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姳”從這個男人的眼睛里讀出了憐憫，她和他并不熟悉，她是他丈夫的弟弟，“巫馬姳”也不會和他說真話，于是她拿出那套說了千八百遍地說辭：“我對王爺?shù)男膹奈锤淖冞^，如果王爺出了什么意外，我愿伴青燈古佛一生?！?/br>
    她斬釘截鐵的言語讓媯海境一時忘了言語。他原本只是想試探她的，巫馬姳的愛來得莫名其妙，雖然兩個人是未婚夫妻，可巫馬姳和兄長之前又沒見過面，巫馬姳怎么就突然對兄長情深意重了？

    可要說這其中有什么陰謀，媯海境也想不到。他兄長身上還有什么可圖謀的？而且巫馬姳不惜賠上名節(jié)又能從他兄長身上得到什么？

    這一切似乎真的只能歸結(jié)于巫馬姳對他兄長愛得太深。

    不過當(dāng)時“巫馬姳”還說了一句：“境王殿下好像很心軟，剛才是在可憐那些奴才嗎？或者妾把他們交給殿下處置也是可以的?！?/br>
    媯海境說：“就按照你的方法處置，王府是皇兄的，你是皇兄未來的妻子，是未來的女主人?！?/br>
    媯海境那時候是認(rèn)可巫馬姳的身份的，他覺得一個女子能對一個男人做到如此地步，且家世樣貌都不差，這個男人但凡有點(diǎn)良心，都不應(yīng)該辜負(fù)她。

    所以當(dāng)初京中傳來消息，媯海城登基，要納巫馬姳為妃。第一個坐不住的反而是媯海境，他對皇兄說：“天下人人皆知，巫馬姳是皇兄的未婚妻，如今皇帝卻要奪弟媳為妻，簡直是皇室的丑聞，也是想羞辱皇兄，臣弟愿進(jìn)京把她帶出來！”

    可是媯海塘說：“不過是一個女人，怎么能讓你孤身涉險？”他長嘆一口氣，似乎十分為難：“阿姳確實(shí)對我一往情深，又在我危難之際舍命相陪，可我不能不管跟隨我的這些弟兄們的死活，我不能為了她一個人讓兄弟們?nèi)ッ半U……”

    媯海塘并不準(zhǔn)備去救巫馬姳，他只是道貌岸然地說：“事成之后，我不會因?yàn)樗倪^往而嫌棄她，就算為這樁舊事，我也會保她一生富貴平安?！?/br>
    媯海境只是覺得可惜，不過媯海塘是他的兄長，他也不會覺得兄長有什么錯誤。

    白晝的夢境被士兵的喧鬧聲打破，還有喜妹憤怒的阻攔：“你們想干什么？我家小姐已經(jīng)睡下了，你們想要搜查有陛下的命令嗎？”

    白晝突然被吵醒，心情很不好，尤其當(dāng)她穿好衣服，走到門前的時候，看見士兵拔劍對著喜妹。

    祂的臉一下就冷了，“你們在做什么？”

    祂的聲音像利劍劈開玉石，眾人停下了聲音，不約而同地往祂的方向看去。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忽然明白了陛下強(qiáng)搶祂入宮的原因。

    祂的美，不僅在皮和骨，更在于身姿神韻，秋水為神玉為骨，說的就是這樣的美人，像一把不可直視的名劍，在寒冷的月光下閃爍著鋒芒。

    “巫馬娘娘，屬下等奉陛下的命令，前來搜查宮中的歹人?！卑讜兿肫鸾裉彀頃r分的媯海境，猜測應(yīng)該是他。

    “我這里沒有其他人，你們?nèi)e處搜吧?！卑讜兩斐鍪?，揚(yáng)起的手臂打落了士兵手上的劍，在劍落下的一瞬間，祂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將劍鋒橫在了剛才和祂說話的人的脖子上，緊貼著跳動的動脈。

