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靠開馬甲一統(tǒng)天下 第215節(jié)
他像是在問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明光……呵,明光?!?/br> “唉……”柔軟的床榻上,祝凌翻了個身,不遠處的蠟燭上罩著厚實的燈罩,光線是不會影響到睡眠的、柔和的昏暗,祝凌睜著眼睛,臉頰是棉枕的觸感,她看著這室內(nèi)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沒有半點睡意。 【唉……】小肥啾在意識空間里,兩爪朝天地癱著,發(fā)出了同款嘆息。 一人一統(tǒng),誰都睡不著。 【凌凌……】小肥啾的聲音有氣無力,【這不是個事兒啊!】 她和樂珩之間的怪異,今天下午已經(jīng)明顯到其他人都無法忽視的地步了,連慣來沉默寡言的明一都側(cè)敲旁擊地委婉勸和: “您若是有什么……便與太子殿下說說吧。殿下這些日子真的太苦,您別與他置氣……親人之間,沒什么是說不開的?!?/br> 親人之間,沒什么是說不開的。 重點不是后者,而是前者??! 祝凌又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被子拉到頭頂蒙住了頭,初春還有些寒意,她卻覺得這寒意好像鉆過了厚實的棉被,只往她身上爬。 “統(tǒng)統(tǒng)———”祝凌輕聲說,“我覺得這就是個死局?!?/br> 樂珩太敏銳了。 他給她夾魚rou,帶她騎馬,都是在試探她,即使她表現(xiàn)得毫無錯漏,他依然懷疑。祝凌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壓力山大。 【真不行……我們確認過他健康就走吧?!啃》枢睂嵲谑且姴坏米A柽@么痛苦,它自暴自棄地提議,【不管怎么說,只要你跑了,他抓不到你的人,那就是沒問題。】 逃避問題也勉強算是解決問題的途徑之一。 “再看看吧……”祝凌又換了個方向,將自己裹成一個蠶繭,她在繭里悶悶地說,“再看看吧。” 深夜,四更的鐘聲響了。 這鐘聲好像喚醒了一動不動的樂珩,他起身,只覺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耳邊似有亂七八糟的嗡鳴,他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大殿里的人都被他屏退了出去,如今只有他一人,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是孤獨的一道。 樂珩慢慢大殿的一個方向走著,那里擺著一排好酒,但他從不喝酒。 他從那一排酒里選了一瓶,青瓷的瓶身,上面繪著幾支開得正盛的桃花———這是羌王后夏菁在世時,最愛淺酌的小酒。 她常常會在陽光正好的時候,拉著樂蕪在廊下坐著,兩人面前放著案幾,案幾上放著青瓷小酒瓶和兩只應(yīng)景的酒杯,然后她會給自己和樂蕪的杯子里倒上酒,桃花酒的酒液是淺粉色的,看著便知是春天。 然后在日光下,她像只慵懶的貓一樣閉著眼淺酌,有時凝凝會躡手躡腳地走過來,試圖嘗嘗她杯子里的桃花釀,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然后樂蕪便看著她笑:“你還太小,可不能飲酒,當(dāng)心成了個小酒鬼?!?/br> 凝凝總是不服氣,于是她常常嘟著嘴,故作兇巴巴地抗議:“阿兄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 “你以為你阿兄真的喝酒?” 那時的樂蕪懶懶地倚靠在廊柱上,他的氣度斐然,容貌生得好看,一舉手一抬足之間便有魅力,他搖晃著手里的酒杯,于是淺粉色的酒液便也打著轉(zhuǎn)兒,像是溫柔滿藏的情思,“他的酒都是摻著蜂蜜的水,裝模作樣唬弄人呢!” “唬弄人?”那時的凝凝叉著腰,分外不服氣,“阿兄才不會唬弄人呢!