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對話對象且擁有漫長時間的他，開始認(rèn)真傾聽歹徒之間的對話。

    一開始，他真的連一句話也聽不懂，只知道有人在說話。但久了，他漸漸聽出那是他不熟悉卻曾經(jīng)學(xué)習(xí)過而略懂的語言。

    看守他的歹徒，說的應(yīng)該是公司目前正欲設(shè)廠的東南亞國家越南話。

    一旦有個目標(biāo)，他攪盡腦汁努力從腦海里找出與此語言相關(guān)的資訊。反正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與其拿來自怨自嘆悲慘的境遇，不如動動腦子。

    時間久了，竟然也聽得懂大半的意思，甚至有本事從移動腳步輕重、身上掛的鑰匙圈晃動或磨擦等窸窸窣窣聲響聽出差異，一一為其命名并摸索出歹徒人數(shù)。

    如固定為他送飯送水腳步輕盈快速的「小鹿」、發(fā)號命令聲音嚴(yán)肅且蒼老的「老大」，還有受不住漫長等待不想再死守此地時時抱怨且脾氣暴躁的「拳頭」。

    人心，復(fù)雜。

    明明是綁架他的惡毒歹徒，卻在為其取名后，他竟矛盾的對那幾個壞蛋產(chǎn)生莫名的親近感與些許同情。綁架他的歹徒并非極惡之人，因為從傳來的對話中，他聽到歹徒言談凈是些對家人最簡單的問候及滿滿的關(guān)懷與愛意。也或許必須如此，他們才能掩飾自己犯罪的事實與心中的暴戾。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善與惡。就像他現(xiàn)在所看到的世界一樣，介于黑與白之間的模糊灰黑。

    綁架他的歹徒并不恨他，只是視他為生財?shù)谋匾谰摺?/br>
    那一刻，回憶過往的周默瑜有種領(lǐng)悟。

    冥冥之中，李古郁引導(dǎo)他認(rèn)識郁芯。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特別柔軟的凈土，讓人愿意付出一切來保護(hù)。

    郁芯心中的軟肋是家人。

    她對李古郁并無惡心。但為了保護(hù)家人，明知違法，她還是妥協(xié)地做出寧愿弄臟自己身心、悔恨一輩子也要守護(hù)家人的決定。

    至于值不值得，那一點也不重要。

    因為你根本沒得選擇。

    察覺周默瑜盯著她瞧，一直保持沉默的郁芯開口：「不想說，就不要再強(qiáng)迫自己說?！?/br>
    他深邃眼眸微微一笑?！缸屛艺f完?！?/br>
    再度從被捏爛的菸盒抽出一根菸。并未點燃，他就這么以食指跟中指夾著。

    「事發(fā)后，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漫長人質(zhì)生活的片段，即使是警方、心理醫(yī)生，或是我最敬愛的父親。就算是親如兄長的表兄朱季邦，與他，我們也只會討論該如何將整個事件圓滿結(jié)束，畢竟他是親自打開囚禁我的土坑接我回來的人，有些事不需說，他已用雙眼、用身體親自感受我所遭受的一切，不忍再提?！?/br>
    沉默許久，他彈掉香菸，用帶點菸味的手指用力緊緊握住她形狀優(yōu)美的小手，放在唇畔輕吻后抱住她。

    「好不容易我有勇氣說出來，所以讓我說完?！?/br>
    兩人再次躺回床上。他的頭枕在她腿上，長指，玩弄她衣服上的最后一顆扣子，展開雙臂從腰部擁抱她，像個需要被呵護(hù)的大孩子，仰頭，迎接她投注在身上的關(guān)心。

    「見不得人的秘密，埋藏在我心底，反噬我的心靈、啃蝕我的意志?！?/br>
    她懂說出心中秘密后的舒暢感。

    「說吧?！?/br>
    純美靈眸深望他，溫柔長指輕撫他臉龐，給他勇氣之吻。

    「我會把你說的秘密帶到棺材里，一輩子為你守住這秘密?！?/br>
    長眸微彎，他捏緊她停留在臉上的指，輕輕咬著。

    「郁芯，我真的好喜歡單純可愛總為我著想的你。」

    被囚禁的時間越拖越長，就連他也察覺不對勁，更別說舔著刀口過活的歹徒。原本責(zé)任區(qū)分相安無事的三人，開始對延宕多時的行動出現(xiàn)爭執(zhí)，相互激烈叫囂后就是拳拳到rou的溝通，甚至連他也受到波及，斷了糧。

    待他們發(fā)現(xiàn)他虛弱身子撐不住如此折騰，年輕的小鹿驚得垂下梯繩親自下來探看。

    人質(zhì)性命結(jié)束在負(fù)責(zé)看守的他們手里，可是會連一毛錢也拿不到！

    閃亮刺眼的燈光一下子照亮許久未曾見過光亮的土坑，周默瑜躺在僅有的毯子上，臉色泛青身體情況極差。

    「喂！醒來……」

    話還沒說完，乾瘦如柴枯手緩緩伸向他，嚇得年輕人連退兩步，沒膽量的抖掉手中的手電筒。

    周默瑜無力雙手輕輕合攏，將像日出太陽、也像日落夕陽般的黃澄澄溫暖光芒，攏在手心。

    只負(fù)責(zé)供食、清除垃圾穢物，從未與人質(zhì)面對面過的年輕人，被瘦骨嶙峋，局部皮膚潰爛的周默瑜嚇壞。

    那瞬間，他終意識到，「人質(zhì)」不是一個名詞，而是眼前飽受他們惡意折磨仍茍延殘喘的活生生性命。

    不忍的，雙眼浮現(xiàn)同情心的他撇開臉，不敢看向地上癡癡盯著手電筒不愿移開混濁瞳眸的男人，砰的一聲，直接把食物及飲用水及幾顆蘋果丟在地上。

    反正只要確定人質(zhì)還活著就行了！

    也就是在此時，年輕的他注意到土坑并未如眾人所想的，如豬圈般的臭氣沖天臟亂無比。

    咖啡瑛《墨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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