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上的帝王很熟悉苗檸，也很清楚這個少年喝多少會醉酒。

    他不動聲色地，飲下面前的酒。

    不多久，帝王身邊的內(nèi)侍來到苗檸身邊低聲道，“探花郎，陛下請您偏殿一敘?！?/br>
    苗檸下意識看向宗凜。

    怪哉，宗勉不找宗凜，竟然找他。

    宗凜淡笑道，“去吧?！?/br>
    苗檸跟著內(nèi)侍起來，內(nèi)侍又對宗凜道，“王爺，陛下請你去主持三軍的盛宴，他隨后便去?！?/br>
    宗凜頷首。

    他看著苗檸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高高在上不動聲色的帝王，淡淡地想，他這位皇弟好像在支開他。

    ……

    苗檸有些頭暈，他靠在軟榻上迷迷糊糊的，覺得腦袋疼得厲害。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合上。

    穿著玄色長袍的男人來到苗檸面前開口，“檸檸。”

    苗檸微微睜開眼，對上男人的眼睛，他朝著男人伸出手，“宗凜，抱?！?/br>
    男人心跳快了些，他來到苗檸面前，把苗檸抱了起來。

    “宗凜?！泵鐧幣手腥说募?，“我頭暈。”

    “你喝多了?！弊诿愕吐曊f，“方才在殿上，我在上面瞧見你一直在喝酒?！?/br>
    苗檸疑惑了一陣，他抬起頭看著男人，似乎是在分辨這個人是誰。

    他輕輕地叫，“宗凜？”

    宗勉閉了閉眼回答，“我在?！?/br>
    苗檸這才放心了些，他的手指輕輕地摸上男人的眼睛，“宗凜，你說的?！?/br>
    “我說的，如果你需要我是宗凜，我可以一直是宗凜，在這種時候……”

    少年抬起迷蒙的眼，“宗凜，回家?！?/br>
    宗勉抱著少年的手一點點收緊，他想，什么時候你才能知道，根本沒有什么夢里的宗凜，一直都是宗勉？

    ……

    宗凜去了西北，但是他卻有個小未婚夫還在榮王府，宗勉還是太子的時候見過苗檸幾次。

    那個時候小小的少年跟在宗凜身后，宗凜對少年的態(tài)度讓所有認識宗凜的人都震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宗凜從小在軍營里長大，哪曾想對小未婚夫這么用心。

    宗勉對苗檸的印象就是漂亮，愛撒嬌，嬌氣。

    宗凜走了，宗勉免不得想到苗檸，他和蘇內(nèi)侍說，“皇兄府上還有人，朕得去看看?！?/br>
    一個時辰后他們就出現(xiàn)在了榮王府。

    少年伏在涼亭的石桌上，抱著一個酒瓶，小口小口地飲酒。

    榮王府的主管怕苗檸沖撞了貴人，連忙道，“陛下，小公子少年心性，這些日子怕是思念王爺所以時常在此處飲酒?！?/br>
    宗勉擺了擺手道，“無妨，你下去吧，朕過去看看?！?/br>
    主管無法，只能退下。

    宗勉在苗檸旁邊坐下，問道，“你在想皇兄？”

    耳邊的聲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苗檸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到了一雙極其熟悉的眼睛。

    他微微睜大眼喃喃道，“宗凜?！?/br>
    宗勉一頓，意識到苗檸是喝醉了，只是還不等他說話，苗檸已經(jīng)委屈巴巴地伸出手來，“抱?！?/br>
    宗勉看著那雙手，語氣淡淡，“朕不是皇兄。”

    苗檸哪里聽得見宗勉說什么，他只覺得宗凜沒來得及抱他，不過他可以抱宗凜。

    他站起來，陷入了‘宗凜’的懷抱，然后環(huán)抱住了‘宗凜’的脖子。

    “陛下?！碧K內(nèi)侍大驚，就要過來。

    宗勉擺了擺手示意他別過來。

    少年身體柔軟，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身上的酒味并不刺鼻。

    宗勉沒有第一時間推開苗檸，等他從恍惚中回神的時候，少年的腦袋已經(jīng)靠在他的胸膛上睡著了。

    宗勉沉默了一陣看向蘇內(nèi)侍。

    蘇內(nèi)侍苦笑，“陛下，奴才來把小公子扶回去?！?/br>
    宗勉淡淡地嗯了聲。

    蘇內(nèi)侍趕緊把少年從帝王身上抱下來，就要帶苗檸回去，宗勉忽然開口道，“等等?！?/br>
    蘇內(nèi)侍疑惑地看過去。

    宗勉頓了頓又說，“沒什么，去吧?！?/br>
    他看著蘇內(nèi)侍把少年交給了主管又回來，他坐在那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和宗凜的確有幾分相似，所以剛才少年是把他認成了宗凜。

