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 第104節(jié)
“怎么回事?” “楚國特使死了!” “甚么???特使方才不是還好端端的么?怎么、怎么就死了?” 呂不韋聞訊而來,看到躺在地上的若敖斗氏,心頭咯噔狂跳,楚國特使死在自己的宅邸,這是要他的命啊,無論是如何暴斃,自己都脫不開干系。 呂不韋連忙大聲質(zhì)問:“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說!” 兩個侍女咕咚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公子文治,眾人順著侍女的目光也看向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道:“看我做甚么?!我甚么也沒干!” 呂不韋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若是若敖斗氏的死與公子文治有關(guān),說不定自己能脫開干系,于是呵斥道:“說!還不如實(shí)招來?” 侍女哭訴道:“家主饒命!家住饒命??!婢子們……婢子們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攙扶著楚國特使前去下榻,路徑此地,楚國特使……特使對成小君子和楚小公子出言……出言不遜,調(diào)戲了二位?!?/br> 圍觀眾人立刻竊竊私語起來:“甚么?楚國特使這般大的膽子?” “是啊,竟敢調(diào)戲成小君子和楚公子?” “他怕是不要命了!” 侍女哆哆嗦嗦的繼續(xù)道:“后來……后來楚國特使拽著楚小公子的袖子,小公子便……便推開了楚國特使,哪知道楚國特使倒在地上之后,便、便沒起身,婢子們覺得不對勁,這才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楚國特使已經(jīng)氣絕!!”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的道:“楚國特使難道是被公子文治給打死的???” 公子文治被這么多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瞬間有些慌張,連忙道:“我沒有用力!我一點(diǎn)力氣也沒用!他自己醉醺醺站不穩(wěn),我稍微……稍微推了他一下,就一下!” 呂不韋瞇起眼睛,立刻把責(zé)任全都推在公子文治頭上:“小公子,楚國特使雖有錯調(diào)戲在先,只是……只是楚國特使不過是飲醉了,小公子也不必……不必如此狠辣,竟下了殺心??!” “我沒有!”公子文治慌張的搖手道:“我真的沒有!” 公子琮趕過來,大步擠入人群,公子文治一看到他,立刻跑過去,揪住公子琮的衣角,急切的道:“哥!我沒有啊,我就是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剛才拽著我的腕子,我……我就是推了一下,都沒用力!真的沒有用力,哥你信我!” 公子琮輕輕拍了拍公子文治的后背,安撫道:“治兒別怕,有哥哥在呢?!?/br> 公子文治饒是見過大世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傻了,公子琮安撫著弟弟,鎮(zhèn)定的沉聲道:“呂公,事情還未查清楚之前,你如此武斷,便說是舍弟所為,恐怕不妥罷?” 呂不韋故意挑撥道:“琮相,雖小公子是你的親弟弟,但是這眾目睽睽之下,小公子竟是將楚國特使一拳打死,琮相可不能為了庇護(hù)自己的弟親,而讓楚國特使蒙冤啊!這事關(guān)我秦國與楚國兩國的邦交,希望琮相秉公處置!” 成蟜哪里能看不出來,呂不韋分明是想把事情推到公子文治頭上,從而連帶他的兄長公子琮,搞不好還可以把公子琮從國相的位置上拉下來。 成蟜出聲道:“呂公,如今事態(tài)還沒有查明,到底是不是楚小公子打死的楚國特使,還需要醫(yī)士檢驗(yàn)?!?/br> “檢驗(yàn)?”呂不韋道:“還要檢驗(yàn)甚么?兩個侍女都親眼目睹,證據(jù)確鑿。” 成蟜道:“諸位請看,楚國特使面色紫紅,這是單純飲酒而致的么?便算是楚國特使年歲已高,突然飲了這般多的酒水,也不應(yīng)該會這副模樣,不是么?” 