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目 第44節(jié)
明紗在旁邊光明正大地觀察他。 這人不說話時,顯得虛無縹緲,好似山間一縷青煙,風(fēng)一吹就會消失不見。 也許是她的目光過于肆無忌憚,季嶼生終于收回視線,笑著問道:“觀察了我這么久,有看出什么端倪嗎?” 明紗皺了皺鼻子,語氣喪喪地說:“一點兒也沒有?!?/br> 見季嶼生沒搭話,表情也分不出什么情緒,她又問:“你……會緊張嗎?” 這一回,他唇邊浮出點笑意來,坦白道:“會的。” “真的嗎?” “嗯?!?/br> “我不信,除非你把左手給我?!?/br> 季嶼生微微抬起左手。 明紗一手握住他的手指,一手搭在他腕間。 指腹下,他的脈搏平穩(wěn)有力地跳動著,根本看不出來有一丁點緊張的痕跡,倒是她,猛然間意識自己做了什么,心跳節(jié)奏徹底亂了。 臺上人唱著醉人情歌,臺下人笑得歡呼雀躍,在一片喧囂中,明紗抬起頭,在即將跟季嶼生四目相對的瞬間,猛然松開手,小聲罵道:“騙人?!?/br> 季嶼生笑而不語。 直播進行到后半場,快接近尾聲時,終于迎來眾盼所歸的時刻。 主持人宣布:“接下來,我們即將看到的節(jié)目有:典墨劇團和猶克所帶來的賽博朋克京劇舞臺《覺醒》,許逸風(fēng)的唱跳舞曲《為你》?!?/br> 晏清緊張得碎碎念:“我不緊張,一點都不緊張,我的目標(biāo)可是全國巡演,絕對不能栽在這里?!?/br> 季嶼生見狀,干脆將其他人也召集在一起說:“上臺后安全第一,不要緊張,珍惜為數(shù)不多的表演機會,相信觀眾,也相信自己,加油?!?/br> 處事不驚,溫柔沉穩(wěn),同時又擁有著強大的控場能力,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定海神針,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走上舞臺。 啪——像是風(fēng)暴前的片刻寧靜,舞臺燈光突然熄滅。 觀眾們屏息凝神,翹首以盼。 明紗和溫慕慈抬頭望向那一片黑暗。 時間似乎有一瞬的靜止,她們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緊張又帶著點期待的復(fù)雜情緒縈繞在胸腔,時間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 滴嗒、滴嗒…… 青、藍、紫三色霓虹流光驟然從四周慢慢向舞臺中央?yún)R集,與此同時,毫無感情的機械冷音,仿佛從遙遠的宇宙?zhèn)鱽怼?/br> “生命體征指數(shù)正常?!?/br> “脈率正常。” “已進入腦電波入侵階段?!?/br> “實驗體即將覺醒?!?/br> 砰!燈光大亮,將所有人帶到了另一個時空。 一句氣息勻長,獨具韻味的京劇唱腔響徹在旋轉(zhuǎn)靜止、光亮剎那的星球宙海。 “時空交錯,高樓霓虹四面起?!?/br> “齒輪轉(zhuǎn)動,月色漂浮八方晃?!?/br> 舞臺中央的透明實驗觀察艙流光四溢,沉睡的時間游俠慢慢睜開眼,跨步向前,一身夜奔裝,穿行于鋼鐵叢林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快意江湖。 “我在不夜城邊緣游走,流入夢與殘光?!?/br> “看 彩球燈照亮城市之頂?!?/br> “聽電子樂聒噪整條街道?!?/br> 念白結(jié)束,一陣鑼鼓敲響,白袍將軍猛地睜開眼,目光定格,眸中似有千軍萬馬。 “可——嘆——” 他身著白袍銀鎧,肩靠背旗,頭戴夫子盔,腳蹬厚底靴,鉤腳尖,亮靴底,于艙中從容而出,手舞長/槍氣吞河,方寸之間演繹將帥風(fēng)骨,一招一式皆是風(fēng)流倜儻。 “暮色沉浮驟雨漸歇,霓光流淌戰(zhàn)鼓遙響?!?/br> “戲臺上風(fēng)雪卷刃,朔風(fēng)里世界置換?!?/br> “千載一夢,攜將蘇醒。” “血染白袍皆洗凈,十里長街任斗酒?!?/br> “猶自高塔點繁星,銀槍掠蒼穹?!?/br> 你方唱罷我登場,桃夭歌姬續(xù)開腔,儺面圣王神威蕩四方。 眾人于星球宙海追隨時間游俠的身影,在浮光掠影間聆聽白袍將軍的蕩氣回腸,隨賽博妖精飛入虛擬光宙界,同護世儺神開天辟地共戰(zhàn)群魔。 短短的幾分鐘里,似乎已親眼見證了傳統(tǒng)戲曲文化經(jīng)過歷史長河,在冷硬的數(shù)字化媒體時代,開出一朵最絢麗的花來 那一刻的驚艷與感動,足以震撼人心…… “啊啊啊,好酷!” “徽戲為基,昆曲為魂,秦腔為骨,賽博為皮,歷經(jīng)風(fēng)雨,國粹覺醒?!?/br> “啊啊啊,覺醒!覺醒??!覺醒!??!” 歡呼聲響徹于耳。 