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趴在地上被瞑昏的威壓嚇得瑟瑟發(fā)抖, “仙家?們說, 說……青河洞君神魂俱消, 定然?是死于魔神之手?, 若不阻止魔神，只怕來日要吞噬更多的人……”

    “哪里傳出來的謠言！”瞑昏氣極了：“我有這么不講究, 什么垃圾都往肚里吞嗎？以為?我是那等低等魔物嗎？”

    瞑昏對白晝道?：“要?我看阿姊也別管他們的死活了，他們既然?這么說, 我便出去把他們都吞了，只怕吞了第一個，剩下的就都逃了！”

    梅景勝為?自己而死，縱然?白晝對他無情, 到底是有幾分憐憫的。祂阻止了瞑昏的口無遮掩，叮囑祂不要?露面，站起身來：“是誰將此事泄露出去？好好查一查?！钡k多年不在合虛山，竟不知山上混入了別人的探子。

    “是?！?/br>
    合虛山上從不留男子, 除了白晝多年前收過的那個男弟子, 早已被逐出山門。

    侍從在心中過了一遍可疑人員，無論是哪個都叫她憤怒。近些年女仙的地位愈發(fā)不成樣子，神主?好心收容她們, 讓合虛山成為?屬于女仙的最后?一片凈土。

    可以說只要?合虛山在、神主?在，女仙們就不會如?凡人女子一般失去自己的姓名。

    可是她們太不爭氣了！她們?nèi)菀妆幻麨?愛情的謊言欺騙, 被溫馴乖巧的教條規(guī)訓(xùn), 她們脫掉堅硬的盔甲，穿上華麗的衣袍, 豈知長袍之下已經(jīng)爬滿了虱子。

    鯤鳥氣勢洶洶地去抓人，不一會兒就把那個罪魁禍?zhǔn)鬃チ顺鰜怼?/br>
    竟是白晝在歸來的那個風(fēng)雪夜救下的凡人，名叫啞姑。

    她從周圍人的反應(yīng)中猜出自己釀成了大禍，癱軟在地上，臉色從一開始的茫然?變?yōu)?詫異震驚、不敢置信，再到最后?的灰敗。

    鯤鳥的翅膀扇過去，將她惡狠狠地扇倒在地：“忘恩負(fù)義之輩！你竟敢伙同外人來謀害主?人！”

    “我沒有……”啞姑的氣勢逐漸弱下去，最后?變成喃喃自語：“我怎么敢，怎么會謀害神呢？”

    神于冰天雪地之中救了她，給她新生，給她自由?和尊嚴(yán)，她啞姑絕不是那等背信棄義之輩！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她跪在地上，投去哀求的目光，她無法接受自己會是那個謀害神明?的罪人。

    可是鯤鳥不容她辯解，用能夠記錄影像的鏡子顯示她與男人私會的場景。

    “你與外界之人私通……謀害神主?……”

    啞姑聽見神山上的生靈都向她發(fā)出責(zé)問。

    鐵證如?山，啞姑無從辯駁：“我從未想過……”

    她從未想過那人是刻意接近她，她以為?她在逃離人間地獄中找到了真愛，卻掉入了另一個陷阱。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shí)?，她在人間時寧可死也不愿意成為?權(quán)貴的玩物，她自視清高，瞧不起青樓作坊里那些廉價的女人，她心里隱隱覺得她和那些愚昧無知的女人是不同的。因?yàn)?她寧愿死也要?逃走。

    可時至今日，她才發(fā)現(xiàn)這竟是一場天大的謊言和笑話。

    啞姑笑出了眼?淚：“原來……如?此。”

    鯤鳥見她這副模樣，也大約猜到她是被人利用。這凡人女子涉世未深，驟然?來到一處桃花源，又遇見一英俊仙君，自然?在放松之下墜入愛河。

    可是能出現(xiàn)在合虛山的仙君又有幾個不是心懷鬼胎？只怕是別人派來引誘白晝，順便把這個傻得不行的凡人女子一并釣上了鉤。

    鯤鳥雖氣，卻也無可奈何，若對方是故意為?之，她便是吞了她，主?人也沒什么話好說。

    可對方明?顯是被男人騙了，她除了罵兩句不爭氣的戀愛腦，竟也不能處置對方。

    啞姑急切地詢問道?：“神主?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是不是給她惹了大麻煩？”

    鯤鳥懶得理她，拍拍翅膀飛走，走的時候從翅膀里掉下一把匕首。

    其他鳥靈跟著鯤鳥，不過一瞬的功夫，雪地里只剩下呆坐的啞姑。

    美夢在一瞬間破碎，啞姑顫抖地握住匕首，她出身低微，見過世間百態(tài)，知道?男子薄情，如?今怎能不反應(yīng)過來？

    她絕望地拔出匕首，狠狠地插進(jìn)雪地里，想要?發(fā)泄自己被欺騙的痛苦，她為?自己曾經(jīng)生出想要?依附那人的心思感到屈辱，又覺得憤怒。

    他竟然?敢利用她！他以為?她什么都不是，就可以利用她嗎？

    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人給她的信物，咬破指尖，用血寫下速來相見的信號。

    ……

    白晝知道?梅景勝身死的事情遲早會傳出去，祂正頭疼要?如?何解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一夜之間便傳得滿城風(fēng)雨。

