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 第112節(jié)
只是嬴政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笑瞇瞇的道:“如此便這般說定了?!?/br> 樊於期語塞,只好拱手道:“敬諾,王上?!?/br> 眾人分配妥當(dāng),三日之期一道,大軍便即出發(fā)。 軹關(guān)關(guān)口,嬴政深深的凝視著成蟜,叮囑道:“蟜兒,萬事不要逞強,至于韓國,能談便談,不能談便算?!?/br> 成蟜一笑,道:“韓國弱小,王上放心罷,他們不敢拿秦國的使者如何,若是撕開了臉皮,疼的也是他們?!?/br> 嬴政點點頭,他自然知曉這個道理。 韓國的地盤子就那么一丁點兒大,這些年來投靠趙國,以趙國馬首是瞻,但很快的,在嬴政的印象中,韓國很快就會背棄趙國,對秦國俯首稱臣,并不算甚么太大的威脅。 嬴政之所以擔(dān)心,是擔(dān)心成蟜。別看成蟜日日尋著抱大腿,但其實他這個人很是獨立,做事兒也不喜歡依賴旁人。 嬴政還是叮囑:“不要逞強,但凡受了委屈,一定要找哥哥來告狀,可知曉了?” 成蟜無奈的低聲道:“哥哥,你這樣會教壞弟弟的?!?/br> 嬴政笑道:“教壞?寡人的弟弟還不夠壞么?那日里是誰以下犯上,騎在哥哥身上作威作福的?” “別說了!”成蟜一把捂住嬴政的嘴巴,臉皮差點給燒沒了,連忙道:“蟜出發(fā)了,拜別王上,王上不用送了!” 說罷,一溜煙翻身上馬,他上馬的動作有些大,牽扯到了難以言會之處,酸疼的呲了呲牙,趕緊抿唇忍住。 嬴政無聲的一笑,招了招手,身邊的晉良立刻上前,道:“王上可是有甚么吩咐?” 嬴政低聲道:“此去韓地,其實寡人沒甚么可憂慮的,但是韓不強盛,卻習(xí)慣于見風(fēng)使舵,成蟜又是頭一次出使,你便從旁幫襯著,將你們見過的做過的事情,事無巨細,一一寫成邸報,每日匯總傳書給寡人,可知曉了?” 晉良拱手道:“是,卑將知曉?!?/br> 嬴政點點頭,翻身跨上馬背,驅(qū)馬來到成蟜的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日頭一點點的攀上軹關(guān)的樓堞,將軹關(guān)映照在一片血紅色的朝陽之下,嬴政側(cè)目看著成蟜,道:“大行人,寡人預(yù)祝你旗開得勝了?!?/br> 成蟜拱起手來:“借王上吉言。蟜也預(yù)祝王上旗開得勝。” “蟜兒,”嬴政低聲道:“平安回來。” 說罷,揚起手中馬鞭,朗聲道:“全軍聽令,出發(fā)!” 浩浩蕩蕩的黑甲軍出軹關(guān),一路綿延,仿佛一條黑色的龍,順著太行陘向著闕與的方向前進。 成蟜看著黑色的甲軍前行,直到看不到嬴政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公子無忌道:“大行人,咱們也該出發(fā)了?!?/br> 成蟜點點頭:“發(fā)出?!?/br> 相對比嬴政的黑甲軍,成蟜的使團并非是去作戰(zhàn)的,而是去談判的。 他們順利進入韓地,韓國的使團客客氣氣的迎接,禮數(shù)周全,甚至有些許的殷勤。 “秦國大行人!舊聞大名!舊聞大名??!外臣乃韓國副使,恭迎秦國大行人!” 成蟜看了一眼韓國迎接的使團,笑瞇瞇的道:“韓國副使不必如此多禮,只是不知……你們韓國的特使人在何處?” “這……”韓國副使支支吾吾的道:“秦國大行人有所不知,這……這……我們的特使偶感風(fēng)寒,真是不巧,突然病倒了,今日本想掙扎著病體前來迎接秦國大行人,只是……唯恐這病氣過給了大行人,所以這才斗膽,令外臣來迎接秦國大行人,大行人您……不會怪罪罷?” “怎么會呢?” 