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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妖女真的好快樂 第14節(jié)

    像是早料到會這樣,寂歸面容平靜,并無任何情緒。他只站起身,隔空一攝,凈瓶便到了他手中,他掌心自瓶口輕輕一拂,再向前一揮,登時除靈石外空無一物的地面上,赫然多出一道清晰的水跡。

    不僅僅是水。

    細看還有少許尚未消融的冰霜。

    看起來還沒走遠,寂歸沿著這痕跡追過去。

    以寂歸的境界,僅一步,他便踏出陣法范圍,到了水跡盡頭。

    環(huán)顧四周,他正站在一條通往水上亭榭的沿湖小徑上。

    小徑本就已經足夠窄,又遠離湖水那側的草木并未修剪,生長得十分茂盛,留出的道路僅能容納兩人并肩通過,寂歸便看到前方不遠的轉角處,他徒弟沒跟無沉同行,而是捧著金蓮跟在無沉身后,無沉走一步,她走一步,無沉停她就停,堪稱形影不離。

    寂歸稍稍放下心來。

    無沉果然能保護好她。

    “師父?!?/br>
    這時,玉晚也望見寂歸。

    她沒敢出聲,只遠遠沖寂歸比了口型,又舉了舉金蓮,表明她和無沉是根據(jù)金光的指引才從客房追到這里。

    這里恰巧位于佛堂和客房之間。

    按理說,那股魔氣先破壞掉佛堂的陣法,然后在前往荀家其余地方時遭到金蓮阻攔,加上無沉的卍字訣為妖魔天敵,魔氣遂原路折返,卻正趕上寂歸也追過來,魔氣便臨時停住,藏進了水榭。

    ——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等玉晚無沉與寂歸匯合,三人進到水榭里,就見哪有什么魔氣,有的只是一個人。

    這人赫然竟是荀蜚。

    他從頭到腳皆清清爽爽,渾身衣物并無半點水跡,更無任何冰霜殘留。

    許是從荀蜚身上感知不到魔氣,金蓮自發(fā)收起,卍字訣也跟著淡去。

    由于對魔氣了解并不深刻,玉晚不太明白為什么前后腳地追來,魔氣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仔細看了看寂歸和無沉的神情,見他二人似乎都在思索,她正待詢問荀蜚為何會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一直關注著佛堂動靜的荀夫人終于趕到。

    迎面即是寂歸三人圍著荀蜚的一幕,荀夫人想也不想地上前,伸手就要打人。

    然而手剛抬起來,荀蜚就望向她。

    這一剎,仿佛周遭所有的光亮都盡數(shù)消弭,鋪天蓋地的夜色全匯聚于少年眼睛深處,深邃且幽暗,直教荀夫人心頭發(fā)慌。

    觸及到這樣的目光,荀夫人到底沒敢真的打下去,只好縮起四根手指,改成罵人。

    她用食指指著荀蜚道:“你怎么又去佛堂?不是說了上人在佛堂做法,絕對不能打攪?你倒好,自己偷偷摸摸半夜跑過去就算了,居然還把陣法給破壞了,你這個壞種,真是一天都不讓我省心!”

    荀蜚無所謂地看著那根食指,道:“我沒去佛堂。”

    寂歸也道:“陣法不是荀蜚施主破壞的?!?/br>
    荀夫人噎了下。

    她其實不知道陣法是怎么被毀,也不知道被毀的后果。

    是她兒子用傳音鏡看到了,跑到她房里跟她說荀蜚又在干壞事,她想起之前就是荀蜚偷偷跑進佛堂推倒香爐,便一怒之下趕來,想將荀蜚抓個現(xiàn)行。

    卻沒成想荀蜚否認,寂歸也否認。

    荀夫人哪敢質疑寂歸,更沒質疑她兒子居然說謊,只繼續(xù)罵荀蜚:“那你來這里干什么?不是說了呆屋子里不要出來!”

    荀蜚答:“有人引我來的?!?/br>
    荀夫人說:“誰引你?”

    荀蜚說:“不知道?!?/br>
    “不知道你還過來?”

    荀夫人還要再罵,玉晚趁機接過話頭,問荀蜚:“那人怎么引你來的?”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

    荀夫人只得咽下到嘴邊的話。

    而荀蜚答:“我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說有禮物要送我,請我前來水榭一觀?!?/br>
    玉晚道:“然后你就來了?”

    荀蜚搖頭:“我原本沒想來,是那個人又說,禮物非常珍貴,我如果不親自來看,一定會后悔。”

    后悔?

    不知怎的,荀夫人莫名一冷。

    然后就聽有誰說:“禮物,是指這個嗎?”

