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野應激反應一般，后退一步：“干嘛！”

    屋外，老徐正要抬手敲門，被驟然傳出的拔尖嗓音嚇了一跳。

    因為攝像頭被擋住了，他手機上發(fā)了信息詢問，但是兩個人都沒有應答，他不放心，才過來看看。

    現(xiàn)在聽聲音，是真吵架了，他想了想 ，放下手，靜悄悄地離開。

    房間里，承渡舟停下，不甘地看段星野一眼，有些氣悶地轉(zhuǎn)過身坐到一旁床上。

    他就知道，一旦什么都交底了，這人就開始防他。

    段星野貼著桌邊站，神色變幻一瞬，清了清嗓，語氣終于緩了，細聽之下還有一絲不自然：“我就當你剛才說的是屁話?！?/br>
    “……”承渡舟難以置信地抬頭，怒了，“我說的是實話！”

    “放屁！”段星野撈起一旁紙巾盒，用力砸過去，“那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

    承渡舟身手利落地接住盒子，臉色因為某種情緒憋紅了。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同樣的目光灼灼，于是氣氛僵持住了。

    好半天。

    還是承渡舟先低下頭，低沉的嗓音生硬：“讓你看出來，然后再被你們一群富二代當談資取笑?！?/br>
    “你……”段星野氣息劇烈起伏一下，道，“你是不是仇富，我那群朋友怎么你了？再說你要是喜歡我到底是誰的事？跟他們有關嗎？”

    “你不嫌我丟臉？”承渡舟抬頭，帶有幾分質(zhì)問的意思，“你不是跟他們玩嗎？”

    “……”

    記憶復蘇，段星野承認有段時間跟那群朋友走得很近，忽略了承渡舟。

    但那都是八年前高中時候的事，這土狗還跟他翻舊賬。

    段星野忍住即將爆發(fā)的脾氣：“我跟他們玩不代表我嫌你丟臉，你怎么想的。”

    “那你……”

    承渡舟突然氣一虛，有些顫抖，后面的字直接消音，耷拉下來腦袋，手上快速抽了幾張紙。

    段星野深吸氣，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你他媽的有話就說?！?/br>
    “那你……”承渡舟好像難以啟齒，又好像揭開了什么刺痛的往事，連鼻尖都泛紅了，道，“那你為什么吃炒年糕不帶我？”

    “？？？？？？”

    ***

    段星野的朋友里有個叫蔣斯祁的，長得高高帥帥，性格浮夸。

    一次承渡舟做值日，放學晚，蔣斯祁從其他班過來找段星野。

    段星野早走了。

    蔣斯祁進了教室，向后一撐，坐在了后方的儲物柜上，手上掛下來一條白光閃耀的項鏈，在承渡舟面前懸擺，道：“好不好看？給小段的生日禮物，五位數(shù)，這友誼是不是貨真價實，對了，你今年準備送什么？另一根鋼筆嗎？”

    上一年，承渡舟送的禮物是一根鋼筆。

    承渡舟沒理他。

    蔣斯祁收了項鏈，笑道：“其實鋼筆也不錯，起碼還知道回饋，看來小段平時沒白養(yǎng)你?！?/br>
    當時承渡舟手里還拿著掃帚，是可以把蔣斯祁打到住院的，但因為他不想付醫(yī)藥費，也不想給家長找麻煩，因此作罷。

    那時承渡舟心態(tài)還沒崩，后來整整一個月，他都在外面兼職做家教，為了買禮物。

    真正心態(tài)崩的是那天在商場門口給教育機構擺攤，段星野跟蔣斯祁那群人吃炒年糕，明明隔著玻璃看到了他，卻假裝沒看見。

    ……

    承渡舟沒說蔣斯祁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事，只提醒了時間，以及賣炒年糕的商場。

    段星野想起來有那么回事，接著便沉默。

    原來是自己當時回避的態(tài)度刺傷了承渡舟尚且稚嫩的自尊心。

    嘖……

    那年的事有點復雜，不過十七歲的來自承渡舟的禮物他收到了。

    段星野一陣心煩意亂，抽了桌子旁邊的椅子坐下。

    他明白，讓承渡舟感受到階級歧視的肯定不止炒年糕這一件事，但這件事是讓承渡舟破防最嚴重的，以至于多年后提起，還是會委屈巴巴。

    因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段星野想當然以為他們的生活處境是一樣的，不能設身處地地為承渡舟考慮，而那些他不曾知道的小事件的堆積，才筑起了承渡舟心里的防護墻，以為自己跟那些富二代一樣也看不上他，所以一直藏著喜歡不敢表達。

