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來，莉莉絲搬到了海泥灣的老宅避暑。

    一切都像被按下暫停鍵。在這座與世隔絕的老房子里，她每天的生活枯燥而單調(diào)，白天躺在泳池邊曬太陽，深夜就喝得酩酊大醉暈死過去。

    雪兒和康利一起過來度假。就像小時候一樣，莉莉絲和他們待在一起很放松。陽光，海風(fēng)，雞尾酒，巧克力蛋糕，還有花園里永遠(yuǎn)持續(xù)聒噪的蟬鳴，日子平靜得就像一潭死水，莉莉絲享受其中。

    諾亞偶爾來一趟。他工作很忙，和外公決裂以后，諾亞徹底單干，發(fā)展自己的產(chǎn)業(yè)，除了麥樂娛樂以外，他還在投資酒店業(yè)和旅游業(yè)，挖走了瓊斯集團(tuán)一批精英骨干，大有一副要跟老瓊斯對著干的架勢。

    諾亞知道有雪兒和康利陪著，莉莉絲不會太孤獨。

    莉莉絲有時候需要獨處，不用多說什么，雪兒看一眼就會了然，不會打擾她。

    莉莉絲會帶上寬檐草帽和墨鏡，獨自去海邊走走。沙灘邊都是來度假的游客，攜家?guī)Э?，孩子們尖?xì)的嬉笑聲回蕩在藍(lán)天下，小腳丫踩在沙地上，揚起一陣陣細(xì)沙。

    跑得太快，摔倒在沙灘上。年輕的mama馬上趕過來，扶起哇哇大哭的孩子。爸爸遞過來一支冰淇淋，小女孩破涕為笑，眼淚還掛在臉上，就迫不及待地要舔冰淇淋球。

    莉莉絲站在岸邊，欣賞著這一幕，碧色瞳孔中流露出一絲羨慕。

    有游客打招呼，找她問路，莉莉絲指了個方向。游客道謝后，猶豫半天，紅著臉試探地問：“你是不是那個明星……”

    “我不是?！崩蚶蚪z即刻否認(rèn)，壓下帽檐，離開海灘。

    小鎮(zhèn)上安靜許多，熱空氣浮在地面上，包裹住腳踝，莉莉絲感覺自己走在一片混沌的熱浪中，汗水順著額角流下來，粘住發(fā)絲。

    她看到前面有座木房子，她進(jìn)去歇腳。這里是鎮(zhèn)上的教堂，外表翻新過，里面還是一如既往的裝置，一面巨大的彩繪玻璃嵌在穹頂上，陽光透過玻璃折射進(jìn)來，細(xì)塵在彩色圣光中緩慢漂浮。

    教堂里空無一人。

    莉莉絲像往常一樣走進(jìn)懺悔室，拉上小門。

    狹窄逼仄的空間，昏暗，沉悶，莉莉絲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停一頓，全都堵在這三立方米的空間里，出不去。

    母親是不是也是如此，躺在不能翻身的棺材里，永遠(yuǎn)沉睡在黑暗中。

    莉莉絲每隔幾天就會來這里坐著，有時候坐十分鐘，有時候坐到天黑。

    她獨自一個人懺悔，一個人想念，慢慢適應(yīng)心底的鈍痛。

    母親，我做得很好，我在朋友們面前表現(xiàn)得很好很開心，我每天都有按時吃飯，好好生活。

    哥哥也很好，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滿世界亂跑。

    哦，有件事你聽了肯定很吃驚，哥哥現(xiàn)在跟外公對著干呢，你說他膽子是不是很大，誰讓他是你生的呢，你當(dāng)初沒做到的事，他幫你做到了。

    莉莉絲，好孩子，mama也想你。

    莉莉絲聽到珍妮的呼喚，跟小時候珍妮坐在她床頭給她講睡前故事一樣溫柔似水的聲音。

    莉莉絲拉開中間的格擋小門，她看到珍妮面帶笑意的臉，黑暗中，一層柔光籠罩在她們身上，莉莉絲靜靜坐著，和珍妮對望。

    天邊的火燒云褪去后，莉莉絲才走回到家里?？道呀?jīng)準(zhǔn)備好了晚餐，莉莉絲看到諾亞站在餐桌邊，他卷起襯衫的袖子，拔開酒塞，給大家倒酒。

    閑談中，諾亞說想待一星期，度個假休息一陣子，他要學(xué)莉莉絲，做個閑人，不然螺絲擰太緊，總會有斷掉的一天。莉莉絲笑笑。

    雪兒又拿來一瓶威士忌，一杯接一杯飲，喝到夜已深，莉莉絲雙頰通紅，眼神迷離，不知何時，已經(jīng)和諾亞抱著回到臥室里。

    諾亞的唇貼上來，濃烈的酒精氣息，莉莉絲的身體里好似有一團(tuán)火，他摸到哪，火焰就燃到哪，火舌沿著神經(jīng)末梢在體內(nèi)流竄，炸開細(xì)小的煙花，噼里啪啦，發(fā)酥發(fā)麻。