    循聲望去,無沉立于水榭護欄邊,正在往下看。

    眾人圍過去。

    就見護欄下方,用于支撐水榭的立柱部位,那片燈光所照耀不到的湖水中,依稀有具尸體正隨著水波緩緩飄蕩。

    只一眼,荀夫人就昏了過去。

    因為那尸體不是別人,正是半刻前才與她說過話的荀少爺。

    荀夫人這一昏,寂歸以靈力將她扶到旁邊,而后又以同樣的方式將荀少爺尸體從水里打撈上來。

    打撈時,寂歸著重注意了下,荀少爺身處的這片湖水似是比其他地方的湖水溫度要低一些。

    觀察立柱的無沉也道:“柱子上有冰?!?/br>
    寂歸心里有數(shù)了。

    他先向荀少爺?shù)氖w施禮,道了聲得罪,正要開始檢查時,荀夫人幽幽轉醒。

    荀夫人睜眼發(fā)了會兒呆。

    徹底清醒后,她猶豫著同寂歸道:“上人,我剛才好像做了個噩夢,我夢到我兒……”

    寂歸沒說話。

    只對她垂首合掌,隨即往后退開兩步。

    這一退,露出地上的荀少爺。

    荀夫人望見了,頓時整張面孔變得煞白,血色盡失。

    她張張嘴,想說她還在做噩夢,這不是真的,但最終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她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勉強撐著背后的護欄起身,然后剛要抬腳,就整個人軟綿綿地往下倒,好險扶住護欄沒有真的摔倒,她便這么扶著跌跌撞撞地到了荀少爺身邊,彎下腰,手指發(fā)顫著去探荀少爺?shù)谋窍ⅰ?/br>
    鼻息自然是沒有的。

    她便又摸荀少爺?shù)哪?,摸他的脖子摸他的胸口,觸手所及沒有絲毫溫度,盡是冰涼一片,沒有任何起伏,他是真的死了,她終于支撐不住地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去,撲在荀少爺身上嚎啕大哭。

    “我兒,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你剛才還在和我說話的……”

    婦人哭聲悲切。

    寂歸閉目不忍看,無聲念了句佛號。

    其余人也皆沉默不語,水榭里一時只聞悲慟哭嚎聲。

    過了好片刻,哭聲漸弱,寂歸睜開眼,正欲安慰荀夫人節(jié)哀,就見她忽的扭頭,一雙哭得通紅的眼惡狠狠地看向荀蜚。

    “是你殺了我兒!”

    她目光擇人欲噬,親子的死讓她再也顧不及養(yǎng)母那點虛偽的假面,矛頭直指荀蜚。

    “你嫉妒我兒,就殺了他,好替代他在家里的地位!”她聲音也變得尖利,刀一樣,恨不能將面前這個還好好站著的壞種一刀捅死,“你從小就想害死他,幸虧我兒有菩薩保佑,才那么多次都沒叫你得手。

    “如今家中鬧鬼,我忙上忙下,我兒也為了我徹夜難眠,沒空防范你,你就趁機下毒手害死他……他好賴也跟你一起長大,把你當親哥哥一樣對待,你怎么這么惡毒,他可是你弟弟??!”

    荀夫人咬牙切齒地怒視荀蜚。

    然而面對她的指控,荀蜚面色平靜,沒有半點波動。

    實際上,早在看到水里荀少爺?shù)氖w時,荀蜚就是這樣,沒有吃驚,也沒有什么竊喜心虛。

    甚至現(xiàn)在的他比先前還要更平靜。

    他道:“不是我殺的?!?/br>
    荀夫人怒笑:“我們這么多人來之前,這里可就只有你一個人在。不是你還能是誰?”

    荀蜚依然道:“不是我?!鄙倌暄凵褚蚕喈斊届o,“我是被人引來的,我什么都不知道?!?/br>
    荀夫人道:“被人引來只是你的片面之詞,誰知道你到底是因為什么才過來的!”

    荀蜚沒再說理由了。

    只重復道:“不是我?!?/br>
    荀夫人道:“你還狡辯!”

    這廂養(yǎng)母強逼養(yǎng)子認罪,那廂無沉看了會兒,主動同玉晚說話。

    當然,為免被荀夫人聽到從而引發(fā)不必要的事件,無沉用的傳音。

    他問玉晚:“你認為是荀蜚殺的嗎?”

    玉晚捏著扇柄道:“不是?!?/br>
    荀蜚現(xiàn)下就是個凡人,他身上沒有靈力,也沒有什么魔氣鬼氣,他沒那個能力在寂歸師父和無沉的眼皮底下殺人。

    更不可能殺完人后,悄無聲息地將荀少爺拋尸湖中,然后站在原地等著被發(fā)現(xiàn)。

    ——這得是多么天衣無縫的手段,才能自信到這種地步?

    玉晚想,換作是個修士殺人,怕也沒這么自信。

    所以不是荀蜚便不是荀蜚,再如何逼他認罪,也不是他。

    但……

    玉晚道:“荀夫人不會信他。”

    有過去那些年里荀少爺險些被荀蜚害死的經歷在,她早已認定荀蜚為壞種,那么現(xiàn)在咬死荀蜚是兇手,從某方面來說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同樣的,荀家其余人,乃至是這座城里的人,也多半不會信荀蜚。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荀蜚的壞種之名,早已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