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榆沒出聲，朝著他走近了幾步，靠近。

    手背擦過他的校服下擺，沒太在意，只?是仰頭?仔仔細細地看他的表情。

    周瑾川收回視線，微勾了下脖頸，低下頭?，跟她變成平視的角度：“看什么？”

    “你情緒不對勁?！迸嵘Ｓ芤谎鄄徽＃喈?dāng)篤定。

    周瑾川覺得這距離到底是近了些，近到可以看清她睫毛上翹的弧度和眼睛里盈盈潤潤的瞳光。想?往后退點?距離，卻被門?框攔住。

    只?得站在那兒，感受她帶著一股清新的氣息貼過來，嚴絲合縫地把他堵在那個角落，進退難行。

    他有些心不在焉：“是你太敏感?！?/br>
    是真的太敏感了，明?明?在很多事兒上心大得厲害，比如在跟男生的相處上，卻唯獨對于情緒的捕捉相當(dāng)精準。

    他覺得藏得挺好的，不顯山不露水，畢竟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情緒波動的原因。

    “是嗎？”裴桑榆沒動，還在盯著他看，想?要抓到破綻。

    她這會兒關(guān)注點?全在周瑾川，也?沒察覺到越了分寸，已經(jīng)不是交際關(guān)系該有的距離。

    兩人就那么站在那，沒說?話，呼吸深深淺淺交織在晚風(fēng)里。

    裴桑榆動了動唇，正?準備接著往下聊，身后傳來極其?聒噪的聲音。

    “我cao，你們?倆在院門?口就親上了？”陳界嘴比腦子快，腿還在往后撤，聲音卻先到了人耳朵里。

    他抬手捂著眼，大步往后退：“沒看清沒看清，你們?繼續(xù)?！?/br>
    周瑾川偏過頭?看他，一臉煩躁：“你眼瞎嗎？”

    這倒霉玩意兒到底是怎么成為他朋友的，腦殘又智障。

    “啊，沒親啊，那你們?站著一動不動干嘛呢？”陳界一臉大失所望，有一種嗑到了假糖的心碎。

    裴桑榆轉(zhuǎn)頭?看他，憂心忡忡說?：“談心，周少爺今天心情很不好?！?/br>
    一聽這話，陳界相當(dāng)配合著演戲：“什么！那豈不是天都要塌了！周少爺稍微一生氣，皇城都得抖三抖?！?/br>
    周瑾川：“………..”

    他直起身，從旁邊的縫隙里撤出去，轉(zhuǎn)身朝著屋里走，落下一句。

    “進來，補課?！眽焊鶓械枚嗔摹?/br>
    說?到正?事兒，門?外的兩人一個滿臉興奮，一個悲痛欲絕。

    講真的，陳界從來沒見?過這么熱愛學(xué)習(xí)的人，哪怕是周瑾川這樣的學(xué)神，從幼兒園開始成績就一騎絕塵，也?是因為家里從小要求嚴格成長?起來的，多少有點?被逼迫的精英的無奈。

    而裴桑榆不一樣，她是真的喜歡，一刷題就滿身雞血，一看書就臉露微笑，可怕極了。

    要不是上回?zé)o意撞破她給周瑾川的告白，覺得還稍微殘存了點?少女情懷，橫看豎看都是個無情的學(xué)習(xí)機器。

    陳界微微嘆了口氣。

    這兩人某種程度上來說?，一樣的變態(tài)，真的般配至極。

    學(xué)習(xí)機器攤開了好幾本書，看向小周老師，有條不紊地說?：“下一次考試是二十?天后的期中考，一共三個周末，文科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背就行。數(shù)理化一周一科怎么樣？”

    “都行，看你。”周瑾川曲著腿坐她旁邊的地毯上，也?懶得避嫌。

    都斷情絕愛裴桑榆了，他躲來躲去倒是顯得很不坦蕩大方。

    翻開數(shù)學(xué)教材，裴桑榆盯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滿臉期待說?：“你覺得我下次能?考第幾？”

    “反正?前十?不可能??！敝荑ù疗扑拿篮没孟?。

    也?不是打擊人的積極性，京市和江州教材進度完全不一樣，她基本上算是從頭?再?學(xué)。

    就這么兩三周的時間要一舉奪魁，不說?癡心妄想?也?是白日做夢。

    裴桑榆也?明?白這個道理，沒想?著一步跨那么大的步子，挑了個可攻的難度：“如果我考進前五十?，能?不能?要個獎勵？”

    “什么獎勵？”周瑾川散漫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裴桑榆也?不說?，就那么釣著話，只?是看著他，語氣有點?撒嬌的意味：“你就說?答不答應(yīng)？”

    周瑾川笑了聲，也?學(xué)她賣關(guān)子：“你考到了再?說?，如果沒記錯，你上次年級排名在321?！?/br>
    “要你提醒?！?/br>
    裴桑榆一秒收回討好的表情，臉頰氣鼓鼓地，像河豚。

    周瑾川不自覺曲了下手指，忍住想?要上手戳一下的沖動。

    過了好幾秒之后才?答應(yīng)她方才?的要求：“行，考進前五十?，給你獎勵?！?/br>
    他甚至都不接著追問。

    裴桑榆察覺到了點?細微的縱容。

    本來只?是說?著玩的，但突然覺得能?無理取鬧一下，感覺也?不壞。

    “乖寶，我們?倆玩啊，不跟他們?沆瀣一氣?！?/br>
    陳界在旁邊寂寞地擼著狗頭?，摸一下腹誹一句，單身狗，我們?倆作伴不孤單。

    真學(xué)習(xí)起來的時候，兩人都很認真。

    周瑾川講得盡職盡責(zé)，幾乎是把所有知識點?掰碎了喂給她，話也?多了些：“像這種立體幾何的題，輔助線常規(guī)的畫法就是這么幾種，對稱，等分，垂直，切割，延長?，平移，旋轉(zhuǎn)，如果看到題沒思路，可以挨個試。”