他天下第一好!” “看吧———”樂蕪唇邊帶起一抹笑,“果然還沒長大,一團孩子氣?!?/br> “哪有!”凝凝氣得恨不得上去撓他兩下,“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她比劃著:“我有長高!這么———多!” 閉著眼的夏菁將杯子里的桃花釀喝去一半,剩下的半杯擱在案幾上,她都沒睜眼,就能準(zhǔn)確捉住她那被逗到炸毛的女兒溫聲安撫: “無論你和珩兒長到多大,到了什么年紀(jì),你們在我眼里永遠都是孩子?!?/br> “我當(dāng)阿娘的孩子……”氣鼓鼓的凝凝熟練地縮到夏菁懷里,“才不要當(dāng)臭阿爹的孩子!” “好?!蹦菚r夏菁溫柔地攬著她,“不理他,誰都不理他?!?/br> “唉……”案幾對面的樂蕪這時就會嘆氣,裝模作樣地轉(zhuǎn)頭,“珩兒啊,你可別像某個人一樣,當(dāng)個小沒良心……” 那時陽光盛,鮮花香,蟬鳴聒噪,親人在身旁,一切都剛好。 回憶慢慢淡去,樂珩將那只青瓷小瓶拿在手中,他走到窗邊,推開窗,初春的寒氣便涌進來,他坐在窗邊,窗外明月高懸,四周一片安靜,遠方的山川也沉寂。 樂珩拔開瓶塞,味道猶帶一點甜的酒香蔓延開來,他將瓶身傾倒,于是淺粉的酒液從他手中的小瓶里落下,盡數(shù)沒入到窗下的土地中,最后,青瓷小瓶也碌碌滾落到地上,嬌艷的桃花沾了泥土。 樂珩靠著窗,在黑夜中睜著眼睛,那是秦山的位置,是樂蕪和夏菁埋骨的地方。 雄雞一聲天下白。 東方破曉,長夜結(jié)束。 祝凌從柔軟的床榻上爬下來,推開窗,窗外是初升的朝陽,天邊被染上一縷縷色彩,預(yù)示著新一天的開始。 天亮了,她一夜未眠。 祝凌看到朝霞之下,軒窗之外,巍峨的秦山佇立在那里,沉默而無言。 第212章 別明月 ◎黑色的浪潮低伏,送別舊主?!?/br> 【檢測到玩家位于初始身份出生地,觸發(fā)隱藏條件,系統(tǒng)地圖不予顯示。】 祝凌:“……?” 她不死心地又點了一遍,系統(tǒng)依舊機械而冰冷地重復(fù)同樣的提示——— 【檢測到玩家位于初始身份出生地,觸發(fā)隱藏條件,系統(tǒng)地圖不予顯示?!?/br> 時間倒退回一分鐘前。 因為系統(tǒng)地圖必須在玩家位于靜止?fàn)顟B(tài)時才能加載,祝凌昨晚躺在床上后思緒煩亂,也沒有關(guān)注加載情況,直到今天早上情緒穩(wěn)定后她才點開去看,卻發(fā)現(xiàn)羌國銀闕城的地圖上,屬于羌王宮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團迷蒙的霧氣,她點在那團霧氣上,就彈出了剛剛的提示。 也就是說,地圖功能在羌王宮內(nèi)被禁用了。 祝凌:“……” 她選擇在心中問候狗策劃一千遍。 羌王宮內(nèi)部地圖不能加載,便意味著她呆在這里的危險系數(shù)更加上升,也更加舉步維艱。 “公主,您醒了嗎?”在祝凌對著玩家面板發(fā)呆時,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是明一。 “醒了?!弊A枥_門,穿著勁裝的明一捧著一個精美的雕花木盒站在門外。 見祝凌拉開門讓開位置,明一捧著木盒進來,她輕車熟路地將木盒放到了梅花妝臺的托盤上,然后打開了盒子——— 盒子的正中間是一頂發(fā)冠,青綠色寶石拼合而成山川上孤懸著一輪明月,明月身側(cè)泛著珠光的母貝被雕刻成了盤旋的流云,連接了青綠色的山川與皎潔的明月,山川之下,是用素銀和各色碎寶石做出來的裝飾,有樓閣、有殿宇、有山川、也有草木……眾生百態(tài),都自然而然。發(fā)冠兩側(cè),擺放的是同系列的掩鬢和步搖,還有垂墜著青綠寶石和圓潤珍珠的耳珰。 ———如果不看它的形制,忽略它的含義,這的確是一套巧奪天工的飾品。 祝凌對上明一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明白了?!弊A瓒⒅翘酌髟掳愕氖罪椏戳艘粫?,“衣裳呢?” 明一低聲道:“光五馬上就送過來了?!?