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后一個母系神祇 第16節(jié)
“我從來沒有欺騙過您?!蔽遵R姳說:“我想要以血還血,讓他們痛苦,我才高興。我已經(jīng)不再相信因果循環(huán),我不要下輩子,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希望他們能嘗一嘗我受過的痛苦。” 巫馬姳是白晝的轉世,但她并不是白晝,神降臨在她的身體里,但她仍然擁有自己的靈魂和想法。 “我渴望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像您一樣?!?/br> “吾?”白晝覺得詫異,語氣里有微末自嘲:“吾亦不能。” 如果做神可以隨心所欲,祂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神被她的某一句話打動,于是問她:“那么,你要他們的后悔嗎?后悔對你所做的一切,真心誠意的懺悔?!?/br> “不,那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巫馬姳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只要他們痛,要他們失去所珍視的一切,他們的后悔一文不值?!?/br> “吾明白了?!?/br> 神在大是大非上有自己的原則,但也會有偏心和私心。 白晝憐愛巫馬姳,所以為她破例,但在此之前祂仍然有一個問題要問她:“國不可一日無君,否則將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巫馬城和巫馬塘這兩個人,總有一個人要做皇帝,你覺得呢?” 巫馬姳道:“我無法去決定一個國家的發(fā)展,也不想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去為難您,但是……我不信,他們對我都如此殘忍,又怎么會是一個真正的仁君?” 巫馬姳把這個難題又扔給了祂,這實在是叫神頭疼。按照既定軌跡來說,媯海塘會成為新的國君,媯海城則成了廢帝,被幽禁于王府之中,在未來的某一日悄無聲息地吞金自盡。 從百姓的角度來說,媯海城喜怒無常,寵幸jian臣,使得朝廷上下從枝葉腐爛到根,沉重的苛捐雜稅壓得百姓喘不過氣來;而媯海塘賢名在外,善待士兵,聽說所到之處不僅吩咐手下不得擾民,還會發(fā)放糧食衣物…… 就這樣看來,媯海塘比媯海城更適合做一個皇帝,只是巫馬姳的話引發(fā)了祂的深思,為什么皇帝的人選一定要在這兩個人中誕生呢?兩個對枕邊人都如此殘忍的男人,真的會善待臣民嗎?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白晝看向遠處的虛空,在混亂的時間里看到了這個朝代的未來。 媯海塘會變成第二個媯海城,他的賢明并不是因為他本性如此,而是他不得不做出賢明的樣子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等到心中巫馬姳的聲音安靜下來,白晝才看向面前的皇帝:“陛下,自先帝賜婚之后,巫馬姳從未做過越矩之事。陛下也糊涂了,陛下是天子,怎會故意引誘自己的弟媳?如今陛下把我扣留在宮中已久,從未問過我的意愿,便要舉行封后典禮,這與陛下今天的話,難道不是兩相矛盾嗎?” 白晝這話也沒錯,巫馬姳又不是同時和兩兄弟談戀愛,最多是談了兩個前男友,只是到最后發(fā)現(xiàn)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便一心一意只為自己謀劃??上赡郏I碼太少,被別人一眼看穿了所有底牌,輸?shù)脽o比慘烈。 旁邊跪著的宮人低著腦袋聽主子們吵架,他們不是沒有思想的木頭,當然也會想: 如果巫馬姳真的和他早有私情,早就歡天喜地地應下來了。可宮里人人都知道,這位巫馬小姐似乎并不那么情愿成為陛下的皇后。 尉遲嫣婉這時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急匆匆地擋在白晝的面前:“我日日與阿姊在一起,若阿姊和陛下早有私情,我怎會不知!陛下,你不能因為得不到阿姊的心,就開始胡言亂語!” 誰叫媯海城之前的名聲太差,脾氣太壞,再加上白晝身上母系神的血脈作祟,更容易取信于人,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偏向了白晝。 媯海城徹底惱羞成怒:“孤還是皇帝,你們要反了不成!” 在這里進一步血流成河之前,白晝阻止了他:“陛下若總是無緣無故拿人撒氣,只怕也很快不是皇帝了?!?/br> 祂毫無畏懼且平靜地看向他的眼睛,直視他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陛下,風水輪流轉,日后陛下不再是陛下,只怕是要仰仗他人鼻息度日了。” 