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狩 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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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的婢女上前來,把他引了過去,東廂布置得很雅致,住上一晚并不為難。凌溯梳洗妥當上床躺下,卻又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心里一陣陣只覺得凄涼,如此冷落的臥房,大有清鍋冷灶之感。俗話說由奢入儉難,以前干脆從來不曾體會過她在身邊作伴的感覺,倒也算了,可經(jīng)過了昨晚,他還怎么一個人入睡?。?/br> 孤枕難眠,香軟的枕被也不能緩解他心里的失落。支起身看,上房的燈還亮著,他掙扎又掙扎,終于還是披上衣裳走到廊下,敲響了她的門。 好在沒有人值夜,她的嗓音傳出來:“又怎么了?” 涼氣一絲一縷纏繞上小腿,他說:“廂房漏風,我冷。” 真是詭計多端的男人! 居上抱著一床被子出來開門,正想打發(fā)他回去,卻發(fā)現(xiàn)他緩緩淌出了鼻血,嚇得她愣住了,慌忙把被子扔在一旁,把人拉進了屋里。 第74章 當杖斃階前。 “不是說上火才流鼻血嗎, 你冷,怎么會這樣?” 居上安排他躺下,擰了涼手巾, 敷在他額頭上。自己坐在一旁觀察他, 邊觀察邊問:“郎君, 你是不是滿腦子污穢不堪, 才把自己弄成了這樣?難怪道家修煉講究清心寡欲,想得太多對身體不好。你看你,虛火上頭, 眼下發(fā)青,這是不潔身自好的下場啊,看你還敢胡思亂想嗎?!?/br> 可他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我病了,你還這么損我, 到底有沒有良心!” 居上嘖了聲, “流個鼻血,怎么能算病呢, 是血氣方剛的緣故, 冷敷一會兒就好了?!弊屑毺嫠亮搜?nbsp;看了看道, “你瞧,已經(jīng)不流了?!?/br> 但他躺著巋然不動, “我不能起身, 一起身又會流, 小時候就是這樣?!?/br> 居上扯起了一邊嘴角, “小時候是什么時候?你今年貴庚?” 反正不管, 凌溯覺得自己就是無法起身, 不躺上一個時辰,斷乎起不來。 居上看得穿他的小伎倆,伸出手在他鼻子上推了兩下。 凌溯警覺地問:“干什么?” 居上道:“我試試你疼不疼,防止你使苦rou計,給了自己一拳?!?/br> 他顯然對這種自傷的做法很不屑,這回是真的天賜良機,沒想到不費吹灰之力又上了她的繡床。 四平八穩(wěn)躺在這里,還是有她的地方更溫暖啊,他悵然說:“東廂冷冷清清的,我睡不慣。你想讓我睡那里也行,你也過去,我不碰你,就說說話,行嗎?” 這種話,一般都是鬼話。居上道:“你以為我的話本子是白看的?若是我哪天上你的當,一定是自愿的,明白嗎?” “那你現(xiàn)在不能自愿嗎?” 居上搖搖頭,“不行,我還得養(yǎng)傷。” 那種傷,是難以言說的傷,她連看侍醫(yī)都不好意思,只有自己硬熬。 結果這罪魁禍首躺在她面前,還在打不可告人的主意,如此險惡用心,就應該攆到門外去挨凍,只是她心善,做不出來罷了。 拿手扇一扇,給他的鼻子扇起一點涼風,“好些沒有???” 凌溯并不關心自己的鼻子,他只關心她的傷,“你躺下,我替你看看。” 居上紅了臉,“你還要看?這種話怎么說得出口,真是不要臉!” 