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妖怪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梁樹葉看看花娘，看看西覺，又?看看一旁的坨坨?；镌趺床话言捳f完？燒紙不就是燒給家里死去的人嗎？許是西覺的爹娘，他沒見過的爺爺奶奶？

    在梁樹葉心里，花娘就是娘，西覺就是爹。雖然他從未叫過，但是他心里一直是這么認(rèn)為的。

    雖然他是撿來的，可西覺和花娘對?他和家里其?他的孩子沒什么兩?樣。他就覺得爹是大家共同?的爹，娘是大家共同?的娘。再說坨坨、小叢和兜明也沒有一個管花旗、西覺叫爹娘的，大家都是一樣的。

    “行。”兜明應(yīng)下了。觀里他是絕對?不會?進(jìn)?去的，倒是可以?去后山的入口處給靈隱燒紙。后山算是靈隱的墳吧？人類是一對?夫妻一個墳頭，云靈山是一群掌門一個墳頭。就是墳頭大了點(diǎn)，有一個山頭那么大。

    等秋生和秀娘回來后，兜明抱著云善去問燒紙的事。

    “燒紙？”秋生一愣?！罢l家現(xiàn)在還有這東西啊。昨天就都燒完了。你要買燒紙得去西萊村，有一家住在村子西南角的就賣燒紙?！?/br>
    “你們怎么初一燒紙？”秋生說，“咱們這都是年三十?燒紙?！?/br>
    兜明哪里知道什么年三十?燒紙和初一燒紙的事，只是花旗今天吃飯時?提了，他下午帶云善去山上，打算順道把這事給辦了。

    被秋生這么一問，兜明愣住了。還是小叢在一旁說，“花旗說今天燒紙?！?/br>
    “哦?？赡苣銈冡B城的跟咱們這不一樣?！鼻锷f，“你們?nèi)ノ魅R村看看。初一不一定賣紙。”

    既然要去買東西了，兜明自然而然地回家問花旗要錢。

    “錢？”花旗坐在炕上，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兜明身上，“秀娘不是給你錢了嗎？”

    “那是買花生的錢?！倍得魑孀∽约旱目诖?，“等去鎮(zhèn)上，我要買花生吃的。”

    花旗哼笑?一聲，問坨坨，“那十?文錢你打算買什么？”

    坨坨晃著腦袋，“我還沒想好。我要去鎮(zhèn)子上逛一逛?！?/br>
    “其?實(shí)吧?！被ㄆ熳旖菕熘唤z笑?，“我覺得你們都應(yīng)該出點(diǎn)錢是不是。畢竟......幫了你們不少。尤其?是坨坨。怎么著，都應(yīng)該花點(diǎn)自己的錢去給......燒點(diǎn)紙錢吧?！?/br>
    所?有妖精都知道，坨坨是聽靈隱講經(jīng)感?悟后化形成精的。

    梁樹葉腦袋里的問號更大大了。他扯扯坨坨的衣袖，小聲問，“誰??？你們給誰燒紙？不是爺爺奶奶嗎？”

    坨坨回憶起自己八十?年聽經(jīng)書的時?光。那時?候靈隱總會?盤腿坐在林子里，旁邊坐著一群小弟子，還有一群山上的動物。

    靈隱的聲音冷冽，像冬天山上留下的泉水?？伤v起經(jīng)來總會?讓人忘記他的聲音，覺得他更像是一只活了萬年的老妖怪。

    沒錯，像一只活了萬年的老妖怪，仿佛什么都懂一樣。在沒什么見識的小人參精心里，只有活了很久很久的老妖怪才會?知道那么多事，才會?能講出那么多道理。

    他記得，靈隱曾經(jīng)摸過他腦袋頂上的綠葉，輕笑?著說，“聽了這么多年，怎么一直沒什么長進(jìn)?？”

    那時?他說話不像冬天的山泉，像夏天的小溪。喉嚨里發(fā)?出的低低笑?聲就像小溪流過石頭時?那種輕輕的“嘩嘩”聲。

    有時?候花旗也來聽講經(jīng)。不過他總是懶洋洋地盤在一棵遠(yuǎn)遠(yuǎn)的樹上。總是靈隱還沒講完，樹上的黑蛇已經(jīng)失去了蹤影。

    春去冬來，積雪消融，綠葉長滿枝頭，八十?年的時?光一晃就過去了。

    而他某天在聽靈隱講經(jīng)時?，突然腦子一空，身體輕飄飄地。等再有意識時?，靈隱已經(jīng)站在他的面前。

    “這顆人參可真胖。”他當(dāng)?時?是那么說的！坨坨清楚地記得，靈隱在看到他化形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花旗說的沒錯，他應(yīng)該去給靈隱燒紙的。他可聽了八十?年的經(jīng)呢！