    這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是當天晚上帝王卻夢見了苗檸，少年柔若無骨地攀著他的肩，叫著他宗凜。

    他不是宗凜，他是宗勉。

    他這樣想著，又一次來到了榮王府。

    少年坐在秋千上看書，搖搖晃晃的，身后的小廝小聲說，“公子，有人來了?！?/br>
    苗檸抬起頭，驚了一下，連忙從秋千上下來，“皇上?！?/br>
    宗勉阻止了苗檸的行禮，在少年進退有節(jié)中，宗勉腦子里冒出來的卻是少年那日攀在他懷里叫著宗凜的模樣。

    他一直知道他和宗凜有幾分相似的。

    他不動聲色地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扳指然后問，“要喝一杯嗎？”

    苗檸有些驚訝，又有些高興，他酒量很一般，但是卻喜歡喝酒，他又不愛和外面那些人喝，一個人喝酒實在有些無聊，現(xiàn)在宗勉問要不要喝酒他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苗檸讓人取了酒來，臉上帶著笑意道，“陛下也愛喝酒嗎？”

    “一般不喝。”宗勉平靜道，“需保持清醒?！?/br>
    苗檸贊同道，“宗凜——王爺也是這樣說的，他不許我喝太多酒，說對身體不好?！?/br>
    “你很想皇兄嗎？”宗勉給苗檸倒了杯酒問。

    苗檸小口地飲著酒，他看著宗勉的眼睛眼底閃爍了一下回答，“自然是想的，畢竟這些年我們未曾分開過?！?/br>
    “西北戰(zhàn)事平了他就會回來了。”宗勉說，“屆時你們便可以不分開?！?/br>
    苗檸會和宗凜一起，至少那個時候宗勉還是那么想的，他并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少年如他所想的喝醉了。

    他坐在那里，執(zhí)著酒杯，在苗檸暈乎乎地叫著他宗凜時，他道，“你又認錯了，我不是宗凜，我是宗勉?！?/br>
    所以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心甘情愿地在苗檸喝醉時當起了宗凜的？

    現(xiàn)在，還是更早以前？

    他把懷里的少年抱起來，他很想宗凜再晚一些回來，或者一直留在西北永遠別回來，這樣他就能一直當宗凜了。

    苗檸勾著男人的脖子，眼底映照出男人英俊的面容來。

    “檸檸?！弊诿惆焉倌曛糜陂缴?，他低下頭去，“你這么喜歡宗凜嗎？”

    苗檸伸出手抓緊了男人的衣袍，委屈地告狀，“我做了個討厭的夢，夢里說我會被流放，我才不要被流放呢。”

    宗勉呼吸一窒，“那我沒有幫你嗎？宗勉也沒有？”

    苗檸皺眉，“就是他把我流放的，你討厭，你們都討厭！”

    宗勉他知道夢是不講道理的，但是苗檸因為一個夢耿耿于懷然后討厭他……是他做得不好。

    “我討厭?！弊诿阏f著試探性地握住苗檸的手，“你罵我?！?/br>
    苗檸任性了這么兩句后又把腦袋靠在了宗勉懷里，他閉上眼睛，“宗凜，困?！?/br>
    還是起得太早了，宗勉想，給苗檸什么官職才能讓苗檸睡得好，至少不用早起入朝……但是得苗檸愿意。

    “睡之前，能不能讓我親一下？”宗勉輕聲問，“讓……宗凜親一下?！?/br>
    那雙溫柔的眼睛在眼前晃蕩著。

    但是有那么一瞬間，宗勉心頭一跳，他總覺得苗檸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檸檸?！弊诿懵曇羯硢。€記得自己叫苗檸來是做什么的，“我?guī)湍憧纯春竺嬖趺礃恿?。?/br>
    “沒事?！泵鐧幮÷暤溃拔揖褪怯行├?，讓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要記得帶我回家啊?！?/br>
    宗勉自嘲一笑，“我?guī)慊啬慵?。?/br>
    帶他回家？宗勉想，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和苗檸有一個家……一個小小的家。

    宗勉把苗檸的汗擦凈，又給苗檸把被角掖好，然后轉(zhuǎn)身走出偏殿。

    蘇內(nèi)侍低聲問，“陛下，小公子要送回榮王府嗎？”

    宗勉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皇兄會來接他回去。”

    蘇內(nèi)侍在心底輕嘆一聲，他想，若是那一次陛下沒有去榮王府，如今不會陷入這樣的兩難之地。

    說是兩難，事實上帝王似乎甘之如飴。

    ……

    苗檸睜開眼的時候腦子有些沉。

    他在馬車里，在宗凜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