    大家?覺得是瞑昏吞噬了青河洞君，而白晝包庇瞑昏，一時之間不免人心惶惶。

    倘若今日被吞噬的是青河洞君，來日又將是哪一個？

    “山主?大人，你難道?還要?徇私嗎？魔神出世必將危害三界，萬年前大人就因?yàn)?自己的私心，不忍對魔神下殺手?，如?今是萬萬不能再心慈手?軟了！”

    相傳萬年前，合虛山主?白晝大義滅親，親手?誅殺魔神?？墒鞘碌饺?今，大家?都知道?魔神未滅，誰放了水這件事不言而喻。

    可白晝要?如?何向他們解釋，梅景勝并非是瞑昏吞噬，而是為?了阻止祂自毀。

    梅景勝是死于禁咒的吞噬，甚至是他與湛劍勾結(jié)，放出了瞑昏魔神。

    白晝實(shí)?在不忍毀他死后?名譽(yù)，這是神的一點(diǎn)憐惜。

    但如?果?祂不將梅景勝的真正死因全盤托出，又如?何平息眾仙的憤怒和恐慌？

    “阿姊何必與他們糾纏？他們也配和阿姊要?一個交代？”瞑昏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半空中，完全不顧及大家?對祂的忌憚，祂神色張揚(yáng)，所到之處魔氣縈繞，眾仙見祂，都自覺退避三舍，又或者?祭出法器，以免被魔神的魔氣侵蝕。

    位階低的小仙敢怒不敢言，可那些年紀(jì)大的就敢倚老賣老，仗著白晝脾氣好發(fā)出質(zhì)問：“山主?如?今是鐵了心包庇魔神嗎？”

    “老匹夫好大口氣，你既想知道?梅景勝的死因，何必逼問我阿姊，吾可為?你解答?！鳖ɑ桄i定了那人的位置，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嚇得倒退三步。

    瞑昏十?分不屑：“吾如?今在你面前，怎么不往下問了？”

    那人嚇得渾身哆嗦，他也是欺軟怕硬之輩，他敢質(zhì)問白晝，因?yàn)?白晝不會殺他?？墒撬羌绷祟ɑ?，這位魔神可不會對他心慈手?軟。

    而且這殺神雖然?在笑，臉上卻寫著：老匹夫，但凡你多說一句，你就不要?想活了！

    第78章

    他們?圍在合虛山下, 逼著白晝處置魔神，他們?長篇大論地控訴魔神將給世間帶來的危難，可他們?忘了, 白晝與瞑昏誕生于混沌分開之前。

    白晝也并?非善良仁慈的女神, 在混沌時代, 祂最愛干的一件事就是以暴止暴, 只不過后來脾氣才溫和起來。

    “你們在逼吾？”白晝在云端俯視，“你們?是覺得?, 只要?這樣做，吾就不得?不聽從你們?？”

    白晝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吾不會殺魔神, 從此魔神長居合虛山，若有人不服，大可來與吾理論?！?/br>
    白晝這話堵死了一眾神仙，他們?有一籮筐的道理, 然而白晝不按常理出牌。

    神的威壓愈勝，重若千鈞，幾乎讓人無法抬頭。

    “山主是執(zhí)意要?包庇魔神嗎？難道青河洞君就這樣白白死去?？”有人頂著壓力抬頭，只稍稍往上看了一眼, 便?覺得?受不住, 懵然地被?壓趴在地上。

    瞑昏的嘴角彎得?像魚鉤，祂并?不在乎別人怎么說?祂看祂，這些仙家在祂眼里也不過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祂甚至不在乎對方把梅景勝的死扣在祂頭上，“你既然知道我是魔神, 還當(dāng)著我的面說?要?殺我, 是真的嫌活得?太長了嗎？”

    看對方露出驚嚇的神情，瞑昏哈哈大笑：“看來你也不是不怕死。”

    祂極為倨傲地說?道：“既然你們?想殺我, 為民除害，我就在這里，若是不怕死大可以來試試?！?/br>
    可他們?要?是能殺得?了魔神，也不至于在這里逼白晝動手了。

    說?到底是自己?做不到，只剩下一張老臉。

    “梅景勝并?非死于魔神之手，魔神也不會危害三界?！卑讜兛吹剿麄?眼中的懷疑，道：“這話吾只說?一次?！?/br>
    他們?信也好?，不信也罷，總歸是奈何不了白晝，也傷不了瞑昏。