這正是媯海城最恐懼的事情,可他無法表露,只能聲色厲荏,惡狠狠地說道:“就算孤要退位,你也會是孤的皇后,絕不要想和媯海塘還有任何的可能!” 雨聲漸停,只有冷冽的風刮過石階。 宮人們跪倒在地,卻像是把媯海城困在中間。 白晝站在宮人之外看他,竟讓他生出一種天地曠大而人何其渺小的茫然。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角落里抱著jiejie尸體默默哭泣的宮女忽而袖中閃過一道銀光,她從地上跳起來,抱著一擊必殺的決心,往媯海城的胸口刺去。 “阿姊!小心!” 第23章 因白晝和媯海城站在一條直線上,宮女手中的利刃也同時對準了祂。 她帶著一擊擊殺的決心,并不在意自己的舉動會造成怎樣的后果。 “阿姊!小心——” 尉遲嫣婉著急地大喊,她的身體幾乎是同時動的,不假思索且毫不猶豫地將白晝推向一邊。 利刃沒入血rou,是鈍的。 刀劍被身體內(nèi)部的骨頭阻擋無法更進一步。 侍衛(wèi)匆匆趕到,將皇帝、皇后以及行刺的兇手圍在中間。 皇帝方才已經(jīng)迅速地躲到角落,等到侍衛(wèi)拔出佩劍,壓著行刺兇手跪下,他才挪著虛軟的腿走到正中,憤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是誰派你來的?是不是媯海塘?” 宮女方才不肯跪,是被人硬生生地壓下去的,她的骨頭在那一瞬間發(fā)出脆響,仿佛有人硬生生地扯開了她骨頭四周的肌rou。 但她一聲不吭,她的眼睛因為仇恨而充滿生命力,即使貴為天子的媯海城也不由得心頭一震,往后退了一步。 “昏君!你濫殺無辜,怎配為一國之君,我今日不能殺你,來日下了陰曹地府也要將這筆賬向你討回!” 說罷,那宮女竟然以脖頸撞刀,便見汩汩鮮血從傷口里流出來,好似一個人全身的鮮血剎那間就流盡了。 宮女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只是她仍然死死瞪著媯海城,目光叫人不寒而栗。 “反了!都反了!”媯海城氣急敗壞地說道:“孤要將此女挫骨揚灰,她一定是媯海塘穿插在孤身邊的探子……她的家人現(xiàn)在何處?還不抓過來嚴加審問?” 白晝看著他近似癲狂的模樣,不贊同地皺眉,人間的帝王怎會是這個模樣? 作為一個公平公正的神明,祂并非覺得男子不適合當領導者,只是就她目前看來,祂所見到的男性統(tǒng)治者殘忍自私,只知道享受權利,卻從未考慮過肩上擔負的責任。 白晝剛想開口,手臂卻突然被人抓住,祂回頭,見到尉遲嫣婉輕輕地他搖頭,眼神中充滿哀求,似是請求祂不要干涉此事。 “阿姊,我受傷了?!蔽具t嫣婉可憐巴巴地看祂:“剛才她撲過來,把我嚇了一跳,阿姊你瞧,我的手都流血了……” 尉遲嫣婉攤開手,手心正中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她剛一松手,手心的血就不受控制地滴落到了地上。 “阿姊,我頭好暈啊,我想回去……”尉遲嫣婉面色蒼白,似乎是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虛弱起來。 白晝遲疑,人類和神明不一樣,他們會流血會死亡,白晝只記得印象中人類這種生物十分脆弱。 白晝很快做了決定。 …… 回宮后,太醫(yī)在幾次傳召之后才匆匆趕來,說是陛下把太醫(yī)院的人都叫走了,如今才余了一個出來。 白晝不悅道:“陛下今日又沒有受到損傷?!?/br> 太醫(yī)一提著藥箱,一路氣喘吁吁地趕來,不住地抹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有所不知,陛下雖然沒有受到身體上的損害,卻受到了十足的驚嚇,也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以免傷神,留下禍根?!?/br> 老太醫(yī)是個聰明人,作為奴才,他又不能說皇帝是過于疑神疑鬼,皇帝自己說自己有問題,他們太醫(yī)也只能硬著頭皮給他看給他開藥。 只是等太醫(yī)看了尉遲嫣婉的傷口后,才大吃一驚:“皇后娘娘怎么傷得這樣重?” 比起方才在寢宮狂躁不安的皇帝,皇后的反應也未免太鎮(zhèn)定了。 尉遲嫣婉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停止流血,她低頭看了一眼手心凝固的血液,理直氣壯地說道:“那賊人不知從哪兒突然拔了一把刀出來,我作為皇后,作為陛下的妻子,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陛下受傷,于是……” 太醫(yī)極為感動地道:“臣明白了,娘娘為了陛下的安危不顧自己的安危,實在是感天動地!” 