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154節(jié)
送貨人問:“可如果他們不想處置此人呢?” 木昆一驚:“此話何意?” “大人有所不知!畫上這個人曾經(jīng)是大承夜不收,為他們立下過汗馬功勞!您覺得他們會為了您的護衛(wèi),就將這個人殺掉嗎?!” 送貨人帶來的消息太過突然,木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什、什么?” “殿下,您仔細想想,這個人明明已經(jīng)下獄,為何會突然越獄?換句話說,他是真的越獄了?還是被人包庇,藏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木昆的腦子似乎有點轉(zhuǎn)過來彎了:“你是說,大承皇帝根本沒打算為我處罰兇手?” 送貨人急急點頭,又道:“他們不僅沒有把你的隨從放在眼里,更沒有真心打算與烏今結盟,否則他們怎么會天天把你關在這里,還派人嚴加看守?又怎會將使團攔在東絳縣,到現(xiàn)在都不準他們進京!” 木昆有些結巴:“那、那你冒險進來,是不是有什么話要替他們帶給我?” “小人本想讓殿下面見大承皇帝,讓他允許使團通行,但這幾日的見聞讓小人看得心驚膽戰(zhàn)!小人昨日與城外的使團取得了聯(lián)系,使臣讓小人設法帶您出京,以免您被不懷好意的中原人當做人質(zhì)!” 木昆定了定神,緩了片刻,思量著說:“你說的不見得是假,但其中興許有什么誤會!不過,既然使團已經(jīng)等在京城之外,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與他們見上一面!不如這樣,你先帶我出城,一切等我見到使臣后再做定奪!” 漏澤園山頂,杜曇晝攙扶著莫遲站在樹下,用衣袖細細擦拭著他臉上和脖子上的血。 莫遲一眼不眨地注視著他,仿佛要把這些天錯過的全都補回來。 “看我干什么?”杜曇晝手上動作不停。 莫遲面不改色:“看你好看。” 他的臉色還很蒼白,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剛剛死里逃生的虛脫感,腳腕的傷已經(jīng)不流血了,就是傷口很難看,畢竟是被斷劍扎的。 杜曇晝瞥他一眼:“是嗎?那剛才是誰差點和別的男人同生共死的?” 他一說完,莫遲就笑了:“哪有這回事,能讓我同生共死的,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br> 杜曇晝動作一頓,片刻后,繼續(xù)替莫遲擦拭起來。 莫遲握住他的手腕,把臉貼到他溫熱的掌心,蹭了兩下,然后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剛才我以為我真的要和執(zhí)骨死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我有點遺憾,我是很少感覺遺憾的,可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一件事?!?/br> “什么事?”杜曇晝低低地問。 莫遲雖然閉著眼睛,可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我意識到,我是真的非常喜歡你,喜歡到……居然不愿意拿命去冒險了。” 杜曇晝感到掌心微癢,那是莫遲緩緩睜開了雙眼,酥麻的感覺沿著手心一路往上,直灌入他胸腔,讓他整顆心都在因為莫遲的話而輕輕顫抖。 “要是剛才我真的和執(zhí)骨一起掉下去,只怕到了地府,就算化作鬼魂,我也會氣得,沿著黃泉路一路追殺他吧。” 莫遲向來冷漠凌厲的眼眸深處,漸漸泛起了笑意:“還好我活下來了,還好……是你救了我?!?/br> 杜曇晝復雜地與他回望,良久后,在莫遲溫柔的注視中,兩只手滑到他腦后,按下他的頭,與自己額頭相抵。 杜曇晝連日來的擔憂,此時此刻終于能被卸下。 他閉上眼睛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拉起莫遲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莫遲倒抽一口冷氣:“干嗎偷襲我?” 看著白皙的手背上那一圈明顯的齒痕,杜曇晝猶嫌不解氣:“偷襲你?我恨不得揍你一頓!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不是過去的孤膽英雄!你有我了!有我的意思是,以后凡事都要跟我商量!一切和你相關的事都要告訴我!不準再遮遮掩掩!聽懂了嗎?” 莫遲想為自己解釋幾句,杜曇晝猶嫌不足,教訓道:“以后你要是再想把我擋在外面、讓我獨善其身,我立刻就進宮面圣,把我們的關系全都告訴陛下,讓他把我和你一起處置了!” “是,是?!蹦t給他順氣:“你說的都對,下次一定不瞞著你?!?/br> “還有下次?!”杜曇晝橫眉立目,眼看又要開始新一輪的訓*。 莫遲雙手捧著他的臉,對準他的嘴唇狠狠親了下去。 杜曇晝本來應該推開莫遲,然后義正辭嚴地教訓他,讓他別來這套。 可失而復得的后怕,讓自詡穩(wěn)重的杜曇晝情難自抑地加深了這個吻。 唇舌糾纏之際,他那顆空懸了好多天的心,終于穩(wěn)穩(wěn)落了地。 第113章 這里沒有烏今人。 ================================== 天上落下零星的雨滴,莫遲抬頭看了眼天色:“好像要下大雨了。” 剛說完,雨勢就陡然加大,不久便成傾盆之勢。 即使躲在樹下,豆大的雨點也能穿過葉片的縫隙打在身上。 “現(xiàn)在怎么辦?”莫遲用手遮在眼睛上擋雨,沖著執(zhí)骨的尸身抬了抬下巴:“還是應該把他帶回臨臺吧。” 杜曇晝:“雖然我是騎馬過來的,但是當時我太急了,拴馬的繩子只是胡亂套在樹枝上,剛才那么大的雷聲,馬恐怕早就驚跑了。我們兩個該怎么回京,我都還沒想出辦法,更別說還要再帶上他了?!?/br> “堂堂一個臨臺侍郎,竟也有做事如此馬虎的時候?” 