明明是一個燃炸的舞臺表演,可是,那片青色燈海處依稀傳來了哽咽聲。 半夜,申城衛(wèi)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節(jié)目錄制圓滿結(jié)束,嘉賓陸續(xù)離場。 衛(wèi)愷直接從后臺沖向觀眾席,一把將溫慕慈抱起,激動道:“阿慈,我們成功了!你看到了嗎?我們成功了??!” 溫慕慈喜極而泣,雙手捧著他的臉,低頭輕吻他的嘴角:“謝謝你們,幫我完成心愿?!?/br> 衛(wèi)愷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說:“不只是阿慈一個人的心愿,也是梨園量子隊的心愿。” 溫慕慈贊同道:“嗯嗯,是我們共同的心愿?!?/br> 兩人相視而笑。 后臺化妝室,明紗同其他工作人員將服裝道具整理好,裝進箱子。 做完這些,季嶼生把她叫過去,將一個盒子遞給她。 明紗愣了一下,茫然:“送給我嗎?” “嗯。” 明紗猶豫著接過來。 那盒子上鑲嵌了些玉石花鳥,彩墨輕點,栩栩如生,湊近,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她疑惑:“這是什么?” 季嶼生說:“紫檀百寶嵌香盒,里面放了一些沉香,可以用來安神助眠?!?/br> 明紗頭一回遇見比醫(yī)生還cao心她失眠癥的人,心里五味陳雜,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盒子說:“我發(fā)覺你這人還挺適合當(dāng)管家,如果生在古代,家里有那么一位面面俱到心細如發(fā)還會唱戲的管家,我做夢都能笑醒?!?/br> 季嶼生不把她的玩笑話放在心上,只笑道:“會唱戲的管家收費都很貴,你舍得嗎?” 果然,一想到要花很多錢,明紗立刻打住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安簧岬??!?/br> 季嶼生莞爾,星眸微轉(zhuǎn),一時無言。 托他的福,從春晚聯(lián)歡晚會現(xiàn)場回去后的幾天,明紗睡眠狀態(tài)明顯有所好轉(zhuǎn),人不僅變得精神許多,皮膚也光澤有氣色了。 忙完春晚,接下來又到了給劇團準備年會的日期。 明紗想著,不如把愷、猶克、慕慈他們都請過來,就當(dāng)是順便給《覺醒》一起辦慶功宴。 上午,上班時間,她火急火燎地跑去辦公室找季嶼生。 他穿著一身水墨渲染的米色復(fù)古交領(lǐng)長袍,站在書案前,黑色腰封襯出優(yōu)雅曲線,傾長脖頸與手腕顯露在外,右手執(zhí)筆,俯身在宣紙上練字,心情看起來似乎很不錯的樣子。 明紗敲了敲本就敞開的門:“老板,我找你商量點事?!?/br> 季嶼生保持著寫字的姿勢:“請進?!?/br> 明紗走到他身側(cè)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皠F這兩天不是要辦年會嗎?不如我們順便請愷他們過來聚餐,慶祝《覺醒》演出成功?” 季嶼生放下筆,轉(zhuǎn)身看她:“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br> 他走到辦公桌邊,從筆記本底下抽一封信遞給她:“打開看看?!?/br> 明紗滿腹狐疑地接過來,拆開。 入眼是青秀的字跡: 【嶼生師兄展信佳,當(dāng)你收到信件時,我和愷已經(jīng)離開了申城。 不必尋找我們,人生走到這里,我已無憾。接下來的時間,我想和愷到處逛逛。 這是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旅程,或許有一天,我會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走向終點,徹底回歸大自然,但請你相信,那時的我,一定是幸福的。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謝謝。 對了,我和愷離開申城前,去了一趟春和苑,秘密基地的梨花海棠已經(jīng)盛開,真好啊?!?/br> 明紗閱讀完,把信紙疊整齊,重新塞回信封中,垂眼,無意間瞥見了季嶼生親筆在宣紙上寫下的一行字。 “春去秋來,四季輪回,庭有海棠,韶光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夙愿事件簿·戲古彌新》 第46章 嶼覆長生草(1) 劇團放假的前一天是年會晚宴。 明紗洗完澡, 從衣柜里選了條腰部鏤空的酒紅色蝴蝶結(jié)禮裙穿上, 走到客廳。 “姜姜,幫我系一下綁帶?!?/br>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