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個農(nóng)歷春節(jié)，為了表示對姻親的重視，宋明笙特意將年夜飯的地點(diǎn)安排在了家里，一桌子菜式，餐后甜品甚至到酒水，都是她一一仔細(xì)考慮之后定下的——畢竟是盛雅嫁過來的第一年，兩個孩子的相處也逐漸融洽，她自然是需要讓許家知道，他們?nèi)~家非但沒有薄待這個新媳婦，更是十萬分地重視她。

    自然，這么重要的節(jié)日，又是兩家人一同吃飯，許盛雅一如既往地給葉家兩位長輩都準(zhǔn)備了精美又適宜的禮物，這次是提前知會過葉曜的，他自然也給許家的長輩準(zhǔn)備了禮物。

    “看著這兩個孩子現(xiàn)在這么好，我心里真是越來越高興?！彼奈婚L輩都在葉云叢的茶桌旁圍坐品茶，年輕人們在客廳和花園各自聊天或四處參觀走動，宋明笙將葉云叢分好的茶推到許氏夫婦面前，笑容間懷著好些欣慰。

    許中秦心里亦是如此。

    雖說這樁婚事他當(dāng)初從商業(yè)利益的角度考量得更多，但他也并非只考慮了這些——各家的兒子們他也不是沒接觸沒了解過，一同綜合對比下來，葉曜確實(shí)是個非常不錯的人選，除開葉氏的實(shí)力，他的學(xué)歷才能，身高長相等等，各方面都能配得上盛雅的優(yōu)秀，也不像其他的紈绔子弟叁天兩頭就因?yàn)橐恍┨疑p聞上些娛樂版面，他最終向女兒推薦葉曜，并非是完全只看葉氏的財(cái)力和助力的。

    正是他們說話間，宋明笙起身去廚房瞧瞧年夜飯的進(jìn)度，再回客廳時卻瞧見許衡雅好似對一旁的叁角鋼琴很感興趣。這個孩子本就和早逝的葉心差不多年紀(jì)，長得也格外漂亮，許家人對她的寵愛也是毫不掩飾的，宋明笙自然也對她很是友善。

    其實(shí)這鋼琴是從前葉云山還在時便有的東西，那時候他時不常就坐在這里彈彈琴，抒發(fā)一下心里的情緒，或喜悅或生氣。而他只要坐在這里，宋明笙便總是陪著他，久而久之的，也被他教會了些簡單的指法和樂曲。只是從他病逝之后，她便很少再碰這臺鋼琴，但每年都會找人保養(yǎng)，她不想這件跟葉云山有厚重聯(lián)系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壞去。如今學(xué)音樂的許衡雅對這琴有興趣，她倒也大方地讓這小姑娘隨意觸碰。

    于是舒緩動聽的音符從許衡雅輕靈的指尖優(yōu)雅漾出，茶桌旁的許氏夫婦和葉云叢也不由將眼神轉(zhuǎn)到正亭亭坐在鋼琴前演奏的許衡雅身上，宋明笙亦站在鋼琴旁瞧著，她眼睛里印著這個不過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子青春又漂亮的面容，看她坐在鋼琴前，分明沒有格外精心地打扮，整個人卻熠熠生輝。

    那頭茶桌邊的葉云叢好似洞察宋明笙心思似的，在許氏夫婦欣賞地看著自家女兒的時候，他的目光也從專心彈琴的女孩子身上轉(zhuǎn)到宋明笙那里，而宋明笙仿佛有所感應(yīng)，稍稍挪動些位置，借著鋼琴頂蓋的遮擋，亦轉(zhuǎn)眸看向那一頭的葉云叢。

    有些事情不必說明，彼此心中卻都清晰——如果葉心還活著，她會不會也是這樣的美好和生動。

    借著長輩的注意力都在彈琴的許衡雅身上，葉曜趁機(jī)聲音不大不小地向許暨雅發(fā)出邀請：“最近得了一幅版畫，但是我也不大懂這些，能不能二妹幫我瞧一瞧？”

    他不會無緣無故在這種場合忽然說這樣的話，許暨雅聞言瞧了瞧他，貌作思索停頓了幾秒，而后仍舊用往日的淡淡語氣答應(yīng)了下來。葉曜便禮貌地伸手示意了方向，而后帶著她往書房去了。

    書房大門打開，本來也沒人跟著，葉曜紳士地伸手邀請他的客人進(jìn)去，許暨雅料想今天這個所有人都在的時刻他也不敢真跟自己發(fā)生什么，便也大大方方地進(jìn)去了。卻不想他帶上門就把自己禁錮在了墻體和他的臂彎之間，許暨雅猜到他可能動手動腳，故而心里倒也沒什么太大的情緒起伏，口中提的還是方才那件事：“畫呢？”

    葉曜不答她，但眼神卻在她臉上仔細(xì)流連，語氣倒算不上有什么特別：“傷好了？”

    她今天化著淡妝，這樣近的距離也沒看出來臉上有什么不同顏色的傷痕，想來是真的好了。

    未曾想他張口卻是關(guān)心自己的傷，許暨雅一時間心下不知應(yīng)當(dāng)作何反應(yīng)，只是盡量語氣如常地回答他：“早就好了。勞你掛心?！?/br>
    她這樣平淡的語氣，倒教葉曜覺著很是陌生。他專注地看著她，想看進(jìn)她的眼睛，可她的眼神卻并沒有對著他，而是轉(zhuǎn)去看著其他的位置。

    沉默在他們之間橫亙，葉曜好像預(yù)感到，他們兩個，似乎到了要斷開的時候。

    有一句“我很想你”始終在葉曜的復(fù)雜心緒和強(qiáng)作理性的思維之間掙扎和糾結(jié)，像博弈，兩者都在靜默地拉扯和對抗，像談判，先開口的人往往容易輸。然而他的情感表達(dá)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耳邊先聽見的，是許暨雅的通知：“我們結(jié)束吧?！?/br>
    此刻她的眼神終于轉(zhuǎn)回來看向了葉曜，那雙眼睛平靜而坦誠，沒有躲閃，也沒有其余的情感波動。她越這樣平淡而冷靜，葉曜則越像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巨大，漆黑，冰冷，觸不到邊際。

    當(dāng)初他們開始這種不能見光的關(guān)系時便彼此說過，一旦雙方誰要離開，大家便好聚好散，不要糾結(jié)拉扯，及時終止。那時候誰都沒想過會動真感情，卻不想真的走到要結(jié)束的這一天，原來心里竟還會有舍不得。

    “我和許盛雅，不是長輩們想的那樣。”

    這解釋原本不該出現(xiàn)，也不必要出現(xiàn)，只是葉曜下意識地說了，而后悔亦是這話出口后馬上涌上心頭的。

    許暨雅好像猜到什么，但她不能問，也不敢細(xì)想，只是依舊語氣平靜地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

    話到此處，便再沒什么好說的了。

    在他愣神之間，許暨雅推開他攔住自己的手臂，打開書房的門，恍若無事發(fā)生一般步伐正常地往客廳方向去。葉曜腦?？瞻椎卣驹谠兀晕⒄{(diào)整了一下呼吸，貌似平靜地帶上了書房的門，亦是步伐正常地朝著客廳去，而他書桌抽屜里那對要送給許暨雅的鉆石耳釘，仿佛不存在一般，靜靜躺在那里，仿佛從未被人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