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中午阿圓留下來吃飯，他悶不?吭聲的也留在?來干活，壓水，摘菜，燒鍋，喂豬忙的團團轉。中午自?然留下來吃飯。

    中午響頭，老漢站在?家門?口看了好幾遍，沒看到人?？砂讶藲馑懒?。嘴里一直罵咧咧的，“小王八羔子，忘恩負義的玩意?！睔獾娘埗忌俪圆?少。

    老伴倒是不?著急，看他那樣還說，“人都回來了，過去看看？”

    “不?去，你也不?許去，她又不?是沒有腿，還要老子去看她？地方又沒換，還能不?知道地方？”老漢板著臉還不?讓老伴過去。

    中午太陽毒辣，老漢拿著蒲扇坐在?門?檐子下面?，遠遠看到人往這邊過來。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意出來，站起身對著堂屋里喊，“渴了，把涼水泡的西瓜撈出來切一切。”

    “對，走的又渴又累正好吃塊西瓜?！?/br>
    老漢直接白了周方圓一眼，不?情?不?愿的，“回來了？”

    “爺，我回來了?！敝芊綀A眼睛瞇著，嘴角噙著笑?意。大奶奶從堂屋一出來，嘴里乖乖的喊著，上手抱住阿圓，“哎喲，瘦了瘦了?！泵觳玻?，眼睛里滿是心疼。

    “光看瘦，你怎么沒注意長高，像個竹竿似的，怎么滴，云海市那邊不?給你飯吃？”村里人只?當周方圓洪水里救了段老師孫子的命，人家看她無父無母，就想?照顧她。

    可周方圓偏要回來。

    私下里劉桂琴都說腦子有毛病，這個破爛的村里回來干啥啊。大好福報不?知道享受。

    周方圓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六了，主要是太瘦了，顯個頭。

    對周方圓還算客氣，對半路突然撒丫子的徐萬里老漢已經(jīng)四處尋樹枝子了，“你個狗東西，顯擺你跑得?快我追不?上是不?是？”

    徐萬里一碰三尺高，在?院子里猴子跳一樣亂竄。他抱著頭邊跑邊求饒，“爺，我錯了你別打?了，我明個給你摟三框草行不?行？”

    “還明天？今天下午你就給我去?！?/br>
    鬧騰的時候，周方圓和奶都進堂屋啃西瓜去了。

    坐在?里屋的床上聊天，主要是大奶給周方圓說村里這一年的事。大大小小的一件件的。徐萬里當初上土山不?下來，徐二?虎壓根沒管，老房子大鎖一上，帶著家人直接搬到鎮(zhèn)上住去了。

    徐萬里暫時落在?老漢家里，平時幫老漢摟草放羊，老漢也算有個伴。就是這一大一小，一個脾氣臭，一個不?愛說話，就這樣兩?個人還能今天鬧騰。

    “也挺好，家里熱鬧多了，你大爺是個會使喚人的，家里大小活都是讓萬里干。那孩子悶不?吭聲讓干什么干什么。原來家里三頭羊，現(xiàn)在?都快十來只?了?！崩夏陶f起徐萬里臉上樂呵很。

    周方圓坐在?沿邊，把老奶的腿放在?自?己膝蓋上，手法熟練的捏捏捶捶。她康復訓練的從訓練老師那里學到不?少按摩技巧。

    “奶，叔叔他們沒說什么?”她記得?當初老奶要照顧她時，就很不?樂意。

    老奶一嘆氣，“說，怎么不?說。不?過你大爺爺不?聽他們的，還給臭罵一頓。我給你學學啊，老子人現(xiàn)在?還活著呢，有手有腳還不?靠你們養(yǎng)活，等那天老子躺床上動?不?了，你們再來管事?，F(xiàn)在?該干什么干什么。”

    “在?多說什么，老子腿給他們打?斷?！蓖忸^啃西瓜的老漢兇巴巴吼了句。

    老奶拉著周方圓手不?讓她按摩了，眼里滿是感慨，“好人會有好報的，你是個好孩子，往后都會是好日子?！爆F(xiàn)在?戶口有了，也能上學了。

    “那邊已經(jīng)等出息了，要好好感恩，記得?他們的好。”老奶叮囑。

    周方圓使勁點點頭，她都記在?心里了。

    “奶，一會我想?去看看我爸?！?/br>
    剛一說完，老奶起身下地，打?開木柜子，從里面?拽出一個大塑料，里面?裝著串好的金元寶，一串串的。

    “不?知道你那天回來，我就先給你準備上了，等下午太陽下去，祭拜先人越晚越好?！?/br>
    “就周金山那樣的？給個屁紙錢。就讓他窮，活著窮，死了也受窮。他要是沒走那步路，丫頭還不?至于吃那么苦。就那窩囊勁，燒再多錢給他，到下面?還得?被?搶光。沒聽說做人狗熊的，做鬼還能變厲害的。”對于周金山，老漢從沒待見?過，提及那就是一頓嘲諷。

