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月狩 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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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甜得違心,甜得沒邊沒際。 只是表情仍舊淡淡的,見了三次,也沒能換來一張和藹的笑臉。 沒關(guān)系,反正自己不打算與他交朋友,不過想通過他,達(dá)到結(jié)識太子的目的罷了。 所以居上得熱絡(luò)些,擺出熟人相見的姿態(tài)來,笑著說:“對不住得很,上次托金府率約見將軍,不想記錯了時辰,讓將軍白等了一回,是我的過錯。今日怕又延誤了,因此一早就來等著,還請將軍原諒我上次的失約,不要怪罪才好。” 凌溯微微點了下頭,“若是要怪罪小娘子,今日就不來了?!边呎f邊向內(nèi)比了比手,“小娘子請。” 居上說好,含笑邁進(jìn)了官衙的大門。 從大門到正衙大堂尚有兩箭的距離,居上在前走著,不時回頭望一眼,那位凌將軍似乎被保護(hù)得很好,身邊翊衛(wèi)環(huán)繞之外,還有專門的人為他打傘??磥磉@白凈的臉龐就是這樣細(xì)致呵護(hù)出來的,老大一個男人,難道還怕曬化了不成。 也正是因為她回頭看那一眼,眼神里分明有嘲笑的意味。他察覺了,抬手示意撐傘的人后退,自己提袍,跨進(jìn)了正堂門檻。 這次與上回不一樣,氣氛顯然要融洽得多,凌溯命身邊的禁衛(wèi)退下,回身坐在堂下的圈椅里。瞥一眼那個向他巧笑倩兮的女郎,抬手指了指,“小娘子請坐。” 居上道了謝,偏身坐下來,堂上一時靜謐,兩個人對看了半晌,好像有些無從開口。還是凌溯先發(fā)問,“小娘子兩次托金府率約見我,難道只是為了相見?” 這話說的,細(xì)咂之下竟有輕佻之感。雖然字面上理解并沒有什么失禮,但居上還是紅了臉,尷尬道:“將軍不要誤會,自然是有事求教將軍,才勞煩金府率約見將軍的。”說著微微挪動一下,臉上愈發(fā)升起和暖的笑意,溫聲道,“將軍,不知金府率可曾向你透露過我此來的目的?” 凌溯自然是知道的,卻還是說不曾,“小娘子有什么話,當(dāng)面與我說吧。” 居上只好重新組織了下措辭,委婉道:“就是探訪修真坊的事……將軍也知道,我與高庶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被關(guān)押之后,我每常憂心他缺少用度,所以總想去看看他,送些日常所需的東西?!闭f罷又轉(zhuǎn)了個話風(fēng),“將軍千萬不要擔(dān)心我有別的圖謀,只是出于幼時的情義,盡我所能罷了。因為上回不知道規(guī)矩,擅闖了修真坊,結(jié)果被金府率帶到官衙來了,既有那次的教訓(xùn),我想著還是事先征得同意,再去探望為好。” 凌溯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抬起眼眸望過去,探究道:“高庶人不是一般的囚徒,小娘子又想探望嗎?” 那雙眼睛是真的讓人有畏懼之感,不過一顧,就能洞穿人心一樣。 居上硬著頭皮說是,“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強(qiáng)將軍所難了,畢竟將軍也是聽命于太子殿下。這樣吧,勞煩將軍替我引薦太子,我親自向太子陳情。我想太子殿下是位仁德的儲君,把我的所思所想據(jù)實回稟了,殿下一定會答應(yīng)的。” 結(jié)果那位凌將軍緩緩蹙起了眉,“小娘子要見太子?” “對啊對啊?!本由闲χf,“索性拜見了殿下,也免得將軍為難。” 這話說完,對面的人居然笑起來,不是帶著或輕慢、或嘲弄的意味,就是單純的笑,仰起唇角,露出了潔白齊整的牙齒。 居上被他笑得訕訕,心想這人真是無禮得很,這是多好笑的事,值得他高興成這樣! 他笑歸他笑,她就這么一本正經(jīng)看著他,大約他也意識到了,終于重整了表情,輕咳一聲道:“太子殿下很忙,朝政的事已經(jīng)讓他分身乏術(shù)了,小娘子若是為了這樣的小事求見他,恐怕殿下未必愿意見你?!?