當時場面混亂,白晝又和皇帝站在一處,在場所有人都以為皇后是為了陛下冒險,恐怕只有尉遲嫣婉自己才說得清她在那一刻為何那樣膽大。 只不過刀都擋了,尉遲嫣婉總要為自己謀一些好處,于是她眼都不眨一下地扯了謊。她是單純的少女,亦是世家培養(yǎng)出來的貴族小姐。 鑒于皇后之前那些對皇帝的癡心作為,就連皇后的侍女都沒有懷疑,在太醫(yī)走后,春深心疼地捧著主子的手:“娘娘,這么深的傷口,是要留疤的呀!” 這處沒有他人,春生道:“您金尊玉體,何必要替陛下?lián)醯??”她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白晝,小聲嘟囔道:“反正陛下也不把你放心里,之后還要有兩位皇后……” 尉遲嫣婉的臉色說變就變:“出去!”她毫不客氣地斥責貼身宮女:“不要讓我再聽到你這樣的話!” 春生既委屈又不解,退下去之前忍不住大著膽子往白晝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自家主子滿面笑容得與祂談話,和方才又像是變了兩個人一般。 這巫馬姳是不是會什么巫術?春生心道,皇帝為祂丟魂落魄,自家小姐不但不吃醋,反而對祂比對皇帝還要親近。 她自幼跟著小姐,可從來沒見過小姐對誰這么百依百順過。 春生離開后,尉遲嫣婉有些緊張地抓住白晝的手:“阿姊,你別誤會,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這個侍女太多舌,明日我就將她換掉!” “她不是你的陪嫁侍女嗎?” “那也只是個下人?!蔽具t嫣婉純真無瑕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種特別的殘忍:“她怎么比得過阿姊?我不喜歡就可以把她換掉,我是皇后,還有誰能管我不成?” 尉遲嫣婉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抱怨道:“今日那個行刺陛下的宮女也真是好大的膽子,先是來驚擾阿姊,后竟敢行刺主子,臨死了還敢說那樣大逆不道的話!陛下要將她挫骨揚灰,我正覺得痛快!阿姊干嘛要為她求情?” 在尉遲嫣婉心里,宮人和主子是不同的,宮人就像器具,可以使用,也可以摔碎。她完全不會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她并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尉遲嫣婉的感情只會對她眼中的人付出,而不是“器具”。 尉遲嫣婉還有些吃醋:“我的手都被她刺傷了,若她還活著,把她千刀萬剮都不為過!若是她傷到了阿姊,我要讓陛下誅她九族!” 第24章 尉遲嫣婉的聲音漸漸小下來:“阿姊看著我做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尉遲嫣婉覺得有些委屈:“不過是個宮女罷了,而且她刺傷了我,阿姊卻不心疼我!” 白晝說:“我心疼你,也心疼她。”神愛世人,不分貴賤。 可是尉遲嫣婉不滿:“你不許心疼她!她是咎由自取!陛下都把她jiejie給打死了,她還要趕著來送死!” 白晝試圖和她講道理:“嫣婉,她為她阿姊的死感到傷心憤怒,她為之報仇的心正如同你對我的保護之心,這沒有什么不同?!?/br> “怎么會沒有不同!”尉遲嫣婉生氣地拂開了祂的手,她在那一瞬間覺得手臂刺痛,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又有些后悔,但她仍不改口:“她們怎么能和我與阿姊做比較?” 她本以為可以得到阿姊的寬慰,可阿姊卻突然冷了臉:“嫣婉,你生來是世家貴女,沒有吃過苦頭,有些嬌蠻任性也很正常,但如果你輕視別人的性命,那就不僅僅是嬌蠻任性,而是一種惡了?!?/br> 尉遲嫣婉只覺這話十分刺耳,賭氣說道:“阿姊既是這么想我,那我便是吧!”說罷她便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春生看了一眼白晝,見祂巍然不動地端坐,一點也沒有勸阻自家娘娘的意思,心中不免生了幾分埋怨。 她急匆匆地追著主子出去:“娘娘,外面還下著雨呢!” 春生的聲音落入雨中,漸漸地變得不清晰。 喜妹勸祂:“小姐,時候不早了,今晚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便早些歇息吧。” 白晝眼眸微垂,似乎在思慮自己剛才的話是否說得太重了些。尉遲嫣婉讓祂想起一位久不見的故人。 那時候祂的脾氣沒有現(xiàn)在好,為了能使meimei記住教訓,祂便將祂關到自己身邊。 祂們是孿生姐妹,卻并不適合待在一起,祂們的力量會灼傷彼此。 可是瞑昏卻從來都不在意:“早知道犯錯能讓阿姊親自來抓我,我只恨當初做得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