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青大概猜到周父的意思，回頭再說，回頭很有可能就拋之腦后了。

    但李春芳話語里的意思也很明顯，心疼錢，宋青青自己可以不在意周家這些公中出的錢，她想開店，從頭到尾也沒想過要周父周母的幫襯，卻不能慷他人之慨。

    李春芳夫妻是這個家里的一份子，有權(quán)利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宋青青沉重嘆息一聲搖搖頭放棄：“行吧！”

    她作為成年人，試圖為周小月這只困獸掙扎過，如此內(nèi)心也算沒那么難受。

    李春芳看宋青青放棄，頗為心虛的撇了下嘴，轉(zhuǎn)頭看向周小月。

    周小月低垂著腦袋，沉默著，就仿佛說的事情與她無關(guān)一般。

    她不同意的話，周小月就還得天天在家當個小奴仆。

    李春芳郁悶煩躁的捶桌：“嘖，惱人得很，還是去上學吧，學費貴點就貴點，公中出就是?！?/br>
    不然在家里呆著還不定被怎么磋磨呢！反正她都跳出來當過惡人了，也不介意再當個好人，總不能光只當惡人吧！

    周小月忽然抬頭愣愣的看了三嬸嬸李春芳，小臉上滿是意外之色。

    李春芳窘迫的抓抓鼻子，她是想著，反正沒分家，家里采茶的大部分收入，婆婆周母都拿著。

    她舍不得，這錢也到不了她手里。

    宋青青也沒想到李春芳會態(tài)度大轉(zhuǎn)變，隨即卻驀然笑開。

    “既然三嫂也沒意見，那這事也別回頭說了，九月開學，就把小月送去學校?！彼吻嗲喔纱嘁膊唤o周父逃避的機會。

    “送什么送，不當家不知道難，這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決定，問過我意見了嗎？”周母和周父的房間就在堂屋邊上，堂屋里的談話周母自然是聽得見的。

    “送她去讀書，那家里的事情呢？豬草誰去拔，你去，還是你去？”周母走出來，說話聲音不小，沖著兩個兒媳婦責問。

    “我。”周小草默默開口：“奶奶，小草可以幫jiejie去拔豬草。”

    宋青青回頭看向周小草，四歲多的小孩，語氣很是堅定。

    小姑娘別看年紀小，平時也活潑開朗、沒心沒肺的模樣，可卻很懂事。

    當然計劃生育后農(nóng)村的女孩，就極少有不懂事的。

    “你能拔多少，等你拔那點豬草，豬都得餓死?！敝苣敢荒樦S刺的道出事實。

    “……我可以的。”周小草嘟嘴辯駁。

    “媽，讓小月去上學吧！”宋青青望著周母，語氣認真：“否則等村里人把孩子都送去學校，就小月天天在家拔豬草，還不定被怎么說，您不嫌丟人我還嫌沒臉?！?/br>
    周父周母是農(nóng)村的普通人，這種普通人最在乎的毫無疑問就是臉面。

    如果不在乎臉面，他們又何必執(zhí)著的想要孫子，還不是覺得男孩才能掙些臉面嗎？隨大流怕被說閑話，自然也不愿攤上苛待孫女的名。

    “是?。　崩畲悍家哺胶?。

    這確實會被人說，周小月瘦小，她都被小溪上頭住的陳木麗問過，說家里是不是都不給女孩子吃飯。

    她被嘲弄問得那是火大不已。

    周建設(shè)坐在旁邊，對周小月上學沒發(fā)表什么意見，他們?nèi)坑欣畲悍紱Q定就夠了。

    “哦，吃飽啦！爸爸抱哦?！敝芙ㄔO(shè)輕輕說話，笑著將吃米糊糊吃飽的女兒周寶枝抱入懷中。

    “管她有臉沒臉，你們幾個生閨女，我早就沒臉了?！敝苣概闹茸拢Z氣苦澀。

    幾個兒媳婦都生閨女，她這每天上山采茶去街上賣茶時，她都怕遇到熟人。

    一堆碎嘴婆子看到她就故意打招呼，話里話外都是你家沒孫子，大可不必累死累活的天天采茶，賺點錢夠花用就行，反正將來都是別人家的。

    這鄉(xiāng)下地方，沒孫子就是受鳥氣。

    宋青青也被周母懟得無語，咋地，生閨女還犯了滔天大罪不成？

    李春芳悻悻然的低頭，在生孩子這件事情上，她們?nèi)齻€妯娌之間，誰都理不直氣不壯，甚至到外邊吵架也不敢大聲。

    許久，宋青青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不覺得生女兒就沒臉，女兒也很好?！?/br>
    “你當然覺得女兒好，不然怎么還慫恿建安去結(jié)扎?！敝苣秆杆俜f賬，直接怒瞪宋青青。