/br> “所以才要麻煩將軍呀?!彼M力游說,好話當(dāng)然也說了一籮筐,“我知道東宮有十率府,金府率是率府率,官居正四品,這樣品階的人遇事還要向?qū)④姵史A,那就說明將軍一定不凡,少說也是太子賓客。況且將軍出身凌氏,或者與太子沾著親,那更好說話了,我來求將軍準(zhǔn)沒有錯。將軍,我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你看你還特地為我傳話給陸給事,如今世上,像將軍這么熱心腸的人不多見了。譬如我要去見高庶人這件事,總是討得太子殿下的準(zhǔn)許才是長遠(yuǎn)之計,否則每去一回,向?qū)④姵史A一回,那不也耽誤將軍的正事嗎。” 而凌溯呢,實在被她那句面冷心熱驚呆了。 他活到這么大年紀(jì),好像從來沒有人這樣評價過他。像他這種十四歲上戰(zhàn)場,殺人如麻的戰(zhàn)將,要如何才能得到這等贊美呢,可見這姑娘的嘴甜,甜得違心,甜得沒邊沒際。 平復(fù)一下心情,他說:“小娘子不用給我灌迷魂湯,我從不多管閑事,也不是什么熱心腸。我只問小娘子一句話,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見高存意,還是見太子?” 居上沒想到,人家一句話便直達(dá)靶心,將她的真實想法看穿了。 難道自己偽裝得不夠好?還是說得不夠委婉? 回頭看看藥藤,藥藤表示小娘子說話并沒有什么疏漏,明明很周全,很面面俱到。若是被人看穿,也只能說明看穿她的這個人太厲害,平時一定是刑訊逼供的高手。 既然人家問得這么直白,那一定不能承認(rèn),居上干笑道:“當(dāng)然是見高庶人。我與太子素不相識,求見太子殿下,也是為了順利探訪高庶人啊?!?/br> 可對面的人好像并不相信,那張臉上神情莫測,打量了她兩眼方道:“太子殿下公務(wù)巨萬,尋常不會見外人,我勸小娘子打消見他的念頭,最好也不要去見高存意。不過今日你既然求到我門上,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要去修真坊,這件事我準(zhǔn)了,但請小娘子不要聲張,悄悄探訪為宜。” 居上有些失望,可又不能顯得失望,遲遲“哦”了聲,“那就多謝將軍了。不過這件事,當(dāng)真不用通稟太子殿下嗎?萬一出了什么差池,太子殿下不會怪罪嗎?” “所以就請小娘子不要出任何差池,也不要害得凌某為難。修真坊是重地,小娘子若去探望,不可逗留太久,至多一炷香時間,去去便回,小娘子能答應(yīng)嗎?” 居上點了點頭,不答應(yīng)也不行啊。 雖未能見到太子,能去看看存意也是好的。他被關(guān)押了那么久,身邊沒有一個人照應(yīng),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無論如何,還是要多謝這位凌將軍,便起身向他肅了肅,“總算今日不虛此行,我就說嘛,凌將軍是好人啊?!?/br> 凌溯對這句好人十分心安理得。復(fù)又問:“小娘子還有旁的事嗎?” 居上說沒有了,“為了我的這點私事,耽誤了將軍半晌,實在不好意思。那我就告辭了,將軍請留步?!?/br> 凌溯站起身,目送她走出了正堂。待人去遠(yuǎn)后,方轉(zhuǎn)頭吩咐身邊的人:“這幾日盯緊修真坊,凡在周邊逗留的人,都先拘起來,嚴(yán)加審問?!?/br> 一旁的翊衛(wèi)恭敬應(yīng)了聲“是”。 *** 那廂居上從左衛(wèi)率府出來,無奈地同藥藤坐回了車?yán)?,攤著手道:“你看,白忙活一場。?/br> 藥藤提起冰鑒上的茶盞,給她斟了半杯涼飲子,一面道:“這位凌將軍,看上去真不簡單,他八成是看透了小娘子想見太子,所以一口就回絕了?!?/br> 居上納罕,“我想見太子的心,看上去那么迫切嗎?” 藥藤搖頭,“婢子覺得很含蓄,且把緣由也交代清楚了,只是不知為什么,被凌將軍看破了?!?/br> 居上長長嘆了口氣,“這千年的狐貍火眼金睛,我的伎倆瞞不過他。不過也好,可以去看望存意了,藥藤,多預(yù)備些吃的用的,明日咱們送過去?!?