/br> 其實光五在寢居里還沒動靜時就到了,只是她不敢敲門,所以遠遠地躲著,最后沒辦法,明一才被迫出面。 “光五———”明一提高了聲音,她的聲音并不刺耳,帶著一種她特有的冷靜。 半開著的門外傳來點輕微的響動,一只比明一手里捧著的更大的木盒,率先出現(xiàn)在人的視線里。 “公主……”光五垂著頭,聲音小心翼翼中帶了點難過。 “拿上來吧?!弊A枵f,“我已經(jīng)知道了?!?/br> 光五捧上來的盒子里,裝的是玄色的深衣,大襟窄袖,以銀線繡明月、玄鳥、山川于其上,腰間以革帶系住,帶端飾有玉鉤。 祝凌去屏風(fēng)后換上了這套衣裳,大面積的玄色襯得她膚若凝脂,但莊嚴(yán)的形制卻又顯得她別有威嚴(yán),明一將她的頭發(fā)慢慢綰起,為她戴上了明月冠,所有的動作都在沉默中進行著,無言的悲傷漸漸彌漫開來。 祝凌看著妝臺之上、圓鏡之中的容貌,那張臉沒有笑容,眉梢眼角都染著悲傷———這是身體發(fā)自本能的情緒體現(xiàn)。 在羌國的習(xí)俗中,若要讓離世的親人能安然地魂歸地府,便要著祭日月之裳,從辰時到戌時一直守在親人下葬的不遠處,也就是從日到月,從朝到暮,意味著陪親人走完在這世間的最后一段路,此后下入黃泉歸地府,陰陽兩隔永不見,因為永遠都是在夜間徹底告別,所以這一習(xí)俗也被稱為“別明月”。 死去的魂靈告別人間明月,從此一去不回再無交集,若是某日再次輪回轉(zhuǎn)世投胎為人,第一聲啼哭便是前世明月下的親人送來的祝福。 “好了?!泵饕粚⒆詈笠幻抖K掛在祝凌的耳垂上,她后退了兩步,垂下眼,“公主,已經(jīng)好了。” 祝凌起身,那輪盤踞在山川之上的明月便也微顫,祝凌穿過回廊的時候,風(fēng)從明月與山川的縫隙中穿過,竟有一點像嗚咽的悲歌。 羌王宮里的人都已經(jīng)換上了玄色的服飾,他們靜靜立在道路兩旁,像一條墨色的河流,祝凌便在這條河流里穿行,直到王宮的外面。 她看到了樂珩。 樂珩同樣是玄色的深衣,頭上是素銀的冠,冠上玄鳥繞明月,明月居山巔。他腰間以革帶系住,帶端飾以白玉鏤雕的玄鳥紋帶扣。 樂珩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他身后有很多人,同樣著玄色的衣衫,只是頭上的冠有所不同,他們不戴明月冠,而是其他的、五花八門的冠———委貌冠、獬豸冠、進賢冠、鶡冠…… 在祝凌出現(xiàn)后,他們的目光隨著樂珩一起,落到了祝凌身上,或者說,落到了祝凌腰間的玉鉤上。 還沒等祝凌想明白其中那微妙的因由,樂珩已是上前一步,他低頭看著祝凌,他的眼圈似乎有些紅,又似乎只是祝凌的錯覺。 “走吧?!彼f,他的聲音有一點啞。 祝凌在這一刻終于明白,為什么樂珩說要明日帶她去見羌王與王后———因為要準(zhǔn)備別明月。 為了讓逝去的親人能安然地能魂歸地府,即使樂珩依舊懷疑她,也會帶著她一起,從辰時到戌時,斬斷逝去的魂靈與人世間的最后一點牽連。 “阿兄。”祝凌忽然牽住了樂珩的手,樂珩的手比昨日還要冰冷,“我們走吧?!?/br> 樂珩偏過頭看了她,那雙形狀姣好的丹鳳眼里溢滿了悲傷,他緩緩地、慢慢地回握祝凌的手:“……好?!?/br> 不黑和不白已經(jīng)被牽到了近前,不黑的韁繩被交到了祝凌手中,不黑在這樣沉默的氣氛中,輕輕地蹭了蹭祝凌的胳膊。 樂珩抽出手,翻身上馬:“走吧?!?/br> 祝凌同樣騎上不黑,在樂珩的帶領(lǐng)下,直奔秦山的方向。 他們身后,文武百官沒有跟上來,他們只是對著他們飛奔而去的背影,作了一個深深的長揖。 黑色的浪潮低伏,送別舊主。 祝凌直到勒馬,身后也沒人跟上來,樂珩帶著她停在一條山前的小道上,他從馬上下來,將不白拴在了路邊的樹上。 “隨我來?!边@一陣飛馳似乎耗盡了樂珩身上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暖意,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結(jié)上了名為悲傷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