他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想看看你傷得怎么樣。” 問題是那種地方還能隨便讓他參觀嗎?雖然很熟了,但也沒到不分你我的程度,居上道:“要不是看你流了鼻血,我可能會賞你一拳,你會將不便之處給別人看嗎?” 然而他斬釘截鐵,“你想看嗎?你想看我就讓你看?!?/br> 然后果真招來居上一拳,雖沒砸在臉上,也杵得他抱住了胸口大聲呼痛。 “沒見過你這等厚顏無恥的人?!彼屏怂麅上?,“躺半日了,可以回去了?!?/br> 凌溯不情不愿地撐了撐身,很快便又躺倒下來,“不行,我頭暈?!?/br> 所以這些男子是當真什么都做得出來,平時看著那么傻的人,耍起賴來真是半點不含糊。 居上說:“這樣吧,我讓人把你抬回去。” 凌溯說不行,“我是堂堂太子,丟不起這人?!?/br> 居上道:“那你是打算睡在我這兒不走了嗎?” 基本是有那個意思,但她要是堅決不同意,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我坐一夜也行?!?/br> 居上無可奈何,心道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不知又從誰那里學來的死皮賴臉的本事,一點不差全用到她身上來了。 嘆了口氣,她說:“你這樣讓我很難辦,留你住在東廂,已經(jīng)冒著讓全家人笑話的風險了,你還不知足?早知如此,應該讓你睡柴房?!?/br> 他抬起手臂枕在后脖頸,得意地說:“我是太子,兩位大人絕不會答應讓我睡柴房的,要是知道你這樣安排,還會賞你一頓臭罵?!?/br> 這不就是占了身份的光嘛,虧他還如此大言不慚。 趕不走,又不能睡下,擔心他又會乘虛而入,居上只好繼續(xù)在腳踏上坐著,“你說,雍王和玉龜?shù)氖履艹蓡??圣上會不會又從中作梗??/br> 凌溯道:“二郎與我不一樣,我身在其位,很多事已經(jīng)做不得了,但他可以。他脾氣一向很倔,全家都知道,就算上了戰(zhàn)場,他也不服管。如今說看上了誰家女郎,阿耶要是不答應,他能堵在門上堵他三天三夜,到時候阿耶只求快些把他打發(fā)走,這件事不就辦成了嗎。” 居上訝然,“你們家也興這套嗎?” 凌溯笑了笑,“這不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招數(shù)嗎,我家也屢試屢驗?!睆统烈髁讼碌?,“其實二郎想迎娶誰家女郎都由他,用不著帶著聯(lián)姻的目的,我手上的兵權已經(jīng)能夠掌控京畿內外了,要是再行擴張,反倒更招人忌憚。” 居上問:“那左仆射會不會再找你麻煩?這次的事,能讓他閉嘴多久?” 凌溯道:“他這事辦得不好,三郎對他甚是不滿,料想之后行事大概不會再與他商量了。三郎其人,看似很乖順,實則剛愎自用得很。當初攻至慶州時,因他決策失誤,險些導致全軍覆沒,所幸獨孤儀力挽狂瀾。事后他將所有罪責推給了副將,那副將被就地正法了,但全軍上下都知道內情,因此他在軍中也不得人心。” 居上道:“這叫耗子生的兒子會打洞……”話還沒說完,忽然意識到不對,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裴貴妃是耗子,他是裴貴妃生的嘛。” 凌溯沉默了下,忽然伸手道:“上來?!?/br> 居上護住了胸,“上來干嘛?” 凌溯道:“你不冷嗎?上來,我焐著你?!?/br> 居上搖搖頭,“我等你走了再上床,你何時走?” 結果他收回手閉上了眼,“哎喲,我頭暈得厲害。” 