    白晝指尖一點(diǎn)，在眾仙之前劃出一道屏障，瞬間便?劃出了千里的距離，將?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攔在合虛山外。

    這便?是白晝的態(tài)度。

    祂望著他們?不甘的模樣，心里忽覺幾分無趣，“大約是我從前脾氣太好?，竟讓他們?覺得?我是予取予奪的神明?！?/br>
    瞑昏巴不得?jiejie不待見那幫老家伙，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他們?太過得?寸進(jìn)尺，已經(jīng)忘了這世間的和平是怎么來的，阿姊何必再對他們?客氣！”

    其實(shí)瞑昏這話說?得?不錯，很?多事情祂都可以袖手旁觀，偏偏一開始，祂化作凡人入世，又因?yàn)樵锨涞木壒剩瑢κ廊硕嘤袘z愛，這才越管越多。

    可這些年來，世人已經(jīng)遺忘了祂，他們?在欲望的驅(qū)使下變得?面目可憎，白晝以為，祂約束瞑昏不出合虛山已是最后的仁至義盡。

    “好??！?/br>
    白晝話音落下之際，瞑昏像突然啞了一般，不敢相信地看向祂：“你當(dāng)真這樣想？”

    “是?！卑讜兊溃骸叭f年之前我為了蒼生對你動手，萬年來我都不能原諒自己??！?/br>
    殺一者而救眾生，可是瞑昏就當(dāng)真該死嗎？

    祂與瞑昏相伴而生，同為先天神明，若不是瞑昏突然失控，祂們?會一起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而那些修仙者，壽命短暫，數(shù)量繁多，殺魔神而救眾人，看上去?是合算的買賣，可對于做決定?的神來說?，未必如此。

    只是當(dāng)時容不得?祂選擇，瞑昏完全失控，三界血流成?河，白晝沒有他法。

    神與魔的戰(zhàn)爭無法把握恰到好?處的分寸，白晝也確實(shí)“殺”了瞑昏一次，好?在自古惡的力量總是要?頑強(qiáng)一些，瞑昏才又慢慢活了過來。

    然后便?是白晝輪回轉(zhuǎn)世的事情了。

    “我又不怪阿姊。”瞑昏看似任性，卻?并?非對這三界中波云詭譎的局勢全然不知，“我不是個好?神，與阿姊你不同，但阿姊要?救蒼生，我不舍得?怪阿姊，只好?怪蒼生?！?/br>
    瞑昏是真的被?白晝不久前的行?為嚇到了，祂緊緊地抓著祂的手，固執(zhí)地道：“我只要?阿姊別再欺騙拋棄我?！?/br>
    祂對于這次的結(jié)果就很?滿意，阿姊寧可與仙界中人翻臉，也沒有把自己?再關(guān)起來，瞑昏的心情一下子晴空萬里：“不過天帝看上去?是個小肚雞腸的老頭子，這仙界中人也個個迂腐不堪，咱們?雖然不怕他們?，可是這幫人一肚子壞主意，日后還要?再耍陰謀詭計，不如這樣……”

    瞑昏提議道：“阿姊假裝把我關(guān)起來……”祂裝作委屈地說?道：“我當(dāng)然不怕他們?，可是阿姊又不許我教訓(xùn)他們?，以免他們?之后再來煩阿姊，大不了我被?關(guān)起來……”

    “不必。”白晝焉能不知這小妮子的心思，淡淡道：“他們?若要?找麻煩，便?盡管找，他們?若能進(jìn)得?了合虛山，也算是他們?的本?事?！?/br>
    就連天帝也不敢放大話說?自己?一定?能進(jìn)得?了合虛山，瞑昏歡天喜地地說?道：“有阿姊這句話，我過去?吃的苦頭便?可一筆勾銷了?！?/br>
    瞑昏試探地問道：“那……阿姊還要?入輪回嗎？”

    ……

    眾仙在合虛山這里碰了壁，轉(zhuǎn)頭便?去?天帝那告狀，天帝忌憚、不滿合虛山已久，聽了此事更是臉色陰沉。

    換做他人，他早就勃然大怒，偏偏他打不過人家，甚至人家一句話，便?可奪了他天界之主的位置。

    神仙、神仙，說?起來這世間可以被?稱之為神的也只有那兩位。

    “如今可如何是好??。　庇腥颂碛图哟祝骸扒嗪佣淳鸦觑w魄散，這魔神可謂趕盡殺絕，不知何時就要?向再下殺手！合虛山主突然倒戈，焉知不是有其他心思？”

    天帝臉色愈發(fā)陰沉：“你是說?，祂有意縱容魔神吞噬青河？”

    “臣不敢?！蹦侨舜颐Φ皖^，道：“臣從前聽聞，舊的神隕落，新的神才會誕生。這萬年來，不曾有新神降世，或許如今正是到了時候?！?/br>
    大家都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也都不免心驚。

    弒神，多么大逆不道的兩個字。可如果殺了神就能成?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