/br> 藥藤說好嘞,回到家后讓廚上現(xiàn)做了各色糕點,居上又為他準(zhǔn)備了幾套衣裳、書籍還有筆墨,甚至連洗頭的皂莢膏都裝進(jìn)了包裹里。 這回行事,阿耶是知情的,雖心里有些打鼓,但既然與東宮的人都說定了,也沒有阻止她,只是望著居上嘆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門道,我這老父親是做不得主了?!?/br> 彼時大家在一起用暮食,三嬸倒是很愉快,樂觀地說:“殊勝就是有本事,不聲不響已經(jīng)結(jié)交了東宮的將軍。”一面打探,“那位將軍是什么職務(wù)?官居幾品呀?” 這卻難倒居上了,她茫然說:“只知道也姓凌,在東宮任職,沒問過究竟是哪個職上的?!?/br> 楊夫人則搖頭,“糊涂得很,人家?guī)土四愕拿?,你連人家是誰都沒弄清?!?/br> 李夫人道:“姓凌,必是皇親國戚。” 二哥辛重誨的妻子韋氏是鄭國公長女,鄭國公家早前與凌氏結(jié)過親,她每每回到娘家,總能探聽到些秘辛,便道:“如今長安城里到處都是皇親國戚,若是姓凌,又在東宮任職,那必是很親近的宗室。要是知道名字就好辦了,可以托人打聽打聽。” 反正沒有鹽,鹵也好,太子近侍很不錯,日后太子一旦登基,人家少說位列公侯。 在座的幾位阿兄發(fā)笑,“咱們家幸好只有三位女郎,否則可要愁死人了?!?/br> 居上也很不愿意大家圍繞她的婚事討論不休,忙給左右的meimei們夾菜,“玉龜,你吃這個……玥奴,要湯餅么?” 這時李夫人慢悠悠說起,“我昨日去西市,遇上千牛將軍的夫人,同我提起了二娘?!?/br> 正吃湯餅的居幽聽母親點了自己的名,納罕地抬起眼來。 眾人都望向李夫人,顧夫人問:“怎么?要說合親事嗎?” 李夫人笑道:“倒也不是挑明了說合親事,只是說起京兆尹的長子,說那小郎君聰明好學(xué),為人寬厚什么的?!?/br> 居幽不太樂意,對她母親道:“阿娘,我年紀(jì)還小?!?/br> 她母親卻道:“十六歲,不小了?!?/br> “可大庸朝起女子都晚婚,阿姐不是須滿十八歲才嫁入東宮嗎?!?/br> 反正也不是什么上綱上線的事,楊夫人見她不高興,就也沒有再多言。 第二日居上讓人把東西全搬上了馬車,一路趕往修真坊。這次可以直到坊內(nèi)了,車馬停在門前,居上隔著坊墻招呼:“存意!存意!” 兩個月沒見的高存意,倒也沒有她想象中那么潦倒,至少人看上去很整潔,不過清瘦了不少。聽見有人叫他,匆忙從屋里出來,一見是她,頓時高興不已,忙到門前接過包袱,笑著說:“長久不見,你怎么來了?” “我不該來嗎?”居上挎起兩個包袱進(jìn)門,邊走邊道,“原本早來看你了,可惜那天剛出坊門就被逮住了,外面看管很嚴(yán),后來輕易不敢來。這次也是事先向左衛(wèi)率府報備了,才能這樣大搖大擺進(jìn)來?!狈畔掳ず笥只厣泶蛄克?,“你沒有好好吃飯嗎?還是他們在吃食上克扣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高存意搖了搖頭,苦笑道:“關(guān)在這種地方,就算山珍海味也吃不下?!?/br> 居上只得安慰他,“事已至此,就看開些吧,飯還是要好好吃的,否則傷了身體,還得讓他們派醫(yī)官來診脈……藥這種東西,少吃為妙?!?/br> 因為你不知道人家會在那黑乎乎的湯汁里動什么手腳,先帝就是這么無緣無故沒的。高存意知道她關(guān)心他,心里便升起融融暖意來。且自己被禁足在這地方,除了那些送飯的卒子,一個人也見不著。今日她來看他,仙子從天而降一般,怎么不讓他高興。 于是接過居上從包袱里掏出來的東西放下,把她的手合進(jìn)掌心,溫存追問:“這段時間你在外面好不好?可有人因為咱們的關(guān)系為難你?” 居上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至多提親繞開我,沒有人刻意為難我?!?/br> 高存意聽了,滿面愧疚,“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因為我,你何必受這委屈?!闭f著趨身,抱住了她。 軟軟的姑娘,擁在懷里能驅(qū)散心頭的陰霾。 