    罵歸罵，太陽下山的時候，老漢吸著旱煙袋，手拎著金元寶，帶著周方圓往村南自?留地方向走。

    周方圓走的很慢，老漢好多次扭頭看過來，又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最后索性邁開步子走得?更快，先一步到了周金山墳包那坐著等。

    估計沒少罵，人到的時候，老漢就差煙管指著墳包臭罵了。

    墳包原本被?洪水沖平了，還是老漢找的晚輩給添的墳。

    周方圓跪在?墳包跟前，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頭，“爸，經(jīng)歷這么多事，你在?下面?應該能看到，你活著的時候沒享我的福，但以后每年大節(jié)小節(jié)我都給你燒錢。”說完，就把一串串金元寶燒了。

    老漢坐在?邊上，罵了句，“周金山你活該窮命，再忍忍好日子不?就來了，還是個大男人呢，臉都丟沒了?！?/br>
    祭拜了周金山之后，晚上去大奶奶吃飯。農村吃飯都早，出來的時候天邊火燒云異常燦爛。

    徐萬里抱著自?己東西，亦步亦趨的跟在?周方圓旁邊。

    他格外注意周方圓的腿腳，她走的很慢，一步步走的很認真。電話里說一走快，整個人會不?穩(wěn)，會跌倒。

    能注意她走路腿腳顯得?很沉重，她抬腳的起始動?作查看和常人無異，但是整個過程連貫起來她是前傾后傾，雖然不?是特別明顯。

    這主要是骨盆和髖關節(jié)的問題，康復師說目前只?能這樣。希望日后醫(yī)學發(fā)達能糾正或者治愈這塊。

    兩?個人慢慢走向村西，村里人吃過飯會搬著凳子在?家門?口納涼?？吹街芊綀A，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直注視著兩?人走遠。

    村西那條大黃狗沒有跑出來，原本的楊樹林子不?見?了，變成了一塊玉米地。老奶說洪水楊樹全都倒了，沒辦法全都伐了，該種莊稼。

    “原來這片全是楊樹，夏天晚上能抓知了猴，白天就能吵死人?！敝芊綀A給徐萬里介紹，過了玉米地，就看到她家宅基地上蓋著寬敞氣派的房子。

    四扇朱紅色的大門?，一把銀色大鎖。

    周方圓讓徐萬里先等一等，她掏出鑰匙打?開門?鎖進去，然后站進門?里沖著外面?的徐萬里說，“徐萬里，歡迎你到家，以后這里不?光是我家，也是你家。”

    徐萬里突然被?這小小的儀式感，搞的手足無措起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進來啊?！敝芊綀A催促。

    再抬起頭，徐萬里眼眶通紅，鼻音很重。從這里動?土的那天開始，他每天都要過來看一眼，可直到現(xiàn)在?，他才有了實感。

    “阿圓，我...我以后會保護你的。”徐萬里盯著周方圓的腳，極小聲說道。

    周方圓聽到了，卻什么都沒說。

    房子收拾的干凈，屋里基本生活用具都有，堂屋明晃晃擺著一張書桌。

    周方圓看著書桌上的文具書本忍不?住笑?了，肯定是段阿姨意思。

    她在?云海市的時候，知道她從沒正式上過學，就開始給她買學習教材，要不?是那個時候她要做康復訓練占據(jù)大部分?時間?，可能都要給她家教老師了。

    九月入學，周方圓實際很期待的，怕自?己跟不?上，她掏出學習書本，徐萬里看她學習，自?覺地跟在?一旁。

    “你學習好嗎？”徐萬里上學了，插班入學，這個周方圓是知道的。

    提及學習，徐萬里皺眉撓頭，最后誠實的搖搖頭?！拔?..學的不?好。”他落下的太多，也聽不?懂。村里有同學在?學校說他爸的事，班級同學都躲著他。

    “那...一起學吧?！敝芊綀A擺出文具，還善解人意開導徐萬里，“我學的也不?好，以前在?學校竟和人打?架了?！?/br>
    “......以后我?guī)湍愦??！毙烊f里嘀咕一聲。

    周方圓揚起嘴角笑?，“我不?打?架了，我要好好學習?！?/br>
    “那我也好好學習。”徐萬里看著周方圓笑?，傻乎乎跟著應和，周方圓是家人，她要做的，想?做的，他也會努力跟著一起。

