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畫面中的晏長裕沒有回答，只不著痕跡的別開了視線，聲音淡淡提醒道：“時辰不早了，春蒐要開始了，走吧?！?/br>
    畫面一閃而過。

    現(xiàn)實中，晏長?？粗郎系墓?，忽而有些煩躁的扯了扯衣襟。

    第17章 瑞王

    砰——

    他放下了手中公文，力氣微微有些大，公文落在案桌上，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響。這響聲不算重，但在格外安靜的書房中，卻很是清晰。

    “殿下？”

    常文本來正候在一旁，等著伺候。突如其來一聲悶響，驚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忙抬頭，朝案桌前的太子看去。

    “把東西重新裝上，孤親自去?！标涕L裕站了起來，他面色依舊淡淡。

    對上常文有些驚訝又疑惑的眼神，他沉聲道：“父皇著孤親自去，既是君令，也是父命?！?/br>
    君令不可違，父命不能拒……那為什么之前不遵循？常文張了張嘴，小心覷了覷殿下的臉色，莫名覺得殿下此時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為什么，是因為元朝郡主拒了東宮送去的東西嗎？

    可殿下連這樁婚事都不想要，又豈會在乎這點小事？

    他到底不敢開口問，最終只順從地應了一聲：“是。老奴這就去準備?！?/br>
    只是剛走了兩步，身后忽然傳來了青年冷淡的聲音，“她為何不收？”晏長裕并不相信元朝給的那個理由。

    鎮(zhèn)國公府確實不缺好東西，但往常東宮送的任何東西，即便只是一盤糕點，她也是開開心心收下。

    因著洪文帝的關系，這一次東宮送去的東西更是精挑細選過，其中不乏她喜歡的物事。

    眼前似乎又閃過了那道碧綠色的嬌影。

    晏長裕有過目不忘之能，所以即便只看過一次，也清楚記得——那條碧綠色的裙子，此次正在東宮準備的那些禮物中。

    “她不喜歡？”

    女子不都喜歡這種漂亮精致的東西嗎？

    常文頓住腳步，見殿下緊緊看著他，似乎必要得到一個答案，頓了頓，斟酌著回道：“老奴想，郡主應該是生氣了。那些流言，想來郡主也聽說了?？ぶ飨矚g殿下，聽了那些話，想必是很傷心難過的。”

    女兒家難免有些脾氣，況且郡主從小錦衣玉食、萬千寵愛般的長大，被傷了顏面不說，還被心上人拒絕，如何能不生氣？

    流言之所以能傳的那么快，或許背后有人在推波助瀾，但與東宮的態(tài)度也有關。

    常文身為貼身內(nèi)侍，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殿下是有意放縱這些流言的。以殿下的縝密，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在文德殿說出那些話，會有什么后果。

    他既然這般說了，定然早已有了決斷。

    所以此刻常文才有些不懂，一切都按照他們的計劃進行——流言傳播，郡主生氣，解除婚約指日可待。

    如此，殿下不該高興嗎？

    難道殿下……

    常文心里陡然冒出了一個猜測，只是這念頭剛一生起，就被他立刻壓下了。不可能，絕不可能，太子殿下一心大業(yè)，于兒女私情毫無興趣，絕不可能動了凡心。

    便是那位被外人傳成殿下真愛的陸姑娘，其實也從未真的在殿下心上落下痕跡。

    可若不是這個原因，又是為何？

    “她約了誰？”

    忽而又聽到這個問題。

    只不過不等他深思，便又聽晏長裕道：“時辰不早了，下去準備吧，莫要誤了時間?！?/br>
    莫要……誤了誰的時間？

    常文應了一聲是，不敢再耽擱，又快速下去備禮了。

    *

    元朝確實約了人。

    送走東宮的人后，她便帶著人出門了，直接向瑞王府而去。瑞王府與鎮(zhèn)國公府離得不算遠，也就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

    “見過郡主！”

    “郡主這邊請，王爺知道您要來，早等著了?！?/br>
    都不用通傳，元朝便直接進了府。于她來說，對瑞王府的熟悉程度不比鎮(zhèn)國公府少，不用下人帶路，她也知道該怎么走。

    少時，她沒少在這里玩，甚至還常常留宿。也就是這兩年，年紀大了，所以才來得少了。

    這是自與虞晉解除婚約后，元朝第一次來。

    走了沒一會兒，便到了一個熟悉的院子，還有一個正背對著她的熟悉身影。

    “師兄！”

    元朝喚了一聲，下意識小跑了起來。

    “知知?！?/br>
    那人聽到聲音，便轉(zhuǎn)過了身來，瞧見元朝，立刻道，“不要跑，慢慢走，當心腳下。”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大步走到了元朝面前，讓元朝止住了步伐。

    “師兄！”站在男人面前，仰頭看著那張熟悉的俊顏，元朝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臉上情不自禁的揚起笑，“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br>
    她聲音比平常與外人說話軟了幾分，猶如撒嬌。

    “怎么會，我這不是回來了么？”虞晉笑了笑，面色溫緩。

    他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模樣，生得俊逸非凡，著了一身青衫，不像是上陣殺敵的武將，更像是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

