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久慣風月
大鐘與敬亭別過,緩緩踏上臨江長道,獨自喝悶酒。 本該在昨天就做完的工作,原樣不動留到現(xiàn)在。下午才剛起床,他就被熱心競賽學習的學生纏住,線上討論習題,不知不覺天已微暗,剛想坐下來繼續(xù)備課,就接到敬亭的那通電話。 的確像被猜中的那樣,他心煩意亂,根本沒法集中精神做別的事,約莫六點鐘,就已經(jīng)來這附近等。無所事事的時刻,他終于能停下來,觀察這座匆匆生活的城市,沒有緣由地悲從中來,然后,想念她。 交通發(fā)達以后,城市里的各處都興起大小不一的商圈。附近的老城區(qū)反而顯得疏冷落寞,許多鋪面一旦關門,就不再有新的店開張。它們一直保留著遷走時的模樣,墻紙被揭去半角,從中撕裂,卻還無人收拾地掛著。 他從小便熟知的公園、遺址、博物館,被布滿青苔的蒼翠古木,修成精的肥碩紅鯉,半新半舊的古建筑,破漏的瓦片屋頂與藍白夾芯板,巢泥與枯黃落葉……映在往昔繁華的記憶里,這些毫不起眼的事物,反成最顯眼的印記。 天氣好的時候,或而有穿著漢服前來拍照的人。今天雖是周末,天氣卻沉悶,比恍若盛夏的昨日降溫不少。只有孤冷的淡紫夕陽還算可觀。落日即將沉入長河,光在水天之際撕出裂口,從中心一點一滴滲出柔情的淺粉,奶油浮沫般,流淌不止。 在漸次點亮的燈影里,他看盡整場日落。一片蜷曲的嫩葉墜進掌心。空氣微潮,像是小女孩浴后沾濕的發(fā)稍,流露著自己未曾知曉的叛逆,青澀溫柔。 他早已過了對女人心一無所知的年紀。時間與閱歷會自然帶來細膩與敏銳,難以言喻的悟性。氣呼呼的小女孩總將想搞破壞的心思寫在臉上,用盡全部的力氣扮兇卻無殺傷力。裸裎相對了無yin狎念想,不過是頑皮偷食的新奇竊喜。她在害羞,耳垂燒如櫻珠艷紅,卻偏裝作什么都懂,恨不能將他生吃了。只要一轉(zhuǎn)過身,小尾巴不經(jīng)意就掉下來,想被注目的本意,出賣得一干二凈。 吃飽的刺猬在懷間睡著,終于沒有顧忌,翻出柔軟的肚皮,訴說求愛的甜蜜心情。她半抱枕頭,張嘴呼吸,嘴唇吐泡泡般翕動,像口中含著塊甜掉牙的糖。他一直癡守在旁,沒有睡去,直到她緩緩蘇醒,才翻過身裝成睡去。 “水。”小公主嬌氣地使喚道。 他卻道:“先醒了就自己去拿,我睡會?!?/br> 小公主不依不饒推著他撒嬌,“這不是醒著嘛。大懶豬,快起來,太陽公公落山了?!?/br> 話如此說著,她猝不及防在他緊致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嘿嘿嘿,翹屁嫩男?!彼凉M面含笑,又要揮手拍他屁股。他這才翻身起來,將不安分的小手制住。 她馬上抬高眉頭,睜大雙眼,露出泫然欲泣的可憐神情。 忍讓變成不假思索的習慣,就會漸漸忘記這溫柔原是出自本性,還是假裝。他只是很無奈,沒法為一點小事拉下臉兇她,“小鐘,你不乖?!?/br> “摸一下又不會怎樣。不會是你連捏屁股也能硬吧?欲求不滿,色狼,變態(tài)?!?/br> 他無計可施,用吻堵了她的嘴。 唇上的傷還未好,又被狠狠地咬痛。他不得不松開,濕漉漉的杏眼卻盈滿了嗔怨,“你主動親我就為了不讓我說話啊,壞男人。我覺得自己被玷污了?!?/br> “那怎么辦?”他明知故問,果然還是沒法心甘情愿讓她捏屁股。 她勾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纏上去,“要親回來。” 兩人一個迭一個滾在床上,直到再親下去就出事的程度,才藕斷絲連地分開。 他問:“昨天累壞了吧?兩場四百米,還有跳遠?!?/br> “是呢。”她揚著下巴撇開頭,做出不屑的模樣,一邊又忍不住瞇眼偷覷他反應。 “我給你按一下?!彼麑⑺囊粭l腿放在膝上,從小腿肚最結實的rou往外揉按。 她接受了,但不過一會,神色又古怪地躲閃,“你可以下手再重一點的。又不是一捏就碎了?!?/br> 他刻意重按兩下,心不在焉地抬眼望,很快又照原樣輕飄飄地揉捏。少女像氣球一樣,又撐起來,將腿抽回,道:“色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想借機摸我?!?/br> “嗯,我反省?!?/br> 她一腳踩在他的胸間,伸腿緩緩踩倒,“反省個屁,誰讓你反省了?你就是個大、木、頭。肚子好餓,我要吃飯,快帶我去吃飯?!?/br> 哀傷就像雨后的蘑菇從心上長出。無以名狀卻無法忽視的空落,就像失憶癥患者忘記了自己失憶,想要找回也無從找起。 一溜煙的功夫,她就將校服套回身上,轉(zhuǎn)過頭說,他的襯衫領沒有理好,后半被壓在里面。他正想自己整理,她已經(jīng)跳上床沿,趴在他背后將領子翻正,像只爬墻張望的小動物掛在肩頭。耳邊風繾綣地吹,他又被她纏倒在床,像漂浮在一片水里,本該映在水中的倒影,反過來趴在他身上。 “下次,什么時候才會來找我?就算你想cao我,我……我沒關系。下次,我會準備好……”她咬著唇,聲音越放越輕。 “那也不用你去準備?!彼t疑很久,明知這是在犯禁的歧途上越走越遠,還是心軟許諾給她,“反正聯(lián)系方式都有,有需要就叫我吧,我會來陪你。我的上班時間你也清楚。” “只是陪我?” “嗯?!?/br> 最后那一攬的風情,太像是甘醇的清酒,是苦是甜,道不分明。換作另一個不幸的平行世界,早識風月的少女,已被命運推著,淪落成一位寂寞的幼妻。她會為壓抑的不甘去買春,也賣春,輕賤皮囊。真正的動情卻成遙不可及的奢侈。 若真如此,他是否就能毫不猶豫帶她遠走,獻盡平生最后的輕狂? 他想占有她,想要她長留在身邊,保有野蠻生長的本性。 或許是錯,錯得離譜,但他至少還知道,機會擺在眼前的時候,不該白白空過。 二十一點三十三分,他收到她發(fā)來的消息。 大鐘走下臺階,迎著狂風,步入顧影聞聲的幽暗橋洞。他決定去找她。明知放心不下、多管閑事只會遭她嫌,他也要去。 “我來接我老婆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