    第61章

    云海市立秋之后, 天氣溫差很很大。

    早上起來?必須得穿著一件，可等太陽出來?又熱的不行。就看著滿大街穿什么的都有。

    苗銀玲穿著一件西式小外套，里面一身修身改良過的旗袍裙子, 腳上一雙精致繡花平底鞋, 手里拎著個小包出現(xiàn)在鐘慧嫻家的老破小區(qū)樓下。

    這還是苗銀玲自從于?藍去世之后, 她第1回 來這里。抬頭冷眼看了眼墻體發(fā)灰發(fā)霉的小樓, 眼神輕蔑的走進樓道里。

    鐘慧嫻看著苗銀玲站在門口，有一剎那的恍惚，還沒?張嘴，苗銀玲卻自顧的走進屋里。

    屋里一如既往的窄小, 客廳墻上供奉著諸多神佛，煙霧繚繞的發(fā)出刺鼻的香味。

    鐘慧嫻看著苗銀玲站在供奉下面，以?往她總是借機嘲諷兩句，還以?為這次也不會列外。誰想到苗銀玲卻拿起案子上香, 點燃插了上去。

    這舉動把鐘慧嫻驚的一愣，瞪著眼睛看著苗銀玲，好像眼前這人被別的東西附體一樣。

    “你...”鐘慧嫻很像問一句，“沒?事吧？”，可一對上苗銀玲冰冷的眼睛, 又覺得還是這人一點沒?變。

    知道她實際不喜歡這些香火味，“進臥室說?吧。”

    苗銀玲的清瘦不少，臉上皺紋多了, 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沒?有一絲碎發(fā), 可灰白的頭發(fā)卻異常顯眼。

    鐘慧嫻只輕輕嘆口氣, 面對苗銀玲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勸解的話也輪不到她說?。

    “你最近還好嗎？”有些拘束的問候聲。

    苗銀玲嘴角冷銥驊笑一聲，像是在自嘲一樣, “我去看老莊和阿藍了，如今他們父女兩個倒是在下面團聚了?！?/br>
    鐘慧嫻皺著眉。

    誰料苗銀玲卻突然?長?出一口氣，“我最近整夜整夜的做夢，夢到老莊訓斥我，我和他相處那么久，他那么溫和儒雅的一個人，這輩子就沒?發(fā)過脾氣?？稍趬衾?，他真生氣了，雖然?聽不到他在說?什么，但我知道是在指責我，氣我?！?/br>
    “你就是想太多了，要放寬心思。”鐘慧嫻寬慰道。

    “我知道他氣什么，他氣我當年?和你把那孩子扔了。以?前偶爾也做過這樣夢。老莊這人脾氣性格都好，于?藍就是像他。”

    說?到于?藍，苗銀玲的眼里多了一絲柔和，表情也沒?有那么冷漠，嘴角噙著笑，“我的于?藍啊，這么久了一直沒?進我夢里過。我知道她清楚那些事后生氣，怨我?！?/br>
    鐘慧嫻伸手拍拍她的手臂，知道她至今還沒?走出來?。

    “可昨天我夢到于?藍了?！泵玢y玲目光慢慢對上鐘慧嫻，露出一個無比悲傷笑來?。

    那笑很苦澀，看的鐘慧嫻心揪著?！岸級舻绞裁?？”

    誰料下一秒，苗銀玲卻突然?紅了眼睛，“于?藍她...她沖著我哭。”

    *

    小徐村。

    周方圓回?來?之后，徐萬里rou眼可見的開朗許多。不過也只是在周方圓面前。

    大爺一看到他板正的黑臉，就指著鼻子罵，“養(yǎng)了一年?多，天天給老子拉著一張臭臉，有本?事你倒是給老子笑一個?！?/br>
    徐萬里徑自干自己?的活，挑草，一聲不吭。

    周方圓坐在草堆里，有那剛出生的雪白小羊羔圍在她身邊。毛茸茸的摸起來?特別順滑。

    小羊跑遠，她再接著拿起書本?繼續(xù)看。

    大爺爺看見周方圓學習用功，再看看跟前這個悶不吭聲的黑貨，直接奪了他的叉子，讓他一邊去，“這點活計還用得著你干？期末考試就拿回?43分，試卷你倒是用扔灶臺里燒了，別人還看不見。你倒是會省錢，放廁所里擦屎。對你那發(fā)紅的43分，我屎都拉不出來?。”

    徐萬里那黑黝黝的臉，愣是被大爺爺那張嘴罵出別的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