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明柔還沒來得及說話，之前那邊離得遠(yuǎn)遠(yuǎn)地女使就走了過來，對燕兮月和霽明柔屈膝行了一禮，“時候不早了，殿下該回宮了?！?/br>
    燕兮月看了看頭頂上正烈的日光，擰眉反駁，“明明是正午時分，時候還很早呀，不急的?！?/br>
    她從小就跟著景華姑姑在景華公主府生活，景華姑姑待她雖好，但是她極不喜歡公主府的那些教習(xí)姑姑們，課程多得很，她連玩樂的時間都沒有。

    前兩日景華姑姑祭祖，她裝病沒有跟著，這才終于過上了沒人管的懶散日子，不過她這懶散的日子沒過兩天就被皇祖母宣進了宮里。

    好在皇祖母最疼她了，她撒撒嬌就能輕易出來玩，才不學(xué)那些無趣的琴棋書畫。

    燕兮月不愛回去，女使便在旁邊好言相勸，柔聲哄著。

    許久，她終于妥協(xié)松口，“回去也行，但是本公主要帶著貓貓一起回去?！?/br>
    女使面露難色，“這...圣喻不可違，陛下那是路過說了不許您養(yǎng)這小貓的?！?/br>
    燕兮月一聽就急了，抱緊了懷里的小貓，滿臉不悅，“不要，我就要養(yǎng)！”

    女使在一邊犯難，連聲勸著。

    霽明柔不知道這回事，但看兮月雖然不滿但卻沒有反駁的樣子就知道女使沒有胡說了，“那不如阿姊先把這小貓帶回去替你養(yǎng)著，等陛下什么時候同意兮月養(yǎng)它了阿姊再把這小貓給你送過去好不好？”

    燕兮月滿臉不舍，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把小貓遞給阿姊，“那說好了，阿姊先替我養(yǎng)著，我回去就去求皇祖母的懿旨，然后再來接它?！?/br>
    “好，兮月放心吧，阿姊一定替你照顧好它?！?/br>
    燕兮月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女使回去了，霽明柔也抱著乖乖待在她懷里的小白貓回了長信宮。

    霽明柔回來時長信宮的庭中已不見了兮云的身影，想必是在殿內(nèi)休息。

    玉茉此時正收拾石桌上的糕點和話本子。

    “見過郡主?！庇褴孕卸Y后迎上來，見她懷中小貓，眼睛一亮，“好可愛的小貓，郡主怎么出去一趟抱回來這么一個可愛的小東西?！?/br>
    “路上撿的，替兮月養(yǎng)些日子，宮里有沒有小貓能吃的食物能喂給它？”

    “奴婢這就去找找?！庇褴远酥斜P進了殿后的小廚房。

    霽明柔將小貓放在地上，在她懷里昏昏欲睡的小貓一落地就清醒來，站在她腳邊用小腦袋蹭著裙角，“喵喵”的叫聲簡直把她的心都萌化了。

    霽明柔忍不住蹲下身撫摸小貓的腦袋，結(jié)果這小貓直接躺在地上露出了白白的肚皮給她摸，小模樣乖得很。

    “你怎么這么可愛呀！”

    一人一貓玩的不亦樂乎，霽明柔逗弄著小貓，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靠近。

    燕珩本沒想過來，但路過宮門口時聽見了霽明柔和玉茉的交談聲，想起了剛剛在御花園兮月逗弄的那只小白貓，不知不覺就走了進來。

    燕珩進來時沒有讓守門的侍衛(wèi)出聲，所以霽明柔并未察覺身后來了人。

    直到腳步聲臨近，有身影將她整個人攏在了影子里她也沒意識是燕珩來了，還以為是玉茉找到了小貓能吃的食物回來了。

    第16章 妄想（上）

    ◎頭一次聽見燕珩稱她為meimei，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下?！?/br>
    “玉茉你快來看，它在撒嬌呢！”霽明柔一手撓著小貓的下巴，一手向后招招手。

    身后的人靠近了兩步，霽明柔順勢轉(zhuǎn)頭...