    唯有清楚他實力的人知道這一切只是假象，尤其是北部那些部族，更是明白這位瑞王的實力。

    別看他生得溫潤如玉，實際上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殺神。

    十三歲上戰(zhàn)場，至今不到十年，已經(jīng)立下了無數(shù)功勞，死在他手上的敵寇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元朝與他雖自幼定下婚約，但其實平日相處更像是兄妹。虞晉是他父親的徒弟，少時常在鎮(zhèn)國公府，與元朝兩位兄長也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對元朝也多是如兄長照顧。

    小時候，元朝還不懂事時，甚至以為虞晉是她的親哥哥。論起來，虞晉有時甚至比她兩位親兄長還要寵她。

    便是解除婚約，虞晉也從未為難過她。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很包容的大哥哥。半年前，虞晉奉命南下剿匪，這一去便是數(shù)月，直到昨日才回來。

    但事實上，算上上輩子的時間，她與虞晉已有將近三年未見了。

    上一世，文和二十三年，瑞王虞晉奉命出海剿?？?，結(jié)果不幸遇到海上風暴，最終船毀人亡。

    她甚至連他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

    不僅是師兄，娘親、爹爹、大哥、二哥……她深愛的家人，最后都一個個離開了她。

    陰陽相隔，這是世上最遠的距離了。她想到死，也再也未能見他們一面。

    想到此，元朝鼻頭一酸，眼圈忍不住紅了，“師兄，我好想你??！”她好想像小時候一樣，撲進師兄的懷里撒嬌。但他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又曾有過婚約，男女有別，最終，元朝只能退而求其次拽住了虞晉的衣袖。

    她抓得緊緊的，手指都泛紅了。

    “怎么了，是誰欺負你了？”看著小姑娘發(fā)紅的眼睛，虞晉沉下臉，“是太子？”想到不久前，著人查到的那些事，虞晉面色冷了冷。

    身上隱有煞氣環(huán)繞。

    也是此刻，他才看上去像一位雙手浴血的武將。

    “不是……我就是、就是想你們了。想你，想爹爹，想大哥二哥……”提起兩位哥哥，元朝眼睛更紅，眼里水光波動，她用力把淚逼了回去，告訴自己，不能哭。

    她若哭了，哥哥們會心疼的。

    元朝其實甚少有這般脆弱的時候，她不是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姑娘，在外時更從來都是驕傲自信的，但虞晉不是外人。

    即便兩人做不了夫妻，可他們還是師兄妹。情誼不同外人。闊別多年，再一次見到師兄，元朝自然無法平靜。

    “老夫要你上戰(zhàn)場殺敵，你可愿意？”

    那日，寧不畏的話似乎又在她耳邊響起。

    這當然是玩笑話。

    她雖出身將門，卻從未正經(jīng)習過武。倒不是鎮(zhèn)國公重男輕女，而是因為元朝乃早產(chǎn)，先天不足，本就比常人弱一些，幼時不知喝了多少苦藥湯子。這般脆弱，鎮(zhèn)國公哪里敢讓她練武？

    雖如今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但早已過了習武的年紀。

    加之她生母早逝，鎮(zhèn)國公便更多疼了這個小女兒幾分，說是千嬌百寵也不為過。所以正經(jīng)的說，元朝是文不成武不就。

    她生來就沒受過一點苦，便是與晏長裕在一起，其實在吃穿用度上也沒受過委屈。

    唯一受過的挫折，也只是晏長裕不愛她，讓她的婚姻沒有那么圓滿。

    她一直沒覺得有哪里不對。

    直到聽到寧不畏說的那話，元朝忽然有些無所適從?；盍藘奢呑?，她第一次開始正兒八經(jīng)的思考，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父親兄長護了她一輩子，她又能給他們什么？

    元朝想了許久，結(jié)果沮喪的發(fā)現(xiàn)，或許外面那些人說得也沒錯，她確實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女紈绔。

    就像此刻，她甚至連堅強一點也沒做到。

    “不哭，我都回來了，再不久，想必師父也能回來的。”虞晉輕嘆口氣，許久，終是伸手輕輕撫了撫面前少女的頭，輕聲安慰。

    “我、我沒哭！”元朝有些羞恥的紅了臉，“你看，我沒流淚?！?/br>
    “嗯，師兄知道?！?/br>
    男人的聲音一直很溫和，雋秀的眉目也蘊著一層淺淺暖意。他收回了放在少女頭上的手，笑了笑，柔聲道，“知知一直都很堅強的。小時候摔倒了，也都是自己爬起來，從不哭的?！?/br>
    元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指攪在一起，難得扭捏?？陕犞锹曋€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仰頭驕傲地哼道：“那是，我可厲害了！”

    話落，兩人一起笑出了聲。

    *

    “稟殿下，郡主有事出府了。”

    晏長裕帶著人與東西到了鎮(zhèn)國公府，卻是被攔在了府外。門前的守衛(wèi)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嘴上卻還不算客氣，“郡主吩咐，她若不在，府中不見客。還請殿下恕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