琰c，我給你買包子和豆?jié){吃好不好呀？”在趙娣開口說出這句話時，她隨即變回以前溫柔笑著的模樣，或者說她一直都在重復這個姿態(tài)，學習著幼年曾看到母親如何對待他的樣子。

    也就是在這會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是他的母親，她只不過在承擔不屬于自己的責任而已，因大人缺席造就近十年錯位的責任終將在她不久后相親嫁做人婦收尾，這就是命運吧，她想。

    趙耀望著在日光下趙娣重新變得笑意盈盈的模樣頓時放松呼吸，咬著下嘴唇的牙也回歸原位，他像是不敢置信，又懷著激動的心情壓下淚意頻頻點頭，接著他立即握緊她的手生怕她會消失不見。

    姐弟之間的相似性在這一刻印證在趙耀身上，趙娣之前在面對姥爺說讓她趕緊去相親嫁個有錢男人時選擇逃避，所以她從昨晚到今早都很反常，而他也選擇了逃避，盡管他心智如小孩看不出事情真假，但對于生活十幾年的jiejie觀察總是細小甚微。

    在她令他感受到陌生的剎那間，他下意識察覺到不對勁，可他沒有再去多問任何一句，他害怕她下一句就會說出讓他無法承受的事實，所以他也笑了起來，臉上露出酒窩和上半邊整齊排列的牙齒，他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和她一模一樣，這是他長期觀察她的表情習得的結(jié)果。

    其實他從來都不懂得笑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