    燕珩淡漠俊美的臉龐就這樣印在霽明柔的眼中，給她造成了好大的視覺沖擊，驚嚇到了她脆弱的心臟。

    “啊！”霽明柔不小心跌坐在地上，表情是未來得及掩飾的錯愕。

    這幅驚嚇的模樣印在燕珩眼中，讓他不自覺的淡淡皺眉，面容更顯冷漠不近人情。

    這就樣不想看見他？

    “這算是給朕行禮了？”燕珩問。

    霽明柔回神，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好行禮，“臣女參見陛下，陛下圣安?！?/br>
    她等了一會，保持著匍匐的姿勢，始終沒有聽見燕珩令她起身的命令。

    “朕瞧著你們這禁足的日子過的還算不錯。”燕珩居高臨下的盯著霽明柔柔順墨發(fā)，緩緩道：“起身吧。”

    “謝陛下。”霽明柔腰都有點酸了才聽見燕珩吐出一句話來，心里滿是腹誹。

    說個平身都要反應(yīng)這么半天，果然是年紀(jì)大了腦子也不大好使了。

    霽明柔剛剛在行禮時沒有與小貓玩耍，小貓感受不到撫摸就從地上打了滾站起來，小小的白團子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了兩步，沖著燕珩喵喵的叫起來，似乎是在撒嬌求撫摸。

    燕珩本是不喜歡這些看起來較弱的小動物的，他也從未接觸過，不過想起來剛剛霽明柔蹲在地上逗弄小貓時的模樣，他又多看了這小貓兩眼，遲疑片刻竟也蹲下去，想要摸摸這個沖他叫的白團子。

    霽明柔被燕珩的動作驚了下，一只手下意識的就伸出去阻攔。

    “別...”

    燕珩即將要觸碰到小貓的右手被霽明柔握住，停在了半空。

    他詫異的看著用力握住自己手腕的纖纖玉指，又抬頭去看她的眼。

    霽明柔感受到手下炙熱的肌膚，冷不丁的和燕珩對視上，盯著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她嚇得立刻松開，回過神來迅速的彎腰將地上的小貓抱在懷里，后退一步。

    “臣女...”霽明柔想要解釋自己行為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就被燕珩打斷。

    燕珩眉目低沉，聲音也淡了下來，“你在怕什么，覺著朕殺會了它？”

    “不，沒有，臣女只是...”霽明柔飛快的看了眼燕珩冷凝的神情，腦中編好的一段話語卡住。

    “只是這小貓剛剛才抱回來，身上沾滿了灰塵，臣女是怕污了陛下的手，所以才...”

    她剛進宮里的時候就用帕子給小貓擦了手腳和毛發(fā)，用臟了的帕子還在石桌上，小白貓本就不臟，清理后就更顯得潔白可愛，與她的辯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燕珩神色不妙，霽明柔說著說著也覺得自己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聲音越說越小，干脆閉嘴等著挨訓(xùn)。

    “怎么不說了？”

    “臣女知錯?！?/br>
    “錯？”燕珩挑眉，冷凝的神情略微緩和，“那你說說你哪錯了？”

    霽明柔低眉順眼，“臣女不該臆斷圣意，以為陛下您...”

    “朕不是說這個?！毖噻裨俅未驍囔V明柔的話，將手伸到霽明柔面前，“誰教你與男子動手動腳的？還知不知道矜持和規(guī)矩了，你平常也和別的男子這樣過？”

    “沒，沒有。”

    霽明柔表情凝滯，詫異的看著燕珩理直氣壯的眼神。

    燕珩說啥！動手動腳？她剛剛有對他做了什么嗎？是她的記憶出現(xiàn)了錯亂嗎？這也算動手動腳？

    霽明柔突然起來七年前燕珩和她在竹林打架那次...按照燕珩這思想，那次他豈不算是清白全無？

    ……

    那天她被太和院的高先生罰去了竹林抄寫茶經(jīng)，然后在那里遇上了燕珩。

    太和院不止供皇家宗室的子弟讀書，里面也有眾多權(quán)貴重臣子女，楚國公府三房嫡出的一對兄妹，三房嫡長子楚行言和嫡長女楚玉柔。

    楚玉柔因和她的名字里同有一個柔字，但性格可不柔和，那是個更為潑辣跋扈的姑娘，且與霽明柔自小不對付。

    寧遇歡就曾和楚玉柔關(guān)系甚好，因為有著同一個討厭的人。

    太和院的夫子們都是德高望重的名仕，才不會顧忌學(xué)生們的身份地位而束手束腳的不敢管教，夫子們對學(xué)生們向來嚴(yán)厲，尤其是當(dāng)時名滿天下的內(nèi)閣大學(xué)士高敬知先生。