有句老話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成蟜是來談判的,自然要客客氣氣,以和為貴了。 成蟜笑道:“既然貴國特使病了,外臣怎么好苛求甚么呢,自然是要等一等貴國特使的病好了,這才好會盟,是也不是?” “是是是!您說的太是了!” 韓國副使將成蟜一行人迎進別館,好生接待,擺下了燕飲,好吃好喝,出手一點子也不小氣。 只是…… 頭一天,韓國特使病了。 第二日,韓國特使還在生病。 第三日,韓國特使依舊在生??;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一連七日,韓國特使的病情一點子也沒有好轉(zhuǎn),副使一提起來,便是說他們的特使病著,不想把病氣過給貴客,因此不方便相見,讓他們再等一等。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副使都會捧著成千上萬的禮物前來賠禮道歉,禮數(shù)周全的讓人不好意思說甚么難聽的言辭。 嘭! 韓國副使離開之后,晉良狠狠拍了一下案幾,道:“這個韓國特使,我看他未必病著!” 公子無忌一笑,不似晉良那般氣憤,鎮(zhèn)定自若的道:“這些年來,韓國一直依附于趙國,如今五國聯(lián)軍,韓國不能違抗趙國的命令,又不敢得罪咱們秦國,因此便想出這么個拖延的法子來,怕是兩邊都不想得罪?!?/br> “哼!”晉良冷笑:“這韓國倒是好,攪屎棍子一根!那就這般拖延著咱們?要我說……” 他義憤填膺的說著,側(cè)頭一看,身為大行人的成蟜壓根兒沒聽,而是托著腮幫子,看著戶牖之外的風(fēng)光。 晉良奇怪的湊過去:“成小君子,你看甚么呢?” “嗯?”成蟜托著腮幫子,笑瞇瞇的道:“你們看,那里有個美人兒。” “美人兒?”晉良吃驚順著成蟜指的方向看過去。 別館的院落里的確有個人,大抵三十幾歲的男子,穿著一身簡樸的小吏衣裳,打扮的十足窮酸,乍一看眉眼完全不出眾,屬于平平無奇的類型。 晉良隨口道:“還以為是甚么樣的美人,這長相還沒有公子……” 他說到這里,便對上了公子無忌溫柔的笑顏,登時面上一僵,改口道:“還沒你成小君子長得俊俏呢?!?/br> 成蟜搖頭道:“不不,你看他那氣質(zhì),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br> 的確,那男子別看稍微年長了一些,且穿著清貧,但姿儀出眾,清冷的氣質(zhì)之中透露著一絲絲的料峭之感,簡直是文人傲骨的極致表現(xiàn)。 “此人……”公子無忌略微沉吟:“好似十足眼熟?!?/br> “眼熟?”晉良追問:“你識得?” 公子無忌的門客遍天下,知己也是遍天下的,他在趙國住了那么多年,韓國和趙國一向友好,若是識得韓國的人也不奇怪。 公子無忌搖頭道:“只是覺得眼熟,記不太清楚了。” “你又在這里躲懶???” 窗外響起別館仆役的大喊,仆役朝著清冷的男子走過去,“啪——”將一卷簡牘扔在他面前:“讓你寫文書邸報,你看看自己寫了甚么???說了多少次,讓你寫甚么,你便寫甚么,上面兒要的是歌功頌德,不是你這如喪考妣的勸諫暗諷,你自己讀讀,難道不晦氣么???” 簡牘扔在地上,登時碎了個爛七八糟,一片片散開凌亂,那男子吃了一驚,眼中露出一些心疼,趕忙蹲在地上去撿。 “我可告訴你!今日不把邸報交上去,你也別在別館做事兒了!還真以為自己是甚么貴胄呢?!” 仆役說完,轉(zhuǎn)身施施然離開,徒留那男子在院子里一片一片的撿起簡牘。 成蟜立刻繞過戶牖走出去,蹲在地上幫忙撿起地上的簡牘,道:“蟜來幫你撿。” 