    “這是我的錢。”回憶完，坨坨很是爽快地掏出了自己唯一的十?文錢。

    小叢也給了十?文。

    兜明有些猶豫。他知道坨坨是聽經(jīng)書化形的，可是他也聽了一百多年，什么也沒聽懂啊。每次靈隱講經(jīng)，他就找個附近的地方睡覺。

    伴著靈隱的說話聲睡覺，他睡覺總是格外香。

    花旗的眼神又?落在兜明身上。他從炕柜里拿出二十?文，放在小叢、坨坨的二十?文上，“我和西覺各出十?文?！?/br>
    梁樹葉趕緊也掏錢。管他燒給誰呢，大家都給錢了，他不能不給啊。

    花旗挑起眉毛看了梁樹葉一眼，又?看向兜明。

    兜明磨磨蹭蹭地從懷里摸出十?文，不情不愿地放在那堆錢上。

    “行了。小叢帶著他們?nèi)ベI紙吧。能買多少就買多少，買了就帶上山吧。”花旗說，“樹葉也出錢了，燒紙的時?候帶上樹葉?！?/br>
    梁樹葉心里還挺高興。家里真的什么事都沒落下他。

    小妖精們帶著云善去西萊村買燒紙?；ㄆ煊圃盏靥稍诳簧?，小妖精要什么零花錢。身上揣著錢的妖精容易迷失在人類世界中。他花旗真是為了這群小妖精cao碎了心啊。

    好在，西萊村賣燒紙那家就是在自家賣東西的，即使是大年初一也是有人的。

    買好了紙，兜明就領(lǐng)著他們往山上走。

    山上雪深，得有半人高。一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雪和光禿的樹木，完全看不出路在哪里。

    梁樹葉有些擔(dān)心，“兜明哥，你還認(rèn)識路嗎？”

    “認(rèn)識。”跑了五百年的山，閉著眼兜明都能從山腳跑到山頂。

    小叢說，“樹葉，你走我前面?！鄙缴系难┨?深，兜明踩過之?后再讓坨坨踩嚴(yán)實(shí)了，然后再讓樹葉走。

    來到西覺家三個月，梁樹葉這是第一次跟著兜明他們山上。不知怎么地，坨坨就是不愿意帶他上山一起玩。

    之?前西覺帶他上山看過樹。這是梁樹葉第二次上云靈山。他邊走邊好奇地打量四周，在心里隱隱期待起云靈觀的樣子。

    村子里人說，云靈觀很靈?；镎f，云靈觀的師傅要收云善弟弟做徒弟。他想，以?后他也要跟著云善弟弟一塊上山生活。

    云靈觀究竟是什么樣的呢？

    走久了，梁樹葉腳上的棉鞋濕透了?？赡_出了汗，一點(diǎn)也不覺得冷。

    在半山腰上，梁樹葉終于見到了云靈觀。

    云靈觀看起來有點(diǎn)熟悉。門口的兩?扇大門就是西覺在家做的。他親眼看著西覺在某天早上背著這兩?扇門上山。

    大門上的牌匾似乎很舊了，邊上有一些小裂痕。

    一道長裂痕一直裂到云字下面。梁樹葉想，西覺修的兩?扇門之?前一定破得不成樣子了?？墒俏饔X既然修了門，為什么不把牌匾也換了？

    這個問題西覺當(dāng)?然也想過?？伤侵徊徽J(rèn)識字的妖怪。思考了一會?兒后，他果斷放棄了，甚至都沒去詢問已經(jīng)識字的小叢。西覺就這么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后。

    木門大敞開，梁樹葉一眼就瞧見了干干凈凈的院落，還有正對?著大門的大殿里，一座慈眉善目的雕像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

    院子干凈又?寬敞，瞧著有不少屋子。梁樹葉覺得這里很好，地方大一定能住的開，到時?候誰都能有一間自己的屋子了。

    兜明沒有想進(jìn)?去的意思。他繞過云靈觀，繼續(xù)往山上走。

    到了山頂，梁樹葉實(shí)在是走不動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立馬埋進(jìn)?雪里，地上的石頭戳得他哎喲了一聲，他懶散地往旁邊挪了挪，“我，我實(shí)在是走不動了。兜明，哥，哥，咱歇歇吧?！?/br>
    來的路上，兜明已經(jīng)很照顧梁樹葉，故意放慢了速度。即使這樣，到山頂上，仍舊花了許多時?間。再這樣磨嘰下去，晚飯得晚點(diǎn)了呀。

