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落在門上。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后，響起了加快的步伐，她能聽到那人正在快步而來。

    “長樂，是什么東西忘……”

    門從內(nèi)打開，慕子明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意，可他對上門外女子那一雙煙眸時，他錯愕張嘴。

    下意識看向右側(cè)街道，長樂郡主的馬車早已離開。

    他又觀察江云亭，暗忖著江云亭可曾看到些什么。

    而慕子明這些小動作，盡在眼底。

    江云亭看的明白，對方見到自己時，沒有半點驚喜，反而是恐懼和考量。

    他不希望看到自己。

    他望著自己，眼底有熟悉的情感，可那情感摻雜太多的東西，而她只是那些中小小的一部分。

    “子明哥哥……”

    她開口，聲音暗啞，她想，她得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忍住喉嚨中的咽哽啊。

    “我找你很久了?！?/br>
    “你為什么躲著我呢？”

    心臟在刺痛，一刀又一刀的切割著。

    “阿梨，我……”

    慕子明想要回答，可他看著江云亭的清澈的眼，卻什么都說不出。

    阿梨，這一聲如此繾綣撩人。

    聽著這個稱呼，江云亭更是苦笑開，她抬著頭，不肯讓淚流下，卻想起母親的話。

    “阿梨，你出生時，滿園梨花盛開，可我更希望我的阿梨啊，不做這宅院中的風(fēng)景，而是山澗野梨花，最起碼，自由自在的?！?/br>
    這是她的閨名，除開母親，就只有慕子明會這般喊著自己。

    可母親已去，慕子明呢。

    朦朧的眼落在這人身上，這人容顏不曾改變，可看著自己的眼神如此陌生。

    “為什么？”

    她聽到自己在問。

    子明哥哥，為什么啊，說好的風(fēng)雨同舟，此生不負(fù)呢。

    “阿梨，我?！?/br>
    慕子明抿唇，見到不遠(yuǎn)處有人影晃動，他拉住江云亭，將人拽到院子里。

    門合上，遮掩外面的視線，慕子明松了口氣，轉(zhuǎn)眼見到的就是江云亭嘴角的那一縷嘲諷。

    兩人一起長大，她懂他的心虛。

    思及此，慕子明避開眼前女子那雙藏著萬千痛苦的眼，聲音繃成一條直線，隱忍而沙啞。

    “阿梨，我們進(jìn)屋說吧?！?/br>
    他再度伸手，想要像往常那樣，拉著她走著，他記得她的手，軟如云，蔥白柔嫩，讓他偏愛。

    “進(jìn)屋？”

    “慕子明，你想讓我以什么身份走進(jìn)你的屋子。”

    “是未婚妻，還是見不得光的故人?！?/br>
    江云亭后退一步，甩開對方的手，讓自己站在頭頂那日光之下。

    三月的日光，帶著暖意，可她感受不到。

    她是身處冰窖中的人，寒氣侵襲身體，讓她站不穩(wěn)，而曾經(jīng)給她溫暖的人，近在眼前，卻不可……觸摸。

    她看著那躲在屋檐下方陰影中的慕子明，問的直白，也問的殘忍。

    心口血淋淋的疼著，她木著臉，咬著唇，不讓自己溢出一絲絲哭聲。

    少女的背脊，在細(xì)碎的光影下如此清瘦，卻挺拔如竹，帶著令人心疼的孤寂。

    沉默在蔓延。

    慕子明多次張嘴，卻吐不出一句話來。

    他深知眼前人的驕傲，絕不想聽到一句謊言和敷衍，滿腹才華，最終化作一句輕輕的話。

    他說：“阿梨，對不起?！?/br>
    他想，阿梨，你為何要現(xiàn)在出現(xiàn)呢。

    再等等，等我春闈高中，再過殿試，等我娶了長了郡主，在告訴郡主你的存在。

    那時，我成了和郡主的好事，郡主那么貼心，一定會讓阿梨留在他的身邊當(dāng)一個貴妾的。

    而阿梨呢，阿梨懂事乖巧，一定能理解他的苦心吧。

    可這些話，他不敢說出來，他的視線越過江云亭，落在這汴京繁華夢中。

    他自視甚高，在南陵壓著那么多的才子。

    來了汴京，他也證明了自己足夠出眾，他的才華也能讓汴京的天之驕子贊揚。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夸贊，在他眼里是屈辱。