    別以為她現(xiàn)在不提不說，宋青青想讓周建安結(jié)扎的事情就過了，她心里其實一個都有個疙瘩在的。

    “……”宋青青無可反駁了，這事確實是她被拿捏住的弱點。

    “五弟妹，你這事確實不地道?！崩畲悍急砬橐灿行N燦的。

    那天周母氣惱沒控制住脾氣，將周建安準備去結(jié)扎的事情說出來，李春芳都傻眼了。

    她是無法理解的，宋青青怎么會在生了一個女兒后就不想生了，還準備讓男人去結(jié)扎。

    這事放在整個白云鄉(xiāng)，不，整個縣城來說都算稀奇事兒。

    “要我同意送她去上學也不是不行，這樣，明年你們都給我再生一個，我就不信，六個里頭都生不出一個帶把的?！敝苣刚f出要求時，格外的咬牙切齒。

    宋青青聽完下巴都差點脫臼。

    這好端端的，用這個來作威脅籌碼是不是太好笑了。

    “媽你放心，我明年肯定生個兒子。”李春芳對此自然是沒意見。

    其實不用周母說，她自己都要生。

    “你說，你生嗎？”周母眼神嚴厲的飄向宋青青。

    宋青青頓覺頭大，她是真的不打算要二胎的。

    周母將事情攤到明面上來說，就是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這事等建安回來，我們自己商量?！彼吻嗲嘀荒軐W周父的拖延大法。

    “你，宋青青你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這國家都允許你再生一胎的，你憑什么不生?！敝苣笟鈵啦灰选?/br>
    她就是猜到宋青青的打算，她才格外不高興。

    怎么就娶了這么個兒媳婦進門，氣死人了。

    “我沒說不生?！彼吻嗲嗌袂闊o辜。

    她自然是打定主意不生二胎的，但眼下這情況顯然不適合說出來。

    宋青青不想繼續(xù)爭執(zhí)，周家的吵鬧已經(jīng)夠多了。

    “沒說不生，那你也沒說生。我看你就是還想讓我家建安去結(jié)扎，宋青青，你還是人嗎你？建安對你那么好，你還想讓建安去結(jié)扎，這讓建安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得起頭來。”周母說著說著就哭了。

    她就是怕，周建安跑那么危險的江城去，她這些天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宋青青倒好，屁顛屁顛跑回娘家去。

    宋青青去呆幾天回來，臉色都紅潤不少，一看就是沒心沒肺的。

    她替自己兒子不值，也心疼自己兒子，就算宋青青不打算再生，要結(jié)扎也沒有她家建安去的道理。

    “媽……”宋青青能感覺到，周母是在故意借題發(fā)揮。

    她就是想趁周建安不在家，把她的路堵死，她清楚，周建安在家的話，肯定會護著她。

    周家的男人其他優(yōu)點可能沒有，但對自己媳婦兒都還不錯。

    啪啪啪，吱呀！

    就在周母和宋青青劍拔弩張時，院子里關(guān)上的木門吱呀從外面被推開。

    第26章

    聽到開門聲, 站在堂屋的眾人下意識回頭。

    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十五六歲的模樣，拿著手電筒站在院門口。

    “小玉？”周母認出來女孩, 神情勉強的掛上笑容招呼：“你怎么來了？快，快到屋里坐?！?/br>
    周妙玉是周家同族人周德貴的小女兒，家住在村頭，開了個小香菇廠，算是白云鄉(xiāng)的富戶。

    “不了阿嬸, 剛建安哥打電話到我家, 想和家里說幾句話，我爸讓我來告訴你們一聲兒！”周妙玉站在院門口說話, 聲音清脆爽利。

    “我家建安打來的？”周母得知周建安打來電話, 臉上掩飾不住的涌上驚喜，動作極快的就往外走。

    女孩點點頭：“嗯，是建安哥打來的，您快去接電話吧！建安哥說過十分鐘會再打過來。”

    “好, 這就去、我這就去?！敝苣父吲d的連連點頭, 一掃之前的怒氣之色。

    “我也去。”宋青青聽到是周建安打電話回來，跟著走了幾步。

    只是宋青青腳步從堂屋踩到院子里后又折返回頭進了房間。

    房間里, 小竹葉在乖乖睡覺, 堂屋的爭執(zhí)并沒吵醒她。

    宋青青俯身輕輕給她整理一下小薄毯子。

    “你乖乖睡覺，mama去接完電話就回來?！彪m然知道得不到回應(yīng), 卻還是輕聲說完才拿起桌上的手電筒出門。

    周家房子建在山腳下，夜里七點多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今晚沒有月亮, 再加上農(nóng)村又沒有路燈，泥土路并不好走。

    周母先走了會兒, 宋青青出門后便小跑起來。

    她對白云鄉(xiāng)不熟悉，也不知道那叫小玉姑娘的家具體住在哪棟房子，只隱約知道在村口那邊。

    不過周母與那小玉一起走、走得慢，宋青青拿著手電筒小跑了點路后就追上了。

    周母聽到身后的急切腳步聲，回頭撇了一眼，看到是宋青青倒也沒說什么。

    周妙玉則嬌俏的沖宋青青笑：“阿嫂。”

    “嗯。”宋青青客氣笑笑答應(yīng)。

    周妙玉家的條件不錯，是整個村里除了鄉(xiāng)政府，茶葉廠之外，唯一安裝電話的地方。

    自然她家的房子也裝修得不錯，雖然同樣是泥土房子，但明顯寬敞許多，院子收拾得很大，院子里、家門口也都特意安裝了照明燈。

    周母走進周妙玉家，就滿臉笑容的與周德貴等人打招呼。

    “周老板好，吃過晚飯沒有？”

    “吃過了?！敝苊钣竦陌职种艿沦F穿著簡單的白襯衫，挺有派頭的坐在堂屋，腰上掛著一串鑰匙。

    “等會兒，電話應(yīng)該快打過來了?！?/br>
    這年頭電話費是按分鐘收費的，自然不會一直通著電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