    士兵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他毫不懷疑劍尖在下一秒會扎破血管，可其他人也不敢真的對白晝動手。

    那人的聲音都在顫抖：“娘娘是要抗旨嗎？還是說娘娘在包庇歹人？”

    “你放屁！”喜妹氣得罵臟話：“是你們大半夜擅闖娘娘的寢宮！你們前來搜宮，可有陛下的旨意？宮里誰不知道陛下最看重娘娘，怎么可能讓你們來深夜打擾娘娘的休息？”

    “屬下真的是奉旨而來?！笔勘F(xiàn)在已經(jīng)不敢小瞧這位柔弱的后宮娘娘，從懷中掏出一副令牌：“陛下口諭在此，一宮一室都不可遺漏。屬下當(dāng)然知道陛下對娘娘的重視，在出發(fā)之前還特地問過陛下，陛下是同意了的?！?/br>
    言外之意就是這可不能怪他們，這說明陛下也沒有多在乎這位新寵妃嘛。擺明了是心有懷疑的。

    “可我不喜歡別人進(jìn)來?！卑讜冇脛︿h拍了拍他的脖子：“別動，我手抖?！?/br>
    局面一時開始僵持。

    士兵只好又去請示皇帝，可是皇帝沒來，皇后來了。

    尉遲嫣婉急匆匆地來給白晝作證：“你們放肆！”

    皇后是有實(shí)權(quán)的，而且她背后有尉遲家撐腰，不同于家里是叛軍的“巫馬姳”，這幫禁軍也是看人下菜，立刻就惶恐道：“娘娘請息怒?！?/br>
    “今天晚上，是吾跟阿姊在一起，沒有見過其他人！吾為阿姊作證，你們都退下吧，去查其他地方！”尉遲嫣婉驕橫地說：“那個什么德妃啊賢妃啊，都給好好查一查！”

    白晝的態(tài)度擺在這里，而且首領(lǐng)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敢再進(jìn)一步，對方的劍就會斬?cái)嘧约旱牟弊?，人家是寵妃，他們?dāng)然不敢跟寵妃蠻橫。

    而且寵妃還有皇后撐腰，他們更不敢得罪大家族出生的皇后。

    于是他們一邊派人去稟告陛下，等待陛下的回復(fù)；一邊恭恭敬敬地道歉。

    可過了一會兒，陛下的圣旨到了，意思是委屈白晝，讓禁軍進(jìn)去搜查一下。

    首領(lǐng)小心翼翼：“兩位娘娘，您看？”

    結(jié)果寵妃娘娘收了劍，皇后娘娘氣急了：“他怎么可以這樣，太過分了！這算哪門子的寵妃，寵妃的宮殿也是阿貓阿狗就能搜查的嗎？”

    大家只當(dāng)做聾子，不敢細(xì)聽。

    首領(lǐng)為謹(jǐn)慎起見，便自己帶了幾個人進(jìn)去搜查，沒敢?guī)渌诉M(jìn)去。

    尉遲嫣婉抓起白晝的手：“我們走，這地方全是臭男人的味道，你和我回去睡覺！”

    尉遲嫣婉很為白晝憤憤不平，自從上次之后，她好像一下子看透了尉遲城：“從前我只覺得皇帝不喜歡我，可他喜歡你還對你這樣，這說明他的喜歡也不值幾個錢，真是氣死我了！”

    “你氣什么？”

    “不知道?！蔽具t嫣婉被問得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失落地說：“我脾氣不好，男人都喜歡溫柔的女人，可我做不來，所以我有時候想他們不喜歡就不喜歡。但是阿姊這樣溫柔，他們的喜歡也不過如此?！?/br>
    尉遲嫣婉一直覺得自己得不到媯海城的愛，是因?yàn)樗饣鸨?，可是她又不愿委屈自己。但是原來媯海城的愛也不過如此，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

