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光，有些時候也不是最快的。

    嘆息。

    一聲嘆息從‘搖籃環(huán)流’中傳出，超越時空，響徹眾生耳畔。

    然后，一只由光所鑄，還未完全，只是骨架，正在不斷消散，崩潰的骨手，從本該是星神襁褓的環(huán)流中探出。

    緊接著，輕柔地按在了龍島之上。

    第1074章 是愛也，動太陽而移群星

    碧色的淺浪徐徐漫過海灘，興落不定，永恒不休，在千百年間將巨大的礁石化作砂礫；沿岸的林間彌漫著白霧，層層疊疊，起伏沉沒，映襯著林間翠綠的草葉與火紅的花。

    天空中陰云密布，無風(fēng)無浪預(yù)兆著暴風(fēng)雨的來臨，海鷗鳴叫著穿過云間，落在海邊高聳的孤崖上。

    一個白發(fā)的青年坐在這里。

    拍了拍這不請自來的海鷗腦袋，送它離開，白發(fā)青眸的年輕人眺望著無盡碧海彼端，地平線的盡頭。厚實的云層讓天地呈現(xiàn)一種昏暗未明的狀態(tài)，但在遠(yuǎn)方隱約能看見，有閃電躍出天際，陽光刺穿云層。

    伊恩并不知道這里是哪里，當(dāng)他通過光素熔爐直接聯(lián)通大以太環(huán)流時，他就出現(xiàn)在這里了。

    他探索了所有地方。以鋼之先驅(qū)的速度，哪怕是去大海的另一邊都要不了幾分鐘，但這片大海卻無窮無盡，無論從哪個方向都沒有任何改變，唯有自己身下的這座小島是唯一的陸地。

    但伊恩并沒有那么簡單——他先是潛入大海，亦沒有找到任何海底，哪怕是已經(jīng)潛入數(shù)億公里深也是如此，甚至連壓力在抵達(dá)一定程度后也沒有任何變化。

    然后便是天空。伊恩就算是用曲率航行航行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外太空’的痕跡。

    天是那天，海是那海，陸地只有腳下，伊恩無論是用以太，靈能，預(yù)言還是星神之禮都不起反應(yīng)，似乎他就只能呆在這座島上。

    但伊恩并不擔(dān)心。

    因為他知道，在這里的時間看似漫長，實際上卻只是一瞬。這個莫名出現(xiàn)的世界對自己并不會有害，甚至都算不上一次試煉。

    不僅僅如此，他其實早就知道這片海洋，無盡寬廣的天空，以及自己足下的大地代表什么意思，他也已經(jīng)找到出去的方法，只是他一直都在思考。

    伊恩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他一直都在回避，借由修煉，發(fā)展，大勢，計劃和未來等誰都說不出來問題的方法來回避的問題。

    ——泰拉世界，和世界中的所有人，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么。

    聽上去很不可理喻，世界和世界上的所有人，對于他伊恩而言意味著什么？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單獨一個人還好評價一下，但世界這種詞都出來了，那肯定就只能是‘心之所生之地，身之寄存之所’，是一個人的全部。

    是的。對于普通人而言，世界就是所有外在的一切物質(zhì)，而人是所有社會關(guān)系的集合，一個不斷變幻的概念，所有人，反過來也能印證伊恩這個人的存在。

    但‘伊恩’不是普通人。

    ‘伊恩’是永世，永恒，永遠(yuǎn)不朽的魂靈，是凌駕于獨一宇宙時空，在無限平行時空中蔓延的一人王國。

    他心中的信念之堅，即便是屠滅一界也在所不惜。

    閉上眼睛，伊恩陷入冥思。

    在這個大以太環(huán)流締造出來的莫名之界中，不知為何，他能‘回憶’出許多并非是他這一世的記憶。

    所以，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自己屠滅世界，燃盡諸國，殺死所有親人友人，將所有魂靈投入泰拉之心，卻仍然無法啟動‘冥府永動機(jī)’的‘手感’。

    一點一點毀滅世界，先從最弱的，與自己為敵的勢力開始。然后就是中立，不愿意服從的。緊接著是自己的友人，親人。

    一開始，所有追隨自己的人都?xì)g呼雀躍，最多只有四大正教對使用滅絕性武器表示不滿。然后，就是惶恐，背叛和憤怒的斥責(zé)。

    可這一切都毫無用處，已然大成，與泰拉之心融為一體的‘冥王’即便沒有任何下屬，也可以自己施行任何計劃。

    他一點一點將整個泰拉化作死獄，將心如死灰的朋友，欣然赴死的朋友，迷惑不解的朋友，憤怒決戰(zhàn)的朋友全部都送入冥府。

    最后，是自己。

    血海之上，男人毫無畏懼，甚至可以算是如釋重負(fù)地投身進(jìn)入了熔爐。

    “真可惜，這條路走不通。”

