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川往沙發(fā)上一靠，抬手活動有些發(fā)酸的后頸：“所以?？”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這次是很認(rèn)真很正?式的跟你道歉?！迸嵘Ｓ苓呎f著，邊對著沙發(fā)上的人九十度鞠躬。

    那瞬間，周瑾川覺得自己?變成了個?棺材板，她是來前?來吊唁的賓客，就差懷里再抱一束菊花。

    語氣有些無奈：“不知道的以?為?今天我的頭七?！?/br>
    裴桑榆坐在他對面，直勾勾盯著他，認(rèn)真說：“別鬧，我說認(rèn)真的。經(jīng)過這一次刪好友的事件，我真的非常深刻體?會到?了你當(dāng)時的感覺。那會兒謠言四起，雖然我的確很痛苦，把你連累了拖下水的痛苦，但?我不該瞞著你，什么都?不說就要走，招呼也不打就把你刪了個?干凈，然后自私的想要撇清關(guān)?系這幾?年還一直避不見你，真的很對不起。”

    “我上次說過了，我完全理解，所以?不怪你。你比我辛苦，也比我難受，我受的那點(diǎn)委屈比不上你的千分之一?！敝荑▏@息。

    裴桑榆感覺剛壓下去的情緒又有點(diǎn)涌上來。

    也不枉她分開這么久還是念念不忘，周瑾川太細(xì)膩也太大度，真的是世界上最值得喜歡的男孩子，他太好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輕聲說：“那以?前?就翻篇好不好？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計(jì)較?！薄　　敖裉煸趺催@么乖啊。”周瑾川看她此刻溫順的模樣，心都?軟了。

    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點(diǎn)開二維碼遞給她：“加回來吧?！?/br>
    裴桑榆眼睛一亮，明明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是說還要等幾?天嗎？十天，才過了兩天。”

    周瑾川微抬著下巴看她：“再過幾?天我怕你干點(diǎn)別的，畢竟你的腦回路異于常人，我真招架不住?！?/br>
    “怎么了？難道我陪你上課還不開心嗎？我?guī)湍阌浟四敲炊喙P記呢，還有剛剛那夜宵，都?是我精挑細(xì)選的食材，樣式也是我新學(xué)的，費(fèi)了好多功夫。”裴桑榆嘴里嘀嘀咕咕的，動作倒是很快，火速把他重新添加了回來。

    看著列表里重新出現(xiàn)的熟悉的頭像，那顆飄忽不定的心突然就定了下來。

    真好，她不想再跟周瑾川失聯(lián)，一天都?不想。

    周瑾川沒再追問她備注的事，只是問道：“這次給我備注什么？”

    裴桑榆毫不猶豫有了新的想法，發(fā)自肺腑說：“宇宙無敵最好的周瑾川。”

    “好長??！敝荑ㄆ妨讼拢彩强洫?，勉強(qiáng)湊合，“行，改吧?！?/br>
    裴桑榆噼里啪啦打完字，再悄悄把他的好友置頂，舒服了。

    正?準(zhǔn)備再說點(diǎn)什么，還沒出聲，張嘴就打了個?哈欠，眼眶又浸潤了點(diǎn)濕意：“困了，我剛來之前?還趕了篇稿子，累得要死?！?/br>
    “那送你回去?！敝荑壑馓灼鹕?。

    “不用了，你看起來好累，我家太遠(yuǎn)了，來回得一個?多小時。”裴桑榆抬手順了下亂糟糟的頭發(fā)，下意識說，“不然，你這借我住一晚？”

    話音一落，周瑾川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裴桑榆被他看得發(fā)毛，心里直敲鼓，好一會兒才遲緩反應(yīng)過來哪里不對勁。

    也是，他們都?不是那會兒單純而青澀的高中?生年紀(jì)，成年人了，孤男寡女的的確是不太合適。

    嘴上卻?不自在說：“怎么了？不能住嗎？以?前?不也……住過?！?/br>
    “嗯，以?前?確實(shí)?是住過，不止一次?！敝荑D了頓，“你在倫敦的時候，也這么熬夜晚了就睡男同學(xué)家？”

    裴桑榆瞪他，大聲反駁：“怎么可能！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周瑾川沒忍住笑了聲，語氣不太正?經(jīng)：“那對我就放心？”

    “你的話我肯定放心啊，你能對我干點(diǎn)什么？”裴桑榆順嘴就說出來心里話，一臉天真單純的模樣。

    周瑾川卻?聽得啞口無言。

    這話怎么品怎么不對勁，他也沒對方想得那么清心寡欲，但?沒法跟她說。

    目光緩慢地在裴桑榆臉上滑動，從眉眼下移，落在紅潤的嘴唇上，定格一瞬，又挪開。

    心里微微嘆了口氣，太純了這姑娘，都?不能再往下想。

    只能轉(zhuǎn)身走到?次臥門口，偏了下頭：“睡吧，我明天會走很早，要去外地一趟。三天后回來，你睡醒了幫我把門帶上就行?！?/br>
    “你要出差啊。”裴桑榆氣鼓鼓說，“還好把你加回來了，不然我要去教室豈不是撲個?空?！?/br>
    周瑾川嗯了聲：“剛臨時決定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br>
    “那你趕緊去睡吧，晚安?！?/br>
    裴桑榆邊說著，邊快步走到?臥室門邊上，留了條小縫，沖他揮了揮手，可愛得要死。