    “陛下懷疑你，阿姊不會傷心嗎？”還沒等白晝詢問，尉遲嫣婉就像倒豆子一樣把今晚的事情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今晚有賊人闖大獄，把媯海塘和那幾個叛軍首領(lǐng)一起劫走了，其中還有阿姊的父親和哥哥?！?/br>
    原來那人從她這里離開后還沒死心，竟然去劫獄了，看來他的武功在人類中來說真是不錯的。

    尉遲嫣婉生氣地說：“陛下擺明了還是不相信阿姊，懷疑阿姊！”

    畢竟從前巫馬姳對媯海城一往情深。

    “阿姊？你是不是很難過?。俊焙桶㈡⒂嘘P(guān)系的兩個男人都在做選擇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她。

    尉遲嫣婉看白晝不說話，她的聲音也慢慢小下來，她很小心地上前，從正前方抱住她的肩膀：“阿姊不要難過。”

    ……

    媯海境今晚受了不小的傷，他帶著三個人躲開禁軍的搜查，一路狂奔到郊外，等到了安全地點(diǎn)的時候，手臂上流出的鮮血已經(jīng)染濕了衣袍。

    媯海塘很自責(zé)：“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我也想不到她竟然是這種人！本王真是從前看錯了她！”

    巫馬家的兩個男人也自覺羞愧：“家門不幸，竟然養(yǎng)出這種見利忘義的女兒！”他們顯然忘了他們并沒有為巫馬姳付出過什么，也忘了巫馬姳曾經(jīng)為他們付出過什么。

    媯海境突然覺得很不舒服，可他只是低頭看著衣服上的血，摸住了藏于心口的匕首。

    媯海境今夜也做了夢，他們見從前在王府的時候，他與巫馬姳的匆匆?guī)酌妗?/br>
    只是那時候，他只把她當(dāng)做皇兄的妻子，幾次見面都是尊敬有余，并沒有仔細(xì)瞧過她。

    所以夢里祂的臉是模糊的，只有冷清的聲音。

    當(dāng)她說她對皇兄至死不渝的時候，他心里有點(diǎn)密密麻麻的難受。

    第10章

    賊人深夜劫獄，使得龍顏大怒，下令封閉城門，挨家挨戶地搜查，一時之間城中百姓人人自危，一旦成為那些兇神惡煞的士兵的懷疑對象，就會不容分說地被拷走、審問。

    在這種情形下，媯海境并沒有急著出城，而是在城中潛伏了一陣子，并使人做出他們已經(jīng)離開的假象，向媯海城傳遞假消息。

    可是半個月過去了，城中的情勢不松反嚴(yán)，城中的百姓全都成了驚弓之鳥，只要聽見街道上有腳步聲，就立刻躲進(jìn)家門，關(guān)緊門戶。

    路邊的一位老婦人痛哭流涕地抱著士兵的褲腳，另一手拉著自己年幼的兒子：“他才十三歲啊，怎么可能是闖入皇宮的賊人呢？”

    士兵傲慢地打量一眼：“這誰知道呢？”他不耐煩地?fù)]開手：“再敢妨礙公務(wù)，小心你們一家的腦袋！”

    白皙瘦弱的少年茫然無措地被人和母親分開：“娘！娘！不是我！”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渍阍诮锹洌麄兪菃萄b打扮的媯海塘和媯海境。

    等回到落腳處，媯海塘再也忍不住：“他哪里配做一個皇帝！天子腳下的法度都成了這般，何況其他地方！”

    媯海塘最近提到巫馬姳的次數(shù)變多了：“我真想不懂，阿姳為什么要和他站在一起，我真不敢信她是貪戀榮華富貴的女人。”

    放在從前，媯海境不會反駁兄長，可他這次卻表達(dá)了自己的不滿：“兄長患病之時，人人避之不及，唯有她不顧名節(jié)和性命伴兄長左右，兄長實(shí)在不該懷疑她?！?/br>
    “我也不愿懷疑?！眿偤Ｌ琳f：“可現(xiàn)在人人皆知，她是皇帝寵妃，甚至反水害我們到如此境地，你叫我如何不痛心？”