杜曇晝投來責怪的眼神:“要不是急著來找你,我也不至于連拴馬都顧不上?!?/br> 莫遲自知理虧,立馬閉嘴。 杜曇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算了,一時半會兒雨應該是小不了,不等了,我們到東絳縣衙去。” 漏澤園所在正是京郊東絳縣的屬地,縣衙就在北邊不遠,他們二人完全可以步行過去。 杜曇晝:“先去東絳縣,讓縣丞派人來此地帶回執(zhí)骨的尸體,再叫那里的大夫看看你腳上的傷,我還得修書一封傳回京中通知終雪松,叫他直接來東絳縣找我?!?/br> “走吧,雨越下越大了?!?/br> 杜曇晝扶著莫遲,兩人頂著大雨,踩著泥濘的山路下了山。 漏澤園外,杜曇晝騎來的馬果然已經(jīng)不見蹤影,兩人轉(zhuǎn)道往北,一路朝東絳縣走去。 同一時刻,木昆坐著送貨人趕的馬車,已經(jīng)趕到了東絳縣。 不久前,他是藏在送貨人帶來的干草筐里,才沒被把守的禁軍發(fā)現(xiàn),躲在車廂里偷偷出了驛館。 當聽到車輪駛過石板路的聲響,木昆意識到,他們應當是到地方了。 他撩開窗簾,看向車外。 二十天前,東絳縣城剛剛完成了一輪翻修,城里的布局構造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在一條僻靜的長街盡頭,坐落著一間嶄新的客棧,也許是新落成的緣故,客棧還沒有名字,只有幾盞燈籠亮在院門口。 送貨人停下馬車,朝木昆喊道:“王子殿下!到地方了,請您下車吧!” 木昆從車上跳下,看了看客棧外的景象,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懷疑。 會在外投宿的,除了旅人,其余大部分都是客商。 可這間客棧外既沒有拴馬,又沒有看到擺放的貨物,而且也沒有見到除他以外的任何客人進出。 就算這些都可以用客棧生意差解釋,可至少也有烏今使團住在里面,使團出發(fā)時的人數(shù)足有三十七個,光馬車就有十二輛。 這么多人和馬都在,客棧再沒有生意做,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木昆停下腳步:“使團真的在這里?怎么沒見到馬車,也沒在門外見到車轍?” 送貨人也不看他,只把他往里面帶:“殿下請進!使節(jié)們早就等待多時了!” “站住?!蹦纠纳砗蠛茸∷骸拔覇柲阍捘?,這客棧里為何如此安靜?你帶我來的到底是不是地方?” 送貨人站定,從懷里掏出符節(jié),又拿出了一枚玉牌和一封信:“殿下!這是刻了小人姓名身份的玉牌,請您檢查,看看小人的名字是否在使團名單上。還有,這是您獲得大承皇帝的出使許可后,給使團寄來的信,您瞧瞧,是不是您自己的筆跡?” 木昆接過來,仔仔細細驗過,確實都如他所說,沒有紕漏。 “殿下,現(xiàn)在總該相信小人了吧?” 木昆將兩樣物事都還給他:“抱歉,是我多心了?!?/br> 送貨人好脾氣地一笑,主動替他推開了客棧的院門。 穿過面前的小院,院中五層樓高的小樓,才是客棧的客房所在。 只是小樓的門也是緊緊關著的,樓內(nèi)似乎也沒有任何動靜。 住客不見出入,伙計也不出來迎客。 送貨人疑惑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動。 木昆奇怪道:“真是怪事,罷了,進去再說。” 他越過送貨人,大步往前走了幾步,率先拉開了小樓的門。 這扇門一拉開,還沒等木昆看清里面的狀況,身后的院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嚇得送貨人渾身一抖。 木昆循聲回頭,見狀,還安慰他道:“無妨,可能是風吹的?!?/br> 送貨人點了點頭,正欲跟上來,抬眼見到樓內(nèi)的景象,整個人都傻了。 木昆見他表情不對,倏地轉(zhuǎn)過頭。 待他也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他的表情漸漸從疑惑變成了驚懼。 客棧一樓,十多具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各種各樣的地方。 從打扮上來看,死掉的人里有掌柜,有小二,有旅人,也有客商。 可以說這座客棧里的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全都被殺了。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人忍不住作嘔,木昆掩住口鼻,在巨大的震驚中,用僅存的理智注意到一件事: 死的人里并沒有烏今人,所以無論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至少使團眾人應該幸免于難了。 但很快他就明白,為什么這里沒有烏今人了。 陰云下,暴雨中,一群做烏今打扮的人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起初,隔著雨幕,木昆沒有看清他們的臉,還激動地用烏今語喊道:“你們沒事?太好了!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店家和客人全都被殺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報官——” 欣喜的呼喚聲戛然而止,木昆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這群人雖然都穿著烏今使節(jié)的衣服,可他們的面孔卻陌生無比,沒有一個是木昆認識的。 “你們是誰?!”木昆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你們不是我烏今的使臣!為何要冒充他們?!” 無人作答。 這群人只是沉默地圍了上來,沒有發(fā)出半點多余的聲響。 除了嘈雜的雨聲,木昆能聽到的,只有他們整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