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做什么事情都有模有樣，其實是個比兄長柳熙覃優(yōu)秀太多的人。

    可人與人之間的相識極講究先來后到，熙寧雖不知趙侯為何總是暗暗與兄長比較，可她受過兄長天大的好處，別人再如何，她心中那塊小小位置，都不能放別人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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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到了這清水河縣，首要任務便是去購買西旗馬，如此一來二去其實已耽誤了幾天，故而一大清早趙侯便將幾人召來商談。

    “那馬場主中途可有醒來？”

    萬三道，“兩日前已經(jīng)醒來了，整日躺在病床上叫罵。我看他精神好的很，把他提來審問不成問題。”

    三爺一向如此大大咧咧，有他在氣氛總是不錯。

    偏生邵環(huán)非要問他，“我倒想要知道那老小子在病榻上罵些什么?！?/br>
    “還能罵些什么，罵爹罵娘罵祖宗，里里外外翻騰個遍。你們幾個不去他身邊伺候著你們是不知道。三爺我每日到他跟前瞧著手下人給他換藥，如此殷勤伺候著，還要咒我生孩子沒屁/眼兒呢。”

    眾人隨著他的言語哈哈一笑，“三爺就能讓他這樣欺負著？沒有回擊，這怎么成？”

    “那自然不是，三爺我在口舌之事上，哪有落了下風的道理？”

    一旁的桑仕秾居然也來湊趣，他冷著臉說：“三爺當時就回擊了，他說我兒怎么沒屁/眼兒，我兒正用屁/眼兒喝藥呢?！?/br>
    眾人笑得前仰后合。

    連一向在屬下面前一派正經(jīng)的趙侯都跟著笑了起來。

    前幾日勞累，熙寧看趙侯眼眶泛青，眼睛上還掛著幾縷紅血絲，如今經(jīng)過幾夜修整，又無外事干擾，眼見著趙侯精神煥發(fā)，又重新有了那自公宮出征之時意氣風發(fā)的姿態(tài)。

    第24章

    玩笑歸玩笑，若說到正事，趙侯自然不允許幾人再如此不正經(jīng)。

    趙侯便問，“可有探聽出什么消息，那馬場主背后的cao縱之人可有探查清楚？”

    萬三回道，“有了些眉目?！?/br>
    “這馬場主從前本就是個占山為王的主，當時燕君府兵強盛，將這群上山的匪徒圈得連山都下不來，便只好被招降也做了府兵，而后燕君換了新君。新君無道，只懂享樂罷了，將國內(nèi)民生經(jīng)濟攪得一團糟，他便從府兵之中脫離出來，自己做了點小生意，由此才仗著自己在府兵時的那一點渠道，跟西旗人做起了馬匹交易?！?/br>
    “前幾年生意好做，燕國同咱們戰(zhàn)敗之后左右無法，只得依賴天子為其出頭。而后息天子定規(guī)，便不敢不遵守，首要一項就是再不敢同西旗人做交易。這西旗馬進燕地一事，政策愈發(fā)收緊，馬場主從西旗那邊沒了交流的渠道，便又重新做起了殺人越貨的生意。”

    “侯爺可還記得他在咱們面前裝作瘸腿之人一事。”

    萬三在地心說得手舞足蹈，恨不能一人分飾多角，給諸位演示他所查實情。

    趙侯一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背之上，半身依靠在椅背上，做出個慵懶的姿勢，他隨意的點了點頭，“自然記得?！?/br>
    “這是他們幾個賊人之間的暗語，外面來客突然，幾人未來得及互相通氣，他們便早早制定了幾個備選的項目。那馬場主分別以瘸腿和健康之人兩種狀態(tài)示人，若他瘸腿，那便說明此刻帶來得是個大客戶，應有重金收成，大家必要盡心戒備。而若他以正常狀態(tài)示人，那邊說明只是普通散客，出不起幾個小錢，不屑為此進行準備?！?/br>
    “這人倒有意思，想來他在咱們面前裝作瘸腿是看得上我趙軍的實力了。”

    萬三洋洋得意起來說道，“這是自然，這小子看似嘴硬，給他吃些排頭，他便什么話都肯吐露出來了。還說因燕趙兩地交戰(zhàn)，馬場已經(jīng)很久不來客人了，且他們從前干得又是走私的活兒，不敢太過大張旗鼓，叫燕軍知道許是要掉腦袋的，故而也是收手了一段時間。哪知正碰上了咱們幾人，還當咱們是條大肥魚，想著從咱們這里大撈一筆，便帶著幾個弟兄收手重新上山，再做那瀟灑的山大王呢?！?/br>
    邵環(huán)配合道，“山大王他是做不成了，去我趙軍牢里做做苦力也是可以的，總不至于叫他吃不飽飯?！?/br>
    萬三附和著，“是啊是啊?！?/br>
    “不過他也說過，若是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他倒是可以試試同從前那西旗人再行交流。他說是有渠道，其實不過就是收買了幾個燕地在邊境巡查的小將，叫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從前這一招倒是行得通，如今這樣恐怕有些困難，那地方現(xiàn)下還在燕軍管轄之下，咱們過不去，若是能有別的法子叫這馬場主同西旗人再聯(lián)系起來，我看后面事倒也不難。”