    “皇兄，她只是一介女流，陛下要她入宮，她如何反抗？”媯海境說：“亂世之中，女子如落花飄零，隨波逐流，始終沒有自保的本事。我以為，她從前對皇兄確實(shí)是情深義重，這點(diǎn)做不得假。

    媯海境心中一痛：“她從來沒有對不起皇兄的地方?！?/br>
    媯海塘狐疑地看向弟弟：“你何時這般向著她？”

    “因?yàn)槲以H眼看她，如何在皇兄生病的時候侍奉湯藥。”

    媯海塘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他總覺得自己的弟弟最近變得很奇怪，總是對著一把匕首發(fā)呆，可那不過是一把普通匕首，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破銅爛鐵而已。

    媯海塘轉(zhuǎn)而和弟弟商議道：“我們到底什么時候能回去？只怕久久不歸，軍心渙散。”

    媯海境卻說：“管理士兵是將軍的職責(zé)，如果一支軍隊(duì)需要某個人的存在，才能維持穩(wěn)定，那么分工一定是不合理的。”

    媯海塘聽了很不舒服，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軍隊(duì)即使沒有他，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其實(shí)媯海境只是想說各司其職而已，po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q裙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普通士兵根本就不知道媯海塘到底在哪兒，只要將領(lǐng)不出差錯，整個軍隊(duì)就不會出差錯。而這些將領(lǐng)是他們親手選出來的人，有管理士兵的能力。

    媯海塘的聲音里透露著不滿：“那我們還要在這里躲藏多久？”

    “眼下還不是最好的時機(jī)?！眿偤＞呈嵌嗝翡J的人，一下子就察覺出了皇兄對自己心里生出的芥蒂。

    往常他必然要和皇兄解釋兩句，可今天突然沒了耐心。

    他和皇兄是異母同父，不過皇兄自小養(yǎng)在自己母親膝下，母親也常教導(dǎo)他們要友愛和睦，所以媯海境把他當(dāng)做自己的親哥哥。

    可他心里藏著自己都沒有發(fā)覺的厭煩，他一點(diǎn)也不喜歡權(quán)勢斗爭，更不喜歡打仗與流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媯海塘。

    可這又是憑什么呢？

    母親自小就更偏愛皇兄，因?yàn)榛市植皇悄赣H親生的孩子，母親覺得自己的孩子沒有隔夜仇，所以不停地對皇兄好，怕皇兄受委屈。

    難道親生的孩子就不會受委屈嗎？

    “那什么時候？”

    “至少再過一個月?！眿偤＞痴f：“媯海城必然在等待我們自投羅網(wǎng)，而眼下城中民眾的情緒即將壓抑到極點(diǎn)，遲早會發(fā)生□□，等待這個□□的時機(jī)出現(xiàn)，就是我們離開的最好時候?！?/br>
    想到如今城中的情況，媯海塘不免嘆氣：“媯海城這是在自掘墳?zāi)梗怀鲆辉?，必然會民憤滔天?！?/br>
    他的嘆息不僅僅是同情人民，更有一種道貌岸然的得意，畢竟和媯海城比起來，他是多么賢德，大家理應(yīng)擁護(hù)他。

    一月之后，城中情況果如媯海境預(yù)料一般發(fā)生了□□，雖說皇帝派了禁軍鎮(zhèn)壓，可是民心已失，王朝的統(tǒng)治岌岌可危。

    媯海境就是在這個時候和皇兄回到了領(lǐng)地。

    他在離開領(lǐng)地之前，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溜進(jìn)了皇宮，在蘭妃殿附近徘徊。

    最終，他做了自己都覺得可恥的梁上君子，想瞧瞧“祂”在做些什么。

    “祂”似乎在和侍女說話，侍女不知道說了什么，逗得“祂”開懷大笑。

    后來侍女離開，屋內(nèi)只剩下“祂”一個人，“祂”便拿起了桌上的繡花針，在白布上繡了一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