    周瑾川點(diǎn)了下頭，認(rèn)命地進(jìn)浴室沖了個?澡，再出來的時候，看到?裴桑榆給驕陽的賬號發(fā)來信息。

    jc哥哥：啊啊啊我們終于重新加上了，太不容易了我！

    jc哥哥：看，不需要你我也一樣可以?搞定

    jc哥哥：你再不回我就拉黑了啊

    周瑾川才想起來頭兩天她跟自己?求助來著，當(dāng)時氣頭上，壓根不想給她提供解決思路。

    驕陽：嗯，那就好，下回別這樣了

    jc哥哥：？你今天怎么又瞬間回了，這語氣怎么說得像是把你刪了一樣

    驕陽：前?兩天在忙，沒看見

    jc哥哥：那好吧，早睡，晚安！

    周瑾川盯著她的回復(fù)，瞇了下眼。

    雖然這位網(wǎng)友就是自己?，也沒什么好醋的，但?裴桑榆并不知情，大半夜跟男生發(fā)信息……合適么。

    周瑾川嘖了聲，切回微信敲字：

    【yyjdgy】：晚上別跟什么阿貓阿狗發(fā)信息，早點(diǎn)睡

    裴桑榆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手瞬間一抖，轉(zhuǎn)頭看向分隔兩個?房間的那堵墻。

    透視眼啊這是，抓了個?正?著，這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太邪門。

    【su】：你在這房間裝監(jiān)控了？

    【su】：這就睡這就睡，別回了，晚安

    周瑾川盯著她的頭像，翻進(jìn)她的朋友圈，滑動翻看。

    也就刪了兩天，多了三條最新動態(tài)。

    “法律系的老頭長?得好像從霍格沃茨來的，而我不是赫敏，只是記筆記的搬運(yùn)工?！?/br>
    “新聞是什么民工行業(yè)，暗訪餐館還得自己?掏錢，無語，就沒見過實(shí)?習(xí)這么倒貼的。”

    “把某少爺惹生氣了，得想個?辦法哄哄?！?/br>
    嘀嘀咕咕的模樣，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活潑得要命。

    再往前?翻，就是分開的那段時間，很空曠，幾?乎是沒有什么日?常動態(tài)，能感受到?那幾?年她跟自己?一樣的沉默寡言且封閉。

    他在想，挺好的。

    沒花多少時間，就把以?前?的裴桑榆又重新變了回來。

    周瑾川按滅屏幕，習(xí)慣性地點(diǎn)開手機(jī)里的錄音助眠，很快就睡了過去。

    他時不時還是會夢到?顧余走的那天。

    雖然心理暗示自己?該向前?看，也這樣做了，但?始終是忘不了。

    剛墜入深度睡眠，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進(jìn)入同樣的夢境，有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被泡進(jìn)了冰冷的海水里，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渾身濕透，艱難拽著海里的顧余，拼了命地往岸上推。

    等到?帶著他游到?岸邊的時候，顧余雙眼緊閉著，整張臉一片煞白?。

    “醒醒，再堅(jiān)持一下。”周瑾川明明知道是無用功，卻?還是失去理智地雙手交疊著按他的胸腔，一下比一下用力，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醒醒，顧余，能不能聽見我說話？你不能就這樣走了，醒醒好嗎？”

    回應(yīng)他的是海浪的拍打和無盡的沉默。

    許久之后，周瑾川顫著手放到?他的鼻尖前?，已經(jīng)沒了呼吸。

    時間太久了，從他拿到?遺書再趕過來，顧余已經(jīng)跳下去兩個?小時，連手指都?被泡得發(fā)皺。

    周瑾川沉默著半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重復(fù)又自責(zé)：“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我不該讓你去禮嘉讀書，對不起，是我錯了。顧余，是我錯了。”

    然而對方卻?沒有再回答他。

    那就是永遠(yuǎn)都?沒法親口說原諒。

    周瑾川就那樣長?久地看著他的臉，冷汗混著海水從額頭落下，五臟六腑攪碎在一起，痛苦得要喘不上氣來。

    每一次，每一次到?這一刻，自己?也要跟著瀕臨死亡的時候。

    那雙無數(shù)次在夢里出現(xiàn)的手，從背后溫柔地抱住了他。

    “周瑾川，不是你的錯，別自責(zé)?！?/br>
    “不要害怕，我們一起往前?走吧，好嗎？”

    “你看，我送你的金魚還在呢，我會一直陪著你?！?/br>
    是裴桑榆的聲音，如期而至，又輕又軟的，落在耳邊。

    她把自己?抱在懷里，一句一句不厭其煩的安撫。

    周瑾川痙攣的身體?緩慢平靜了下來。

    “桑桑?！彼麊÷暯兴拿?。

    然后緩慢抬起手，想要觸碰她的手背。

    只是剛碰上的那一刻，裴桑榆瞬間變成了一個?幻影，連溫度也沒有，就那樣隨風(fēng)消失了。

    周瑾川悵然若失起身，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周遭是呼嘯的海風(fēng)，空蕩蕩地只剩下自己?一個?。

    他大步奔跑尋找，身處的場景胡亂切換。

    教室，cao場，天臺，玲瓏巷，游樂場，亂七八糟的場景切換而過，周遭都?是匆匆的路人，每一張臉從面前?閃過，卻?唯獨(dú)沒有了裴桑榆。

    “裴桑榆！”周瑾川夢里夢外一并叫著她的名字，分不清虛實(shí)?。

    只是猛然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渾身已經(jīng)被冷汗浸得全濕。

    又做夢了。

    裴桑榆走之后，他就時常這樣，把兩個?痛苦的根源鏈接在了一起，日?復(fù)一日?反復(fù)折磨著自己?。

    周瑾川從床上坐起身，曲著膝蓋大口喘息，頭痛得厲害，好幾?分鐘后才緩過那股生理上的不適。

    腦子在遲緩的提醒他，裴桑榆還在，此時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