    邵環(huán)疑問，“如此他便也不算是有渠道，那我們自己繞過邊境燕人，同西旗人做交易不也很好嗎？”

    “你卻不知，他說那西旗人在當?shù)赜袃纱篑R場，馬匹是不愁的。只是輕易不肯賣給大息人罷了。只因從前政策突然收緊，叫他損失了大筆錢財。等閑西旗人，不愿同咱們大息人做交易了?！?/br>
    萬三在地心轉了幾轉說，“以我之見，侯爺，咱們還是要用一用這個馬場主的西旗人脈才好?！?/br>
    此事趙侯自然早已知曉，不然他也不至于花費大把力氣到燕地來找中間商買馬了。

    “當務之急是要重新布置一下我們該從哪個地方將馬引過來，恐怕咱們還要從燕軍管轄之地偷渡過去，同這西旗人先見上一面才好?！?/br>
    邵環(huán)抱著長刀在一旁坐著問道，“侯爺，還打么？”

    趙侯伸手止住了他的發(fā)言。

    此時漸近冬日，還要囤些糧草，以備過冬，燕地比趙地寒冷許多，不可貿(mào)然行動。在此時同燕軍交戰(zhàn)，燕地士兵自然是早已適應了當?shù)販囟龋哨w軍士兵大多是在南地長大，這樣的水土不適宜恐怕會對體力造成極大損傷，兩邊又剛經(jīng)過大戰(zhàn)，還是以修身養(yǎng)息為宜。

    “自然要打，但也不是這時候打?！?/br>
    桓嬰這時站了出來，向上為趙侯獻忌說，“不如大方向燕君借道?！?/br>
    趙侯示意他接著說下去，桓嬰說道，“我們不想打，燕軍更不想打，但燕君不知道我們不想打?！?/br>
    熙寧都快要被桓嬰的說得話繞暈過去。

    “燕君如今最怕得是什么？”

    他自問自答道，“他怕我們休整過來，繼續(xù)向北推進直插入燕國都城腹地。那時他割十城二十城，都未必能打動我們?！?/br>
    軍師這話有禮，眾人互相看看，皆點了點頭。

    桑仕秾分析了下當下局勢，“可燕君如今借上了天子的力，天子在清水河縣以南屯兵兩萬，若是咱們有什么異動，那燕國同天子兩面夾擊，咱們雖不至于一敗涂地，到底也不能舒坦地度過這個冬日?！?/br>
    趙侯聽后也隨著肯定這番言辭，“天子膽寒，生怕燕君叫咱們收拾個干凈，下一步劍指王畿，他這天子位置不保。”

    “燕軍同咱們才剛剛結束大戰(zhàn)，割讓十城元氣大傷，此時借道恐怕他會以為咱們胃口大開再強占幾處土地，還有天子假模假式的出兵來燕，這事十分不好辦?！?/br>
    熙寧對這事也看得分明，燕君叫他們打得，像是那縮進了龜殼的烏龜，連頭都不敢冒出來。莫說是與他們借道直插燕國腹地，哪怕是他們這邊人馬靠近燕國百里之內(nèi)，燕君都要一封一封的制書發(fā)下來，生怕他們不曉得天子的兵力也在一旁虎視眈眈。

    萬三小聲同邵環(huán)耳語，“天子也有意要敲打咱們？他還當自己是主桌上一盤菜了?！?/br>
    王室日漸衰微，趙侯若要出頭今后必有一戰(zhàn)。

    只是，這一戰(zhàn)不是現(xiàn)在。

    “燕君如今也算有了些許底氣，眼瞅著有天子給他撐腰。已不像剛戰(zhàn)敗之時割地賠償，任由咱們捏圓搓扁的軟柿子，現(xiàn)在呢，說不得是狐假虎威，還是真有些本事，如今咱們也不好輕舉妄動?！?/br>
    桑仕秾補充道。

    熙寧在這樣激烈的討論場景中，并不能拿出什么好方案，故而只在一邊為大家添些茶水?；蚴锹犞鴰兹宿q駁之時不時的點頭。

    在熙寧眼中，在座的哪一個說得都有道理。

    桓嬰直等到所有人將各自見解皆說了個遍，這才又將自己的打算娓娓道來。

    “燕君否決咱們的借道提議，那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將手中地形圖緩緩展了開來，“諸位請看，其實從燕國到西旗的邊境，除了走燕國這一條路之外，尚可以迂回從小栗國進入西旗?！?/br>
    萬三幾步上前，掀起那地形圖瞧了瞧，“軍師說笑了，小栗國去西旗要多出二百里路，且這路還不是坦途，乃是山路?！?/br>
    熙寧試探性的提出自己的見解，“如今天氣越發(fā)冷了，咱們要是自小栗處迂回再進西旗，來回恐怕要多出十多日，到時那馬匹往回趕也不方便?！?/br>
    軍師對熙寧的發(fā)言表示認可，“柳兄弟說得不錯?！?/br>
    “只是燕君覺得他背后有息天子撐腰，對我們可以兩面夾擊，如此他的勝算便多上許多。那我們也可以相同的思路來對待燕國。先拉攏小栗國加入，叫燕軍以為我們兩國合力要將他圍剿一番，屆時再去談借道之事，那便容易許多了?！?/br>
    桓嬰是想在燕君面前來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萬三在一旁豎起拇指，“軍師果然不同凡響，三爺我可是服了?！?/br>
    桑仕秾接著問道，“以軍師的意思，我們先掩藏借道買馬之事，拉攏小栗國作勢要與燕君敵對，叫燕君先自亂陣腳之后再談借道，以便我們后面行事？”