    他在生命的最后自語：“真好，這條路走不通?！?/br>
    伊恩已能知曉那時‘自己’的心境。

    因為一些失誤，那個平行宇宙中的‘伊恩’發(fā)育的有點慢了，而且沒有得到龍王和四正教的認(rèn)可，和帝國的關(guān)系亦不好，雖然說不上舉世皆敵，但本質(zhì)上和峻嶺堡一般只能割據(jù)一方，無法踏上世界的大舞臺。

    那個‘伊恩’也知曉了自己的本質(zhì)和無限平行時空的關(guān)系，但卻難以繼續(xù)出手，在泰拉各地獲取線索資料，可以說完全被定在了原地。

    可他還算年輕，只有四十多歲，余下一生恐怕還有七，八十年好活，就這么被困住實在是無法接受，他的生命很珍貴，每一世都必須要辦到一些什么。

    ‘伊恩’還有許多奧秘沒有發(fā)掘，終焉碎片究竟是什么，頭緒一點也沒有，永動機(jī)雖然已經(jīng)從妖精那里知曉了原理，但因為缺乏‘靈災(zāi)道途’的相關(guān)技術(shù)，也沒有拿到光界之力作為啟動器，靜謐海的大光界去都沒去過，哪怕是去恐怕也沒辦法說服里面的真魔，想要開始都沒原材料。

    不，還是可以有的。

    就像是妖精一樣，只要積攢足夠多的人類靈魂，然后再由星神之禮一點一點純化，總是能凝聚出最純粹的以太，人造出光界以太的。

    然后，只要繼續(xù)維持，繼續(xù)積攢，全人類的靈魂積累下來，應(yīng)當(dāng)能點燃永動機(jī)。

    可惜，走不通。

    真好，走不通。

    一個錯誤的選擇。伊恩很難這么說，因為即便是現(xiàn)在，他心中也有用泰拉之心去鑄造‘冥府永動機(jī)’的想法，不過與屠殺線不同，他的功績足以讓星神的嘆息釋然，繼而將光界開放給他。

    所以，他只需要積累永動機(jī)的輸出上限，也即是足夠多的人類心光體和不朽性即可，用不著真的去屠殺全人類了。

    是的。伊恩從頭到尾，都沒有放棄過用最極端辦法達(dá)成自己目的的想法。

    但也同樣的，伊恩從頭到尾，都秉持有‘先知最大的貪婪’。

    所以他拒絕蟲群，拒絕靈災(zāi)，拒絕熄星及一應(yīng)其他的未來。為了自己心中‘更好的未來’，他伊恩就不會做那些已經(jīng)被認(rèn)定為‘并非完美’的事。

    而他也辦到了，縱然是去掉先知能力，伊恩也將一切都辦到了最好，畢竟無論是發(fā)展還是戰(zhàn)斗，伊恩都需用自己真正的實力去破局，而人際關(guān)系更是如此，都是伊恩真實想要交的朋友，想要結(jié)識的友人，即便是沒有先知也想要親近。

    只是，這種‘最好’，僅僅是因為伊恩有的選。

    他走了太多路，好路岔路，普通的路坎坷的路輕松的路。無論是上坡路還是下坡路，他都知曉路盡頭的結(jié)果，作為先知，他就是能做出最優(yōu)的選擇。

    所以。

    ——如若沒得選呢？

    ——如若我不是先知呢？

    ——如若沒得選，我不是先知，我不知道路的盡頭是什么，我不知道最后的結(jié)局……

    我是否就會化身惡魔，不惜一切代價，無論親友，無論敵我，全部都焚燒成灰燼，作為‘我’，作為‘伊恩’這一游蕩在無限平行時空中的超個體，實現(xiàn)自己‘夢想’的燃料？

    而這種為了完成目標(biāo)，不惜一切代價，縱然是化身最恐怖惡魔的心態(tài)和想法，便讓伊恩思考，這是否是某種錯誤。

    ——真的只有這種方法，才能求得伊恩想要有的‘前路’嗎？

    就像是伊恩其實已經(jīng)在掀起大以太海波動時，就知道自己的行為，會令‘終焉’突破搖籃，而‘終焉碎片’亦會脫出黑洞那樣……自己是否應(yīng)該去做一些極端的，未知的，犧牲自己也犧牲他人的，理智到瘋狂的舉動，去為后來的伊恩鋪路？