    在霽明柔的記憶里，那是高先生頭一次動怒，他將她交上去的文章當(dāng)眾念了幾句，氣憤不已，然后撕了個粉碎。

    碎掉的宣紙片落在霽明柔的腳邊，輕飄飄的，卻如同萬鈞之力砸在她心上。

    高先生留下的文章作業(yè)是關(guān)于茶經(jīng)的感悟，而她交上去的文章與茶道毫不相干，里面滿是粗鄙之語，甚至摻雜著yin浪的用詞。

    那篇文章根本不是她交上的那篇，這不是她寫的東西，但那上面確實有她的小印和署名，甚至連字跡都有些相似。

    高先生的憤怒遣詞和周圍貴女們的嘲笑聲將她淹沒，而她無從辯駁。

    楚玉柔前一陣子還跟兮云起了爭執(zhí)，兮云性子沖動，當(dāng)即把楚玉柔給打了，因此被罰了一個月的禁足思過，楚玉柔氣惱，但卻不敢對朝陽長公主做些什么，所以只能把手伸到她這里來出氣。

    霽明柔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她知道這是楚玉柔做的。

    楚家三房的兄妹倆，楚玉柔厭惡她，恨不能將她立刻趕出太和院，而楚行言心悅她，是那種毫不掩飾的喜歡。

    學(xué)堂散課后學(xué)生都散盡，霽明柔被罰在太和院后院的竹林抄書思過，但半路上卻被楚行言兄妹的爭吵擋住了去路，她躲在暗處冷眼瞧著，不想?yún)⑴c，正準(zhǔn)備繞路而行時瞧見那邊又多出來了幾個人。

    正是燕珩和他隨行的幾位伴讀。

    霽明柔停住想要離去的腳步，繼續(xù)靜靜看著。

    楚玉柔兄妹倆的爭吵內(nèi)容與她有關(guān)，燕珩幾人也聽了個正著。

    楚玉柔嬌滴滴的對她的太子表哥訴說委屈，還有霽明柔在夫子面前出的糗，似乎想將她學(xué)來的一切埋汰人的言辭都用上一遍。

    楚玉柔極盡抹黑霽明柔，但顯然楚行言不這么想，兄妹倆險些當(dāng)著太子一行人的面再度大吵起來，楚行言甚至當(dāng)著燕珩的面說出了要求娶柔安公主的話。

    場面一時寂靜，只有楚行言和燕珩相對而言，一個滿腔真摯熱烈，一個渾身上下冰冷如寒冬。

    霽明柔已經(jīng)不記得他們那時都具體說了些什么，只依稀記得燕珩當(dāng)眾對楚行言說的那句話。

    “君子當(dāng)配佳人，舍妹頑劣，且年齡尚小，行言當(dāng)另尋良配，孤言止于此，此事莫要再提?！?/br>
    頭一次聽見燕珩稱她為meimei，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下。

    燕珩的言辭不算犀利，本不應(yīng)讓她因此郁憤。

    讓她覺著難堪的，是在燕珩這番話說出之后楚行言面對上位者啞然的妥協(xié)，是在楚玉柔當(dāng)著眾人面前貶損她時燕珩無聲的默許。

    有楚玉柔這樣一個meimei在，她實在做不到心無芥蒂的接受楚行言的心意，但面對楚行言明目張膽的心悅，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也曾意動過。

    不過那時她才知，這都是妄想罷了。

    第17章 妄想（下）

    ◎朕也不是不能養(yǎng)你一輩子◎

    霽明柔忍著眼淚坐在竹林中的案席上，沉默的抄寫茶經(jīng)，終是沒忍住眼淚，任由淚水一滴滴浸濕昂貴的宣紙。

    她也不知道她在難過什么，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里不舒服，好在這里安安靜靜的，沒什么人來，能讓她短暫的哭出來。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霽明柔飛快的用袖口擦干眼淚，努力裝作平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