真是個無恥之徒啊,居上內心唾棄了一番??礃幼邮钦娌蝗菀状虬l(fā),屋里雖燃著暖爐,但畢竟臘月里的天,涼意還是一陣陣襲來。最后她忍不住了,推了他兩下,“進去些。”一面又約法三章,“再許你躺一會兒,一炷香之后就回自己屋子,不許賴在我這里了,聽見沒有?” 凌溯呢,聽見也權當沒聽見,只是往里讓了讓,容她在身邊躺下。 牽起被子蓋住她,很快靠過來,輕柔將她攬進懷里,貼著她的長發(fā)說:“我現(xiàn)在每日滿腦子都是你,今早上朝的時候,他們說些什么我都沒聽明白,一心只想回行轅,想見到你?!?/br> 居上聽著,倒有幾分濃情蜜意涌上心頭,兩手勾住了他的臂膀,赧然問:“是因為從我這里嘗到甜頭了,才變得這樣?” 凌溯說不是,“和那件事無關,其實從你搬進行轅開始,我就每日盼著下值回家,就算和你爭吵兩句,也覺得很有意思?!?/br> 所以藏在心里的小秘密,到今日才坦誠說出來?。?/br> 居上問:“你一早就戀慕我了,趙王家宴那日說的其實是真心話,對吧?” 這回他沒有否認,“現(xiàn)在回頭看,好像確實是這樣?!彼p輕搖了她兩下,“看在我如此癡情的份上,今晚容我留宿吧,等四更時候我再回東廂,行嗎?” 原來滿嘴甜言蜜語,就是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不過太子殿下確實出息了,膽大包天撒了那么大的謊,如今為了圓謊還提前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日子,是誰說他一根筋的?他明明步步為營,算無遺策。 可是怎么辦呢,一旦有了感情,人就變得好說話了。居上道:“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做那事,不能又往我身上捅刀子?!?/br> 他爽快地答應了,甚至發(fā)掘出了一點欣喜之處,她的評價,終于從“扎”換成了“捅”。 兩個人膩在一起,是雞飛狗跳的生活中,難得的溫情時刻。 居上安然窩在他懷里問:“你將來會不會像陛下一樣,上了點年紀逐漸荒唐起來,把妾室當寶貝一樣抬舉?” 凌溯說不會,“我不納妾室,更不會抬舉別人。你真以為陛下抬舉貴妃,單單是因為寵愛嗎?” 這話惹人深思,居上道:“不是因為貴妃向來受寵,才令陛下愛屋及烏,高看商王嗎?” 凌溯那雙眼望向帳頂,目光深遠,仿佛透過重重阻隔,俯瞰了整個太極宮一般。 “陛下的寵愛,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貴妃有寵是事實,貴妃的那些出格行徑,他也知道,但為什么一再縱容,無非就是為了平衡?!甭殧?shù)給她聽,“譬如最初論功行賞,陛下便有意抬高裴氏,前朝有裴家與元家抗衡,后宮之中貴妃與阿娘較著勁,三郎近來又有接掌北衙的打算,在兵力方面,至少勉強能牽制東宮十率府,不得不說,用心良苦?!?/br> 居上聽了,嘆道:“無非就是防著你,防你太子做得不耐煩了,想過過當皇帝的癮兒。” 凌溯說是啊,“想起這個我就傷心,為什么天下大定,父子之間反倒變成了這樣。以前在北地時候,厲兵秣馬風餐露宿,阿耶每每怕我吃不好,常將我傳到他帳中,把最好的rou讓給我。如今明明可以敞開吃rou了,卻又小心翼翼把rou護起來,唯恐我分食,這父子親情,就這樣不值一文嗎。” 他說得悲戚,低下頭,在她頸間蹭了蹭。 居上知道他這是借悲蓋臉占便宜,卻也沒有同他計較,搖著手指頭道:“以前喂飽你,是要你為他打江山?,F(xiàn)在不能讓你吃太飽,是怕你野心膨脹,一口吞下江山?!?/br> 結果凌溯甕聲道:“我只吃我那一份也不行嗎?