    已經(jīng)不再是先知的自己，是否，是否應(yīng)該放任不管，冷眼旁觀終焉碎片和終焉突破封印搖籃而來，讓自己可以看見這兩個自己從未真正貼近觀察過的‘大敵’，也可以體會一下自己過去從未成功成就過的‘星神’究竟擁有何等力量，為下一世‘伊恩’找到戰(zhàn)勝祂們的方法？

    別的不說，只要能將一絲星神級以太融入指引之星，下一世的自己恐怕從最開始就具備第五能級的靈能，甚至不需要老師心中的銀色芯片，就可以擁有‘星神’的權(quán)限，比星神之禮更好百倍！

    如此一來，母親不用早亡，老師也不用死，弟弟將得到最好的教育，那便宜舅舅早就該死了，甚至那便宜師兄，那些發(fā)生在泰拉上的悲劇，全部都可以抹消，重來……自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更強(qiáng)的力量，更多的時間，去應(yīng)對一切！

    是……

    是。

    是！

    就該如此！

    坐在懸崖之上，伊恩緩緩站立起身，他眼前的大海登時狂風(fēng)大作，浩淼無垠的海面登時翻起滔天巨浪，無盡雷蛇從漆黑的陰云中閃出，縱橫天際，形成了綿延無盡，環(huán)繞世界的銀青色紋路。

    那紋路正是伊恩的靈魂，伊恩的意志，伊恩的夢想與堅信。

    此地此界就是他的心靈，他那無限的心靈，在得到了大以太環(huán)流無限的力量后，就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無限的‘心中世界’。

    想要出去，很簡單。做好選擇，作出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選擇，大以太環(huán)流的力量就將加諸其身，省略所有‘過程’，直接帶他離開這個‘無限大’的心中世界。

    而現(xiàn)在，伊恩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他現(xiàn)在就可以離開，迎接自己的最終蛻變，從‘人’飛升為‘星神’！

    他將要邁步。

    只要邁步，他就能跳過一切過程，直抵‘世界之外’，伊恩將超越自己的心靈，成為可以在大以太環(huán)流中行走的神。

    可許久之后，已經(jīng)站立起身的青年，卻始終沒有邁步。

    他站立在孤崖之上，怔然地注視著眼前翻騰不休的大海，環(huán)視著那漫天無盡的雷霆。

    他不畏懼海嘯，不害怕雷電，他連太陽都能cao之于手，世界都能摧毀殆盡，豈會在乎這種小事？

    他只是感覺有些熟悉。有些遺憾。

    有些……不舍。

    多像啊。多像希利亞德老師逝去之時。

    自己開始‘輪回’的話，‘這個世界的希利亞德’就會被遺忘吧。

    是的，伊恩相信，下一世的‘伊恩’會如現(xiàn)在的自己一般，甚至更加敬愛老師，因為無限時空中的所有‘伊恩’，都是伊恩。

    伊恩的愛能疊加，伊恩的恨會消逝，伊恩的夢想會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完美，越來越強(qiáng)大。

    他是‘伊恩’。他是所有的‘伊恩’。這點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但他們可不是。依森嘉德，亞德伯特，安法和希歐，埃蘭和普德長老，自己的那些親友下屬……

    那些不是伊恩的人，那些伊恩的親友，他們只有一世。

    伊恩想起了許多人，那些曾經(jīng)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前世被自己殺死的人們。

    他想起了失望無比，心灰意冷的亞德伯特，即便是死亡也只是嘆息。

    他想起了欣然展開雙臂，甚至親手將劍插入自己心口的依森嘉德，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任何抉擇，即便是死亡也覺得是值得的代價。

    他想起了無比困惑，直到最后還在猜測自己真實意圖，想要為自己找借口，說服她自己的安法，她始終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會因為一個‘猜測’與‘實驗’就做出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他想起了哭泣著，怒吼著，點燃了整個虛境，背負(fù)著五大始祖真龍傳承，與擁有‘冥府永動機(jī)’的自己決戰(zhàn)的希歐……他們廝殺，戰(zhàn)斗，從泰拉到雙月，從墨丘利星到德烏斯星，他們突破了衛(wèi)星冷寂的核心，將惡魔的深淵粉碎，他們在氣態(tài)巨星上掀起巨大的紅斑，在宇宙中帶起漫長的星塵軌道，最終還是回到了泰拉。

    他勝利了，而‘最后的真龍’之血染紅了泰拉的海洋。

    誰能知道，希歐作為第一代血rou真龍，居然擁有以rou身成就星神之軀的潛力？

    星神這群老好人，明明理論上是‘退化’的血rou化，反而讓祂們?yōu)檎纨埪裣铝藷o窮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