    莉莉絲踮起腳，回應(yīng)他的熱吻，他實在太高，她吃力地仰起脖子，雪白的脖頸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諾亞埋在她頸間啃咬，干脆直接抱起她，讓兩條白嫩的美腿夾住他精瘦的腰，兩具身體毫無縫隙地緊貼在一起。

    酒味醇香，在呼吸和熱吻中蕩漾。莉莉絲坐在諾亞懷里，鼻息間都是他的味道。耳根發(fā)燙，指尖發(fā)熱，舌根發(fā)緊，簡直想化成一團(tuán)火焰，帶著他一起燃燒殆盡。

    而諾亞也似久旱逢甘霖，抱緊她揉捏她，恨不得吻遍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

    她知道，他想她。她也想念他。如今他們已經(jīng)光明正大，再也沒有什么能阻攔他們。

    莉莉絲閉上眼，唇邊溢出嬌媚的喘息，火焰已經(jīng)燃燒到腿心，她扭動腰肢，使勁往他身上蹭。諾亞自然是全盤接納，火熱的手指探進(jìn)她裙底。

    對面是一扇古老的穿衣鏡，鏡面中映出兄妹倆糾纏的身影。

    莉莉絲睜開眼，瞥見鏡子里，珍妮正面無表情地凝視他們。

    “啊——”

    莉莉絲嚇得尖叫起來，一把推開諾亞。

    “怎么了，莉莉？”諾亞突然被打斷，不明所以。莉莉絲臉色慘白，神情恍惚，踉蹌著沖進(jìn)洗手間，抱著馬桶就嘔吐起來。

    “莉莉，你還好嗎？”

    諾亞拿來毛巾給莉莉絲擦嘴，莉莉絲癱坐在地上，朝洗手間門外望去，那面鏡子里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倒影。

    莉莉絲痛苦地?fù)u頭，好像要把腦袋里的東西甩出去，她渾身發(fā)抖，喃喃自語：“我不行，我做不到……”

    諾亞心如刀絞，他用浴袍裹住顫抖的莉莉絲，細(xì)聲安撫：“沒關(guān)系的，莉莉，你只是喝多了難受，吃顆醒酒藥，好么？”

    諾亞想要親吻她的臉頰，莉莉絲下意識偏過頭，縮成一團(tuán)，抗拒諾亞的觸碰。諾亞僵在原地，表情有些受傷。

    “你怎么了？我去給你拿藥?！?/br>
    她從來不會這樣。諾亞知道她還沒醉，但他只想當(dāng)她是醉了。

    諾亞起身要走，莉莉絲突然抓住他的褲腿。她仰頭看他，像個要碎掉的洋娃娃。

    “mama去世那天晚上，我去見過她?！?/br>
    總歸是逃不掉。諾亞蹲下來，直視莉莉絲的眼睛。他知道他們一生都避不開這件事，他只是在等著莉莉絲準(zhǔn)備好，他可以和她一起面對。

    他聽雪兒和康利說，莉莉絲狀態(tài)很正常，每天都笑著享受假期，還會健身，出去跑步，呼吸新鮮空氣。

    太過正常，就是不正常。

    諾亞倒希望莉莉絲能哭出來，發(fā)泄出來，可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做，他也只是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只要每天忙著要做一大堆事，他就沒空傷心。

    現(xiàn)在莉莉絲主動說出來了，諾亞反而松了口氣。

    “莉莉，我們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不是嗎？從mama確診之后，我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br>
    莉莉絲好像沒聽見，在自顧自地說話。

    “諾亞，我問她，能不能原諒我。她雖然不能說話，但我知道她聽得到。我問她，如果能原諒我，就動一下眼皮。你猜怎么樣。”

    諾亞沉默著，他低下頭，盯著瓷磚縫里的水漬，心亂如麻。

    “諾亞，mama在哭?！?/br>
    莉莉絲捂住臉，無助地抽泣：“如果我不去見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都是我的錯，是我逼她的……諾亞，她到死都沒有原諒我們?！?/br>
    “她是因為癌癥死的，不是我們的錯?！?/br>
    諾亞探身要去擁抱莉莉絲，莉莉絲呵止：“別碰我！我們不能這樣?！?/br>
    “你準(zhǔn)備一輩子都不碰我了嗎？”諾亞的聲音沙啞，“拜托，莉莉絲，別這樣懲罰我?！?/br>
    莉莉絲搖搖頭：“哥哥，你可以聽話嗎？mama在看著我們?！?/br>
    諾亞順著莉莉絲的目光望向門口，外面空無一人。

    但莉莉絲卻對著空蕩蕩的房間，露出害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