方才眾人都震驚于公子文治一拳打死楚國特使的事情,如今聽到成蟜這么一說,紛紛冷靜下來,的確覺得有些古怪,楚國特使平日里并非弱不禁風(fēng)的人,被一拳打死著實(shí)匪夷所思,加之他的臉色漲紅,的確非比尋常。 呂不韋眼眸晃動,他急于脫清楚干系,拱手道:“楚國特使暴斃,此事非同小可,既然與楚小公子有干系,我一定會將此事如實(shí)稟明王上,請王上裁奪!” “不必稟明了,寡人便在這里?!?/br> 呂不韋的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從眾人背后傳來。 眾人大吃一驚,齊刷刷回頭去看,是嬴政! 嬴政一身常服,并沒有穿著黑色的朝服,甚至頭上也沒有佩戴象征著王權(quán)的冕旒,但一點(diǎn)子也不妨礙嬴政的威嚴(yán)。 他年紀(jì)雖然不長,但身材高大,肩膀?qū)掗?,氣勢十足,腰間佩戴著寶劍,伸手按在劍身之上,大步走上前來。 眾人看到嬴政,立刻躬身作禮,退讓出一條寬路,任由嬴政通行。 其實(shí)嬴政一直就在呂不韋的府邸之外,他是與公子琮一并子前來的,但是并未入府邸。畢竟這次燕飲,乃是在呂不韋的府邸中舉行,來了半個朝廷的卿大夫,若是嬴政再出面,恐怕太給呂不韋長臉面,助長呂氏的氣焰,因此嬴政不宜出席。 只是嬴政又擔(dān)心成蟜會飲醉,干脆便坐在輜車之中,在府邸之外一直等著成蟜,想著等燕飲散了,立刻接成蟜回宮歇息。 誰曾知曉,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變故?公子琮方才“姍姍來遲”,便是去通知嬴政的。 嬴政大步走過來,上下檢查了一下成蟜,低聲道:“蟜兒,沒有受傷罷?” 成蟜搖搖頭,拱手道:“王上,楚國特使暴斃的蹊蹺,臉色漲紅還有淤血,實(shí)在古怪?!?/br> 呂不韋突然看到嬴政來了,趕緊為自己辯解道:“回稟王上,臣也覺得楚國特使死狀蹊蹺,只是還未來得及去找醫(yī)士查看。” “不必去了,”嬴政道:“寡人身邊正好帶著醫(yī)士。” 呂不韋大吃一驚,其實(shí)嬴政帶著醫(yī)士,也是擔(dān)心成蟜醉酒難受,所以特意讓醫(yī)士準(zhǔn)備著,沒想到竟派上了這般的用場。 嬴政揮手道:“醫(yī)士,來看看楚國特使?!?/br> “敬諾,王上。” 醫(yī)士上前,仔細(xì)的檢查若敖斗氏的遺體,醫(yī)士似乎發(fā)現(xiàn)了甚么,嘩啦一聲撩開若敖斗氏的下衣袍子。 “嗬——!!” 眾人齊刷刷的倒抽一口冷氣。 若敖斗氏已經(jīng)死了有一會子,他倒在地上,何止是面色漲紅,就連下面也漲得厲害,實(shí)在不忍目睹,只是因著冬日里衣袍厚重,方才給擋住了,眾人都震驚于楚國特使的暴斃,誰能聯(lián)想到那方面?自然而然給忽略了。 醫(yī)士面色尷尬,回稟道:“啟稟王上,楚國特使……楚國特使……” “但說無妨?!辟馈?/br> 醫(yī)士支支吾吾的道:“楚國特使是因著服用房事之藥過量,又飲用了大量的烈酒,加之年事已高,這才突然不行了?!?/br> 圍觀的卿大夫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甚么?房事之藥過量?” “這個楚國特使,還真是老不休!” “嘖嘖,竟然是如此死的!真是丟人吶!” 楚國使團(tuán)一聽,登時覺得臉面上無光,又聽著秦廷大夫們羞辱的言辭,立刻指著呂不韋道:“甚么房事之藥?。课覀兲厥箯膩頉]有這樣的東西,一定是你們在酒水中加了助興的藥散!” 呂不韋一個頭兩個大,說實(shí)在的他也不知情,呂不韋很是重視這次的燕飲,特意吩咐了仆役好好兒準(zhǔn)備。而這種房事之藥,在貴胄之中十足的流行,也十足的常見,因著并非是毒藥,反而是補(bǔ)藥,所以也不會特意檢查,呂不韋哪里知道酒水中加沒加入這種補(bǔ)藥? 咕咚! 呂不韋跪在地上,叩頭道:“王上明鑒,臣……臣完全不知情啊,臣怎會害楚國特使呢?” 楚國使團(tuán)道:“便算是不知情,我們特使暴斃在你的宅邸之中,絕對與你文信侯脫不開干系,秦王,您不會偏袒你們秦國人罷?” 嬴政涼颼颼的看了一眼呂不韋,他心里頭猶如明鏡一般,今日的事情十足蹊蹺,呂不韋一直巴結(jié)著若敖斗氏,一方面想要安撫楚國,進(jìn)攻趙國,從而獲取軍功,重新掌握秦國大權(quán)。 另外一方面,呂不韋還想與若敖斗氏聯(lián)手,送他的女兒進(jìn)入章臺宮掖庭,立為秦王夫人,妄圖利用若敖斗氏的女兒來接替華陽太后的楚派勢力。 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呂不韋都不會害死若敖斗氏。