    “……”

    段星野一手撐住面頰，想等承渡舟冷靜下來再說。

    承渡舟眼睫毛濕了，手里扯爛了紙巾，小聲道：“憑什么吃炒年糕不帶我……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

    段星野受不了了，一下子站起身，走到承渡舟面前，大聲道：“當年是我不對，行了吧！”

    承渡舟低頭用手揉眼睛，緩緩點頭。

    段星野：“……”

    他甚至都沒開始哄，土狗就表示自己又行了。

    段星野思緒依舊混亂，正不知道從何說起，是先理一理承渡舟從小就喜歡他這事，還是接著談離婚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承渡舟伸手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腹部。

    段星野僵了一下，但是沒有動，垂下眼，看到承渡舟發(fā)絲上凝固的泥土。

    承渡舟聲音悶悶的，道：“我知道了，我當時給浴巾前，應該先問你冷不冷?！?/br>
    “……”

    艸。

    求你別再提浴巾了。

    承渡舟說：“如果你冷，我就抱住你，再把浴巾給別人?！?/br>
    段星野道：“……你先松開?！?/br>
    “我喜歡你?！?/br>
    承渡舟突然道，聲音很輕。

    段星野猝不及防，吸氣，柔軟的腹部收了一下。

    承渡舟聲音高了點，說：“我最喜歡你。”

    段星野臉上發(fā)熱，語氣有些兇：“閉嘴！”

    承渡舟這時抬起頭，仰著一張俊臉看他，眼尾濕潤泛紅，一邊的雙眼皮剛剛?cè)嗔艘幌?，比另一邊深，漆黑眼眸就這么充滿信賴地望著他，道：“我對你天下第一好，你要我不要？”

    “……”

    段星野抿緊了唇瓣，內(nèi)心充斥喧囂sao動，手卻非常想敲一下他的狗頭，揪一把他的狗耳朵。

    作者有話說：

    段老師手癢：想掐死這個小狗東西。

    第61章

    061

    導演李霖曾經(jīng)說過, 演員沒有控制臉紅的技能，因為臉紅屬于自然的生理反應。

    此時，承渡舟抬起的臉上充血發(fā)紅。

    段星野對上那雙真誠到發(fā)亮的眼眸，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懷疑承渡舟對他的好。

    父母愛他, 拋棄了他, 于是愛成了過去式。

    還以為承渡舟也成了過去式, 他卻一直在, 以段星野不曾想象過的隱忍方式默默陪伴。

    除了還有最后一點……

    段星野一手揪住承渡舟的頭發(fā)：“你說話還能信嗎？”

    承渡舟被迫仰高臉, 眼睫眨動一下：“哪次騙你了？”

    “自己說過的話自己都能忘。”段星野又扯他一下, 半垂的烏瞳流露出嗔怪，清悅嗓音刻意得有些虛張聲勢，好像丟臉的是他，而不是說謊的人, “信誓旦旦說不離開還是什么的, 具體的我是記不清了，但后來搬走的人，是不是你？”

    承渡舟一經(jīng)提醒, 立即想起那年陪段星野在江邊坐了一夜。

    ——“我可以一直在你身邊。”

    他承諾給段星野的話, 不會忘, 很多事連細節(jié)都記得。

    在段啟圍和闞虞離婚前, 有段時間兩人吵得厲害, 夜里兩點多，樓上會傳來女人的尖叫哭喊, 砸東西摔門聲, 整棟小樓都能聽得見。

    闞大山調(diào)解過幾次, 后來直言讓他們搬出去住, 別打擾到段星野。

    又是一個不安寧的夜晚, 承渡舟被隔著樓層的破碎聲吵醒，他側(cè)翻身，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想發(fā)條消息問段星野睡了嗎。他跟闞大山一樣，每當段啟圍和闞虞吵架時，最先擔心的是段星野。

    可承渡舟轉(zhuǎn)念一想，說不定段星野正在睡，他發(fā)消息過去容易把人吵醒，于是關了手機。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門忽然開了。

    承渡舟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整棟小樓里只有一個人進他房間從不敲門。

    承渡舟撐起身朝門口看，一道纖細的少年身影如入無人之境，把自帶的枕頭往他床上一甩，掀開被子就鉆了進來。一同鉆進來的，還有淺淺的白桃清香。

    段星野拉開一旁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摸出一個手電筒，按了按，白光就閃了兩閃。對于承渡舟的房間，他比在自己房間里都摸得清楚。

    “給本書看看?！?/br>
    承渡舟想開燈。

    段星野卻拉住他：“你還睡不睡了？”

    光線太亮容易趕跑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