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她提分手時說的那些難聽的假話也都相信，重逢時竟真的要裝作高冷又對她愛搭不理的冷酷模樣。

    是因為她說她喜歡這樣的，他當(dāng)了真。

    重逢后，他對她好，卻不敢明顯地對她好，而是把對她的好都融入進日常里。

    她時常也察覺到一點，可每次細想，又覺得那些好并非例外，而是尋常。

    也忽然間記起，之前在地下停車場里，她問他為什么要對自己那么好。

    他很嚴肅地跟她強調(diào)，他對她不好。

    當(dāng)時不懂他為什么不高興，現(xiàn)在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他在害怕，害怕她又像從前——

    【你對我太好了，我覺得沒意思，沒勁，我不喜歡你了，分手吧?！?/br>
    他那么聰明，卻笨拙地學(xué)著讓她愛他。

    不該看的。

    不該偷窺他的秘密。

    越是知道更多，就越覺得這段感情不對等。

    她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歡。

    秋眠匆匆合上筆記本，放回原位。

    綠色的收納箱還沒關(guān)上，她跑過去蹲下，將里面的東西重新整理。

    卻意外發(fā)現(xiàn)，有一封退回的快遞。

    是文件袋，很薄。

    它壓在所有東西下面，她剛剛沒注意。

    此刻看見它，本不應(yīng)該拿出來看，卻還是被好奇心驅(qū)使，將它抽了出來。

    快遞文件袋外封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黑色“退”字，日期是2014年11月月底。

    從京北寄往南塔，收件地址，是他們之間寄東西常用的那一個，收件人是“秋秋”。

    那年她被沒收了手機，根本沒有接到這通快遞電話，也不知道后來他還給她寄過東西。

    時隔經(jīng)年，這封原本寄給她卻被退回的快遞終于到了她手里。

    拆開它。

    腦子里有道聲音在催促。

    秋眠遲疑著，忐忑地撕開文件袋封條。

    偌大的文件袋里，只有張小小的卡片。

    一張眼熟的，她親自送出去的卡片。

    有某種預(yù)感，令她內(nèi)心震顫。

    像被抽去所有力氣，她嘗試了好幾次，才終于從那文件袋里將卡片拿出來。

    橘子形狀的橘黃色卡片。

    上面只寫了兩個字——

    求和。

    秋眠再也抵不住，崩潰地大哭出聲。

    從前她跟他鬧過幾次分手，每次她都很快后悔，主動找他和好。

    他從沒怨過她，是她自己心里愧疚，特意寄給他這張卡片，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證——

    【你可以用這張卡片要求我答應(yīng)你一件事，無論何時何地，任何事我都會答應(yīng)你?！?/br>
    她沒有想到，往后他竟真會用到它。

    也沒有想到，他唯一所求是要和好。

    她也不敢想，他是如何寫下這樣的兩個字，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寄出這張卡片。

    那樣的無路可走、小心翼翼、卑微至極，卻只換來一個快遞被退回的結(jié)果。

    只是這么一想，她就覺得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緊緊揪住，鈍鈍的痛，難以呼吸。

    他那樣的天之驕子，那樣好的人，根本不應(yīng)該，為了她做這樣卑微的事。

    他不該這么卑微的。

    她根本就不值得。

    十二年，最美好的青春歲月，他那么優(yōu)秀耀眼，本該去愛一個很好的人，也被很好的人愛著，永遠花團錦簇，美滿幸福。

    絕不應(yīng)該是，為了她這樣痛苦。

    秋眠崩潰地哭了好一陣，反應(yīng)過來什么，立即起身將一切東西收好放回原位。

    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了一切。

    她要替他守著秘密，替他守著尊嚴。

    地面上的雨水很快被她拿拖把拖干凈，一切都恢復(fù)成最開始的樣子。

    他不會發(fā)現(xiàn)她進來過。

    秋眠哭紅了一雙眼，悄悄離開他的家。

    -

    南塔大學(xué)k9實驗室。

    跟秋眠打完電話后不久，秦岐山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將今天下午發(fā)生的事和盤托出。

    周引弦沉默一瞬，低聲應(yīng)：“知道了?！?/br>
    后面的工作難免心神不寧，朱楨看出來不對勁，關(guān)心詢問：“是不是有事啊，要不你先走，這兒交給我，反正也差不多了?！?/br>
    周引弦拍拍他肩：“辛苦你了。”

    一路暴風(fēng)雨里開車回到橙宜園，進電梯，上十五樓，停在秋眠家門口。

    抬手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半。

    想了想，先回了隔壁自己家。

    無論是書房還是臥室，一切擺設(shè)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像是沒人來過。

    直到洗完澡出來，瞥見那扇緊閉的窗。

    周引弦眉心微蹙，直覺不太妙——

    他的房間，一直都會留扇窗。

    她來過，他篤定。

    猶豫片刻，去敲秋眠家的門。

    沒人應(yīng)，不知是不是睡了。

    他低頭輸入密碼，房門應(yīng)聲而開。

    提醒過她好多次，密碼要更換，她卻始終沒換，一直都是他知道的那一個。

    不知道是她懶，還是對他過分信任。

    客廳燈關(guān)著，一片昏暗。

    應(yīng)該是睡了。

    周引弦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忽然間又頓住。

    回頭看，沙發(fā)上好像躺著個人。

    他走過去，秋眠果然在沙發(fā)上側(cè)躺著，什么也沒蓋，縮成一團。

    在進房間給她拿被子和抱她回房間中猶豫兩秒，周引弦彎腰俯身將人打橫抱起。

    大概是怕光線刺眼驚醒她，他沒開燈。

    秋眠一直醒著。

    他應(yīng)該是剛洗過澡，在他懷里，她又聞到很清新的柑橘香，眼眶忽地一熱。

    在這滿室的昏暗里，她感受著他的體溫，看著他的側(cè)臉輪廓，聽著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房間里響起。

    他們離得好近。

    現(xiàn)在的相處就已經(jīng)很好。

    她想她一定要守住秘密。

    床墊微微下陷，周引弦將她放好，拉過一旁的被子替她蓋上。

    秋眠閉著眼，等他離開，她想偷偷哭。

    房間里安安靜靜，周引弦一直沒走。

    他立在床邊，在一室昏暗里低頭看了好半晌，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彎腰蹲下，手指輕輕拂過她微腫的雙眼。

    指腹被沾濕。

    “干嘛哭?！彼麊?，“你都知道了？”

    秋眠沉默著沒應(yīng)聲，閉著眼睛，卻從眼角滑落一滴熱淚。

    那滴眼淚很快被他溫?zé)岬闹父共恋?，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臉，他捏捏她耳朵?/br>
    “你是覺得我可憐？”

    秋眠依舊沒應(yīng)聲，喉嚨開始哽咽。

    他又問：“總不能是討厭我才哭？”

    “不是！”

    秋眠忍不住心急反駁，卻沒想到一開了口所有的情緒就都收不住，整個人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