退一萬步講,便算是呂不韋和楚派不對付,因此想要害死若敖斗氏,那也不該在自己的府邸中動手,若敖斗氏死在他的地盤,呂不韋便算不是主犯,也要治一個管理不嚴(yán)的罪名,決計(jì)是跑不了的。 成蟜看向嬴政,低聲道:“怕是有人想要拉呂不韋下馬?!?/br> 呂不韋在秦廷中居功自傲,這些年來得罪的人可不只是一星半點(diǎn),想要拉他下馬的勢力數(shù)不勝數(shù),一雙手都數(shù)不過來。 嬴政微微頷首,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 嬴政:【有人故意陷害呂不韋,這倒是給了寡人一個機(jī)會,何不將計(jì)就計(jì)?】 自從嬴政控制了楚派,收攏了公子琮之后,趙姬的外戚與呂不韋相互勾連,雖很多手法并不是很高明,但十足的壞事兒,成為了嬴政最大的絆腳石。 有人上趕著陷害呂不韋,這不就是把擼掉呂不韋的機(jī)會擺在了嬴政面前么? 嬴政幽幽的道:“呂公,寡人雖知你忠心耿耿,對我秦國絕無二心,但如今楚國特使暴斃在你府中,寡人若是不處置與你,恐怕世人不服?!?/br> “王上?。⊥跎稀眳尾豁f想要辯解。 嬴政全然不給他這個機(jī)會,幽幽的道:“既然如此,傳寡人的詔令,即刻起將呂公軟禁,事情查明之前,呂公手頭的一切政務(wù),都由琮相接手?!?/br> 公子琮恭敬的道:“敬諾,王上。” 呂不韋恍然跌倒在地上,大喊著:“王上?。∧荒堋荒馨?!” 嬴政卻不理會他,轉(zhuǎn)頭對楚國使團(tuán)道:“楚國使者,寡人如此做法,使者們可滿意了?” 楚國使者面面相覷,呂不韋乃是文信侯,食邑十萬戶,在秦國舉足輕重,嬴政罷免了他一切的權(quán)利,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楚國使者一時間被堵住了嘴巴,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 只好拱手道:“秦王……英明!” 嬴政道:“即使如此,今日便先散了罷,楚國使者也請節(jié)哀?!?/br> 嬴政往外走,道:“大行人,隨寡人來?!?/br> 成蟜被點(diǎn)了名字,趕緊跟上去,隨著嬴政一起出了府邸,上了輜車。 一上了輜車,嬴政黑著臉上下檢查成蟜,道:“那個罪該萬死的若敖斗氏,輕薄與你來著?哼,就讓他這么死了,真真兒是便宜了他,若是依著寡人的意思,便合該將他的rou一片片割下來?!?/br> 成蟜:“……”便宜哥哥醋勁兒好大??! 成蟜道:“也沒甚么,主要那個斗氏死得太快了,也太蹊蹺……” 他摸了摸下巴,沉思道:“蟜覺得,很可能是有人在挑事情。哥哥你發(fā)兵攻趙的節(jié)骨眼兒上,楚國特使不明不白的死了,楚國必然會有意見,這有心人恐怕是想令楚國在背后捅刀,讓哥哥左右為難?!?/br> 嬴政冷笑一聲:“抖機(jī)靈抖到寡人面前來了?!?/br> 輜車粼粼的開入章臺宮,不需要在公車署停車,徑直進(jìn)入內(nèi)朝的路寢宮。 嬴政率先下車,將成蟜扶下來,道:“蟜兒,今日你受驚了,便在寡人的小寢下榻,如何?” 成蟜眼皮狂跳,死的是楚國特使,自己完全沒有受驚,若說受驚,公子文治倒是受了一點(diǎn)點(diǎn)無妄之災(zāi),險些被牽連了去。 成蟜道:“這個,蟜還是……” 不等成蟜拒絕,嬴政已然拉住他的手往里走:“便這么說定了?!?/br> 成蟜:“……”好一個英明果斷的哥哥! 嬴政拉著成蟜進(jìn)入太室,其他寺人侍女全都退出去,王翦一直貼身護(hù)衛(wèi),按理來說他應(yīng)該也退出去才是。 王翦稍微有些遲疑,思量再三,似乎有話要說。 “王上,”王翦拱手道:“卑將有一事,想要稟明王上。” 嬴政道:“哦?何事?” 王翦剛要開口稟明,便在此時,寺人走進(jìn)來道:“王上,楚國副使甯君子求見?!?/br> “這般晚了,”嬴政瞥了一眼成蟜,斗甯這么晚來見自己,恐怕是知曉成蟜在路寢之中,干脆道:“便說寡人乏了,讓他明日再來?!?/br> “王上……”寺人有些遲疑,道:“甯君子說……說是要緊的事情,必須今日謁見王上,晚了唯恐便來不及了?!?/br> 嬴政蹙眉道:“罷了,傳進(jìn)來?!?/br> 因著斗甯突然求見,王翦便沒有再多說,退到一邊垂手站著。 斗甯走進(jìn)來,拱手道:“外臣斗甯,見過秦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