他撿起一片簡牘,因著聽說是韓國別館的邸報,便是會總給上級的文書,說不定里面有甚么韓國的機密,趕緊偷看一眼。 這一看…… “湯以伐桀,而恐天下言己為貪也,因乃讓天下于務(wù)光……” 簡牘上的字跡雕刻的十足工整,成蟜一字一字的讀出來,詫異的看向那清冷的男子。 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商湯討伐了夏桀,害怕天下人說自己貪婪夏桀的江山,于是便想將天下讓位給務(wù)光。 成蟜呆呆的看著簡牘上的文字,清冷男子見他發(fā)呆,略微有些口吃的道:“這位君子,可是、可是予寫的……有誤?” 成蟜驚訝的道:“這是你寫的……?” 男子點頭道:“正是?!?/br> 成蟜更是大為震驚,這乃是韓非所做說林之中的頭一句!而眼前的男子說這卷文書是他寫的,所以…… 公子無忌走出來,附耳對成蟜道:“成小君子,無忌好似記得此人,此人合該是韓國的沒落貴胄,名喚……” “韓非。”成蟜兩眼放光的凝視著清冷男子。 男子驚訝的道:“君子識得、識得非?” 怎么能不識得,成蟜心說,除非我是個文盲! 成蟜一把握住韓非的雙手,笑得那叫一個“不懷好心”,道:“韓公子,久仰大名,蟜是你的書迷。” “書迷?”韓非一臉迷茫。 成蟜點頭如搗蒜,道:“正是,蟜有幸拜讀過公子的文章,猶如醍醐灌頂,振聾發(fā)聵,著實驚艷,不知……” 成蟜笑瞇瞇的道:“今日何其有幸,能見到韓公子本人,不知蟜可否請韓公子小酌兩杯,探討探討這些文章?” 成蟜說罷,一直給公子無忌打眼色,公子無忌會意,微笑道:“無忌也曾聽聞韓公子的大名,今日難得一見,無忌這就去令人準(zhǔn)備一些酒菜,令大行人與韓公子促膝長談?!?/br> 別館,韓國特使屋舍。 吱呀—— 有人不請自來,直接推門而入,自行坐在案幾前。 韓國特使聽到外面的動靜,從內(nèi)屋中走出來,不耐煩的道:“都說了多少遍,不要打擾本使不要打擾本使,你們怎么還……” 他說到此處,這才真切的看到來人,聲音立刻斷了,換上一臉的殷勤備至:“原來是甯君子!甯君子勿怪,外臣不知是甯君子大駕!” 來人坐在席上,甚至悠閑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白皙的手掌托著羽觴耳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韓國特使。 斗甯慢悠悠的開口:“特使可知,甯此番的來意?” “這……這……外臣不知,可是趙王有甚么吩咐?” 斗甯一笑,溫柔的道:“王上聽說,秦國的使團一連韓地落腳七八天,而韓國特使只是拖延,并不談判,難道……是想要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么?” “這……”韓國特使賠笑道:“甯君子您說笑了,我們韓國素來與趙王交好,怎么會對秦國逢迎呢,只是……只是……” 斗甯抬起手來,制止了韓國特使的言辭,道:“特使不必多說,其實甯心中都懂,秦國乃是虎狼之國,心狠手辣慣了,特使擔(dān)心懼怕,都在情理之中。” “是是是,甯君子您說的太對了!” 斗甯又道:“因而,甯便給特使指一條明路?!?/br> 韓國特使連忙道:“甯君子,您說,外臣洗耳恭聽!” 斗甯若有所思的道:“秦國的特使成小君子,你必要好吃好喝恭恭敬敬的招待,切記,不可怠慢了一絲一毫?!?/br> “那自然!那自然!”韓國特使笑道:“其實……外臣也聽說了一些,成小君子乃是甯君子您的弟親,外臣如何改怠慢了去?” 斗甯微笑:“甯便謝過特使了?” “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