他把臉埋在她肩頭,喃喃說:“殊勝,我心里苦……太苦了……” 搬運(yùn)東西剛邁進(jìn)門的藥藤見他們這樣,頓住了步子。 外面天頂上響起了隆隆的雷聲,要下大雨了。 第15章 囚。 居上有些不自在,其實早前高存意有時候也愛做些親昵的小動作,最后一般都因挨揍不了了之。現(xiàn)在他成了這樣,自己也不忍心苛責(zé)他,便抬起手,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難,可再難也要咬緊牙關(guān)堅持下去。如今大歷剛開國,凌家對你監(jiān)管甚嚴(yán),等過段時間朝綱穩(wěn)固了,自然就松懈了,到時候我們再想想辦法,把你接出去?!?/br> 高存意不說話,身子微微顫抖,看得出確實很悲傷。 居上尷尬地回頭,見藥藤站在門前,忙向她使眼色。藥藤會意了,挎著包袱招呼:“小娘子,食盒送進(jìn)來了。殿下還未用午飯吧,先吃些墊墊肚子?!?/br> 屋里有了第三人,高存意的傷懷無以為繼,只好松開了雙臂。 居上脫了身,忙做出輕快的樣子來,爽朗喚高存意:“我?guī)Я送ɑㄜ浥Dc來,還有冷蟾兒羹,已經(jīng)放涼了,正好能吃?!?/br> 高存意便在桌旁坐下,看她們把盅碗放到他面前。 “這里必定不會供你好吃好喝,所以我這回帶了好些rou食。昨日我父親款待友人宰殺過廳羊1,我悄悄命人存了一塊腿rou,今日帶來給你嘗嘗。”居上解開了rou塊外包裹的紅綢,往他面前一放,簡直像上供一樣,各色食物排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面歡喜地說,“快吃,多吃些,身體才強(qiáng)壯。” 高存意大概因為長久沒有吃到豐盛的飯食了,比起上回的百無聊賴,這次胃口顯然好了許多。但當(dāng)過太子的人,舉止還如以往一樣優(yōu)雅,居上看他慢慢用飯,心里忽然覺得有些不舍。鼻腔里的酸澀來得太快,幾乎要沖撞了眼睛,忙轉(zhuǎn)身走開了,走到檻內(nèi)向外看,看大雨澆注著地面,黃泥壟上滾滾泥漿橫流,一直流向坊墻下的小溝渠里去。 天好暗,鍋底般倒扣著,低低壓在眉上。閃電給云層鑲上了金邊,一片青紫的光線過后,緩慢而沉重地帶來了滾滾的雷聲。間或也有疾雷,脆裂般炸在頭頂上,這樣的雷最是嚇人,居上把藥藤從門前拽回來,小聲恫嚇:“你頭上戴著簪子,還敢上前去,不怕引雷?沒聽說中尚署令家的夫人回娘家,途徑郊野的時候被雷劈中了,險些喪命?” 藥藤嚇得當(dāng)即拔下了發(fā)簪,手忙腳亂摸自己的耳墜,“松石的,應(yīng)當(dāng)不要緊吧?” 居上看她的樣子直發(fā)笑,藥藤怔了下,又嗔起來,“小娘子可是在嚇唬我?” 居上說沒有,“我說真的。” 藥藤又不免感慨:“那位尚署令夫人也怪倒霉的,被雷劈中了,還讓人背后說嘴,說她平時沒修德行?!?/br> 反正雷不劈良善人,反之被劈中,必定是壞事干多了,愚人眼中非黑即白的世界就是這樣。 居上回頭看了高存意一眼,以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太子,這回吃罷了飯食,自己還知道收拾,愈發(fā)讓她覺得可憐。 藥藤見了忙上前接手,笑著說:“這里交給婢子,咱們還帶了麥飲來,殿下與小娘子觀雨說話吧?!?/br> 居上往杯中注了飲子,拉他一同坐在窗前,不慌不忙地慢啜,一面看外面豪雨連天。 高存意低頭喝了一口,悵惘道:“我以前曾設(shè)想過雨天和你坐在窗前飲茶,卻沒想到不是在東宮,是在這囚籠里。不管怎么樣,你能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我一個人在這里太寂寞了,晚上總是睡不著覺,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場夢,第二天睜開眼,大庸還在,先帝還在。” 居上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能說的話都說了,失去家國的痛,也不是三言兩語能撫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