    他要的是志同道合的友人，不是心血來潮的施舍。

    而這些，身處寒門的他，注定難于尋到，誰想和他一個無權(quán)無勢還無財?shù)娜苏雇磥砟亍?/br>
    第24章 前塵不可念

    慕子明想起自己在汴京初來乍到的時候，不管做什么都碰的頭破血流。

    他引以為傲的文章，比不過花天酒地的闊綽。

    短短幾個月，他就知道，以他的身份，想要爬到高處，得花費幾十年乃至一輩子，而有些人，一出身就擁有。

    如此差距，令他痛苦。

    他想磨平兩者之間的距離，所以當(dāng)長樂郡主伸出橄欖枝時，他猶豫了，心動了。

    長樂郡主模樣出眾，身份高貴，有才學(xué)，對方也尊重他，更欣賞他的才華。

    自從認(rèn)識長樂郡主，一些人開始對他低頭。

    他們喊著自己慕公子，聲聲切切的都是羨慕。

    虛榮心在那一刻得到滿足。

    他給自己計劃好了未來，在這未來中，是擁有江云亭一個位置的。

    他永遠(yuǎn)記得，那在南陵城中，陪著自己日夜苦讀的美麗姑娘。

    那是一朵盛放在他掌中的梨花，干凈到他從未忘卻，只是這朵梨花，暫時需要為雍容富貴的牡丹讓路。

    牡丹乃天姿國色，山澗野梨花本就比之不及的。

    他都想好到時候怎么說服對方了，可當(dāng)對方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就知道，眼前的女子，看透自己所有的卑劣。

    “阿梨，是我對不起你，但我一定會補償你的?！?/br>
    他說著，便聽到一聲輕笑。

    那笑聲在轉(zhuǎn)大，而被他親昵稱呼的少女，再度拉開和他的距離。

    江云亭在笑，笑的肚子疼，笑的她顧不上形象，捂著肚子，笑的悲涼。

    “補償我，慕子明，你要怎么補償我，是娶我為妻，還是讓我為妾?！?/br>
    “可慕子明，你知道的，我江云亭此生不會為妾，而你更清楚，你不會娶我為妻。”

    “所以慕子明，何必如此虛偽呢?！?/br>
    “你瞞不住我的啊?！?/br>
    是啊，慕子明根本瞞不住她的，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她就預(yù)料到兩人最后的結(jié)局。

    她擦著自己眼角的淚水，精致的容顏上染上憔悴，那一雙秋水明眸被煙塵覆蓋變得黯淡無光。

    在對方啞口無言中，她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細(xì)小，卻又清晰可聞。

    “慕子明，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

    她執(zhí)著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他拋卻兩人十幾年情誼的答案。

    “阿梨，抱歉，我需要幫助，而你……”

    “而我身份太低，幫不了你是嗎？”江云亭搶過話頭，她譏諷一笑，聲音變得凌厲。

    “可慕子明，你既然做了決定，為何不直言告知呢，你也該懂我，懂我不會對你死纏爛打?！?/br>
    若這么久，對方在書信中透漏一言半句，她定會發(fā)現(xiàn)，便不會做出今日這自取其辱之舉，甚至不會來這……汴京。

    沒了慕子明，南陵和汴京，對她而言沒什么不同。

    “慕子明，從南陵到汴京，山高水遠(yuǎn)，道途艱難，可走了這一趟的不只是你?！?/br>
    她遠(yuǎn)行千里，赴約而來，可這約定早就被喂了狗，還真是可笑啊。

    紅唇微勾，她想笑，可臉頰僵硬，她想，她現(xiàn)在的面容一定很丑陋吧。

    “阿梨，我……”

    慕子明見到江云亭眼里浮現(xiàn)的決絕，一種即將失去什么重要東西的驚慌感攥住了他的心神。

    他試圖挽回，他說：“阿梨，原諒我吧，留在我身邊吧，我會一輩子照顧你的，就像我對楊姨承諾的那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