    裴桑榆一點?就通，頭?也?不抬，拿著筆瘋狂寫筆記。

    “當(dāng)然，蒙題也?有技巧?！?/br>
    周瑾川手掌扣在書頁上，點?了點?，“附中出卷很嚴謹，都是等比縮小。實在算不出就用尺子量，選擇題能?猜個八九不離十??！?/br>
    一聽這個，陳界立馬在旁邊陰陽怪氣起來：“上次誰跟我說?蒙題技巧是相似選項選a，遇事不決選c來著，我都聽不下去了，這區(qū)別對待有點?兒嚴重啊?！?/br>
    裴桑榆快笑瘋了，邊寫邊吐槽：“這話你也?信？”

    “很押韻啊，我還以為跟奇變偶不變一樣的宇宙真理呢。”陳界覺得自己?十?分冤種。

    周瑾川慢悠悠出聲：“反正?你最后也?是抄我的答案，有區(qū)別么？”

    那確實是沒區(qū)別，但期中考是按成績排考場，也?抄不了。

    陳界嘆了口氣，卑微地記著一些自己?并看不懂的筆記。

    時間過得很快，夜色徹底暗了下來。

    陳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開始每日助攻任務(wù)，用筆戳裴桑榆的胳膊：“這么晚了，不如你就留這兒睡吧，反正?明?天還得來接狗?！?/br>
    周瑾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抽什么風(fēng)。

    “不好吧，我明?天再?打車過來?！迸嵘Ｓ苁帐白郎仙㈤_的書，裝進書包。

    上回是露宿街頭?迫不得己?，老留人家家里也?挺打擾人的，而且就倆房間，她住陳界就得被迫回家，太麻煩了。

    周瑾川抬眼看她起身，也?跟著站起，把外套穿上：“送你?！?/br>
    裴桑榆點?了點?頭?，說?好，沒再?客氣。

    兩人整理好小桌上的東西，恢復(fù)了整齊后，一前一后出了大門?。

    陳界算是看明?白了，這他媽是小情侶的情趣，人家誰在乎住家里啊，在乎的是獨處的那點?時間。

    他這歷經(jīng)千帆的海王都差點?沒看出來，果然是單身久了腦子不清醒。

    回程的車上，這回兩人并坐在后排，車廂狹窄，時不時地膝蓋會跟著晃動碰在一起。

    晚上起了點?風(fēng)，周瑾川聽她打了個噴嚏，抬手關(guān)掉敞開的車窗，隔掉因為車速呼嘯而來的秋風(fēng)。

    裴桑榆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甕聲甕氣：“天氣越來越冷了，還好狗狗找到了新主人，不然肯定得凍死。”

    周瑾川繃著嘴角，語氣冷淡地糾正?：“它有名字，叫魚子醬。”

    什么時候連名字都起上了，怪不得叫它狗狗壓根不理。

    說?好的討厭狗呢，這就是口嫌體正?直么，裴桑榆表情相當(dāng)震驚。

    “你還給它起了名字？”

    “養(yǎng)了它一周連起名權(quán)都沒？”

    裴桑榆想?想?周瑾川叫那只?小狗這個名字的畫面，從那張嘴里吐出這么黏膩的小名，覺得好笑又可愛，眉目柔和了起來。

    “倒也?不是，就覺得不像是你能?干出來的事兒。為什么叫魚子醬呀，不會是顧余的小名吧？”

    人都走了幾年了，那也?太情深意重了點?兒。

    周瑾川壓根沒聯(lián)想?到這一層，停頓了一瞬，才?解釋說?：“不是，是希望它以后頓頓能?有好東西吃，不用再?挨餓?！?/br>
    寓意確實是挺好的，也?很真誠，但裴桑榆還是沒忍住，輕聲說?：“……可是狗好像不能?吃魚子醬，很咸，會掉毛。”

    周瑾川：“………..”

    周瑾川不想?說?話。

    一直聽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前排師傅差點?沒憋住笑，只?能?猛踩油門?。

    好像說?了錯話，裴桑榆開始瘋狂找補：“不過名字確實是個好名字，一聽就是個高貴冷艷的富養(yǎng)小公主?！?/br>
    周瑾川還是沒出聲。

    心說?這車怎么開這么慢，老半天還沒到，繞路了吧。

    裴桑榆側(cè)過頭?看他的表情，側(cè)臉仍然鋒利冷淡，但往日桀驁不馴事事優(yōu)越的少年突然吃癟，莫名其?妙看出了一點?可愛是怎么回事。

    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彎著眼睛笑了笑：“而且好像和我名字很搭，都有yu這個音?！?/br>
    “跟你也?沒關(guān)系?！敝荑ㄆ驳煤芮?，“就是湊巧?！?/br>
    “湊巧也?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說?明?它就該叫這個。魚子醬，可愛，喜歡。”裴桑榆順著某人炸掉的毛。

    不過是三言兩語，但確實是管用。

    周瑾川一直繃著的唇角松了些，緩慢揚了起來。

    -

    周六早上十?點?半，周瑾川跟陳界從家里慢悠悠出門?，倆男生帶著洗得白白凈凈的小狗，一起打車去了約好的寵物醫(yī)院。

    快到的時候，陳界出聲提醒他，反復(fù)確認：“你確定要把它送人啊，送了可就拿不回來了。”

    周瑾川輕描淡寫地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