況且我又不是那種忤逆不孝的人,保暖至多思yin。欲罷了……娘子,你今日好香?!?/br> 開了竅的男人,說起rou麻話來不要錢似的。居上很好奇,是不是以前他的腦子被蠟封住了,運轉不了。如今蠟化了,他忽然打通了靈識,為了過上他的好日子,什么招數(shù)都敢用。 厭棄地推了他兩下,“你好煩,說正事呢,扯什么香不香,我哪一日不香!” 可是閨房之中談正事,太煞風景了,他只說:“你放心,外面的事我能應對。原本想著既然懷了身孕,可否將婚期提前一些,但太子大婚過于隆重,阿娘說昭告了天下,輕易不便改動……” 其實關于婚期,居上沒什么意見,如果晚些親迎,她還能在宮外逍遙,隨時能夠回家。但若是進了東宮,進出就沒有那么方便了,到時候像關在籠子里一樣,實在閑得無聊,就果真要去學醫(yī)書了。 熱烘烘的人緊緊纏上來,讓人頭皮發(fā)麻。居上掙扎了下,“你說話不算話?” 他嘟囔著說:“算話,我先支些利錢?!?/br> 然后纏綿地吻她,把她的魂兒都吸出來……太子殿下的手段是越來越高明了,不愧是率領過千軍萬馬的人,很有攻城略地的籌謀。居上覺得自己好像要把持不住了,實在是太子殿下太撩人,他什么時候脫了衣裳,她都不知道,雙手只管在他身上一頓亂摸。 遙想初入行轅頭一天,她就對他的身體垂涎三尺,那時候他還小氣吧啦指責她偷看,現(xiàn)在呢,還不是自發(fā)寬衣解帶,讓她為所欲為。 但要辦正事,到底還是發(fā)憷。居上撐住了他的胸道:“我身負重傷,望你節(jié)制?!?/br> 他的臉頰上蒙著一層細汗,聽見這話慢慢躺了回去,羞赧地笑了笑,“我沒有別的意思,娘子不要誤會?!?/br> 手挽著手,再說上幾句話,得閑了噘嘴親一下,也是很愉快的一種交流方式。 漸漸夜深了,相擁睡到后半夜,凌溯對時間一向警敏,說四更醒就是四更醒。聽見外面巷道里傳來鑼聲,悄悄起身退回了東廂,五更時候穿戴妥當準備上朝,臨行前還來上房看了她一眼,見她睡得正香,示意左右的人不要打攪,自己躡著步子,往前院去了。 辛家的男子,大半在朝為官,坊院的門一開,走出去是不小的陣仗。今日太子也混跡其中,一路上遇見不少同僚,一一含笑拱手回了禮。將至含光門時,遇見了策馬前來的凌洄,凌洄問:“阿兄昨夜睡得好不好?” 凌溯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br> 凌洄也不惱,笑著說:“今日朝后,我進宮面見阿娘去。只要阿娘答應,立時就找阿耶將此事定下,免得夜長夢多?!?/br> 反正回去后思量,覺得那半大孩子挺有意思,結下過梁子,也算有緣。有些念頭不能興起,興起便收勢不住,要不是昨天太晚了,他甚至想漏夜進宮回稟。好不容易熬到今早,為了拿捏散朝的時間,強忍著無聊,在朝堂上站了一個時辰。 所幸他一般不參與政事,他們說什么郊祀賞賜,他也只是耐著性子旁聽。終于等到散朝,他退出太極殿,直去了神龍殿,找到皇后把他的想法說了,皇后很吃驚,“也是辛家的女郎?是太子妃同父的阿妹?” 凌洄說是,“她是庶出,不是正室夫人所生,阿娘會因這個不贊同嗎?” 皇后道:“辛家是大族,兒女教養(yǎng)都不錯,就算是庶出,也不比高門大戶的嫡女差半分。我不擔心她的出生,只擔心你阿耶不答應。他如今心里擰巴著呢,不能讓你阿兄退親已經(jīng)很不滿意了,若是你再與辛家聯(lián)姻,他豈不是更忌憚了?” 凌洄道:“那我求娶輔國大將軍家的千金,阿耶就歡喜了?” 皇后回過味來,慢慢點頭,“這個主意倒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