    把懷里睡著的云善交給坨坨抱著，兜明二話不說，背起梁樹葉，招呼一聲，“走?！?/br>
    坨坨、小叢就跟在兜明身后，快速往后山走去。

    梁樹葉瞪大了眼睛。原來，兜明哥走路的速度竟然這么快！比他跑得還要快。難怪每天都能打到獵物。

    沒有梁樹葉拖慢速度，兜明背著他很快下了云靈山，停在山腳下。

    “在這燒紙？”梁樹葉不解地問，“咱們?yōu)樯杜苓@么遠(yuǎn)？”

    這話誰也沒回答。

    兜明拿出身上的火折子，呼地吹了一口，點(diǎn)了小叢手里的黃紙。

    燃燒的黃紙落在雪面上很快燒出一個坑，黑灰全落進(jìn)?了雪坑里。

    誰也沒說話，小妖精們就這么沉默地?zé)炅思?，然后轉(zhuǎn)身要走。

    “哎？”梁樹葉問，“你們不磕頭嗎？不是給咱爺爺奶奶燒的紙嗎？”

    “不是。”坨坨說，“是給一個，嗯，很好的人。”

    “他多大歲數(shù)？”梁樹葉不明白，什么樣的人值得兜明他們翻過一座山專門到山腳下燒紙。

    “很大很大?！倍得饔浀茫`隱好像有三百多歲。

    “很大很大，那得磕頭哇?！绷簶淙~轉(zhuǎn)身，噗通一下跪進(jìn)?雪里，沖著后山的方向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磕了三個頭，沾了一腦袋雪。

    等梁樹葉站起身，兜明將他背在背上，趕在天黑之?前到家。

    在他們身后的雪地里冒出幾個腦袋。

    小鹿晃掉頭上的雪，“小掌門來山上了呀。還多了一個人類。一定是坨坨大人說的，他們撿到的人類?！?/br>
    “一定是那個人類。”猴子精肯定道。

    小兔子們長得矮，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他們都看不見，聽了小鹿和猴子精的對?話后連忙打聽，“是個什么樣的人類？長什么樣？”

    “和小叢大人的人形差不多高?！睒渲ι系男∷墒舐氏然卮?。

    猴子精說，“頭發(fā)?不長，扎了個小辮?！?/br>
    “兜明大人來干什么？”小兔子們又?問。

    小松鼠吱吱叫著回他們，“來燒紙?！?/br>
    “燒紙？”小兔子們不明白，為什么要來后山燒紙。

    見過許多世面的小麻雀告訴他們，“喳喳喳喳喳。”這是人類的習(xí)俗。過年要給死去的人上墳燒紙。

    “他們來后山是給靈隱道長燒紙的嗎？”猴子精立馬就想到了最后走向后山的靈隱。

    “應(yīng)該是。”小兔子回答完本想望一下后山，可它?們四周都是雪，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見。

    “過年？”小鹿的注意力卻?被下麻雀嘴里的陌生詞語吸引，“什么是過年。”

    “喳喳喳喳喳?！边@是人類的節(jié)日。以?前靈隱總會?在這天貼紅紙。云靈觀門上的紅紙你們見過嗎？

    “我見過?！毙∷墒竺艚莸靥聵渲?，落在小鹿背上，又?一路攀爬到小鹿頭頂。

    小鹿說，“我也見過?？墒悄遣皇欠鋯幔俊?/br>
    “喳喳喳喳喳?！辈皇欠浒?。所?有的人類過年都會?在門上貼紅紙的，不過好像有些不貼。貼紅紙是為了求福。

    “云靈觀分觀貼了嗎？”猴子精問小麻雀。

    “喳喳喳喳喳。”貼了呀。

    猴子精沉思片刻，覺得他們怎么也是山下有妖的妖，過個人類節(jié)日，弄點(diǎn)紅紙來貼貼是可以?的吧。

    于是，初一深夜，山里的小動物們帶著自己收藏的食物，浩浩蕩蕩地下山“求?！?。

    靠近云靈觀分觀，小妖精們便不敢喧嘩。

    猴子精單獨(dú)上前，禮貌地敲了敲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