    “正是這樣?！?/br>
    “可——軍師又如何能肯定，小栗國會與咱們合作？”

    “小栗國在燕國面前一向只有受氣的份兒。小栗國土面積狹小，生產(chǎn)、人口、經(jīng)濟也比燕國差了不止一點。在燕國眼中，小栗國不過是彈丸之地，想打便打，想罵就罵。一向就如燕君的出氣筒。燕君無道，強納了小栗國國君之妹，之后又瞧上了國君的女兒。如今更是叫姑侄共事一夫，那小栗國一向是敢怒不敢言。咱們攻打燕國之時，小栗國雖未曾站隊，卻暗中報給咱們幾條明路。咱們?nèi)羰峭麄內(nèi)ド陶?，桓嬰我倒是有六七成的把握能說動他?！?/br>
    趙侯琢磨了他這條計策，覺得十足算是上上之策，眼下也不容他在拖延時間去琢磨別條道路了。

    他將身子倚在身后的圈椅上，喚一句，“萬三。”

    “卑職在?！?/br>
    趙侯行動迅速，“明日拿我手書，先去會會燕君再說。”

    萬三第二日便領命西去燕國都城陽武，以趙軍馬匹需尋覓水草豐沛之地放牧為由，向燕君借地。

    第25章

    燕君果然駁回了請求，并說臨近冬日并無水草，百草枯敗望趙軍再等來年。屆時趙軍轄下十城，亦有水草豐茂之地，滿足養(yǎng)軍之需足矣。

    一切倒也盡在桓嬰的計算之中。

    趙侯將燕君回信交予桓嬰，“下面就看軍師如何能說得動小栗國君了?！?/br>
    既是商談，必要拿出自己的誠意。

    趙侯將自己攻打燕國之時收繳得月之璧交予桓嬰，“此物珍貴，用作當下再合適不過?！?/br>
    這月之璧乃是當世奇寶。天下美玉盡在小栗國越中，越中諸寶數(shù)第一的便是月之璧。

    “這還是三十年前老燕君在位之時，息天子所贈，獎賞他驅逐西旗人出境，那時的燕國何等風光。老燕君視這寶物如無上尊榮。大宴之時，四方來賀，每每要將這月之璧請出來，叫眾賓客觀賞，小栗國君見自己進獻給天子的寶物竟到了燕君手里，那滋味恐怕并不好受。哪知其子如此無能，竟輕易將這月之璧輸給了咱們?！?/br>
    “趙侯舍得將這月之璧拱手回送小栗國君嗎？咱們趙國境內(nèi)，可是從未出產(chǎn)過如此好的玉璧。今后恐怕也不會再有機會擁有這當世奇寶了?！?/br>
    “身外物罷了，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為了咱們后面行事，莫說是屈屈一件月之璧，就是有十件百件，當送也是要送的。”

    趙侯的野心之大，哪里是會被一兩件寶物所能牽絆住的。

    桓嬰聽到這里才算放下心來，也知道此行是非成事不可了，“君侯大氣，桓嬰自愧不如。”

    桓嬰將那月之璧好生的放入錦盒之中，再三瞻仰，這才打包好裝進行囊之中，不久便向趙侯告辭啟程。

    此去雖無兇險，但趙侯生怕燕君從中作梗，特意委派了邵環(huán)與桑仕秾兩位高手護送桓嬰。

    送走了幾人，清水河縣仿佛一夜之間又恢復到從前那安靜祥和的模樣。

    不幾日，趙侯便頒下制令，要將城外庶人遷入城中，廢除國人與庶人之別，并將近郊荒地重新分配。

    一時之間，這小小的清水河縣亦躁動了起來。

    幾日過后，熙寧耳朵已無大礙，近來同陳小孩往來之時，聽聞小妹的狀態(tài)也已經(jīng)漸漸恢復，甚至能自己起身飲食，喝水了。

    熙寧一直惦記著小妹的事情，這日軍中無事，便打包好東西，再叫上軍中良醫(yī)到小孩家為小妹最后檢查一番。

    他剛出營帳，正巧碰到巡營回來得趙侯。

    他雖貴為一國君侯，在眾人中受人敬仰，卻沒有丟了老趙侯同軍士同飲共榻的傳統(tǒng)，一月總有三兩次巡營的安排，要同趙軍營中上下交流，不僅是荀老將軍這樣的高位者，哪怕只是軍中下士，他亦會留心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