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紛亂了三月, 士兵苦于鏖戰(zhàn)久已。

    冰雪漫天，朔風(fēng)刺骨，千里冰封。

    這場仗若是再拖下去, 軍心勢必渙散。

    夤夜將至，江桐率輕騎蟄伏在冰原之上。打算等夜深之時。

    潛入敵營, 刺殺敵軍主帥，火燒敵軍糧草。

    這一招釜底抽薪雖有勝算, 但過程極險，稍有意外便會滿盤皆輸。

    夜色中, 將士們呼出的氣都是冰的。

    后半夜，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江桐只身潛入主帳營中，將還在打鼾的敵軍將帥一刀斃命。

    那將帥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 便被一刀割斷了喉嚨。

    帳外, 火光漫天。

    敵營亂成一團。

    待他們反應(yīng)過來，為首的將領(lǐng)怒不可遏, 當即下令全軍出擊，與江桐的軍隊交戰(zhàn)。

    而這正是江桐所要的結(jié)果。

    翌日，鋪天蓋地的第戎騎兵席卷至嘉峪關(guān)下, 足足有十萬人馬,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令人膽寒。

    可江桐知道，這是第戎全部的兵馬了。

    只要他們愿意傾巢而出，這場戰(zhàn)爭就可以盡早結(jié)束, 不至于拖地軍心不穩(wěn)。

    只不過, 這回是一場苦戰(zhàn)。

    殊死之戰(zhàn), 在此一搏。

    雙方兵馬相當。

    如今只有鼓舞了士氣, 讓戰(zhàn)士們拿出萬夫難擋之勇，才能取得最后的勝利。

    故而，他必須身先士卒、百折不撓。

    不多久，敵人便開始攻城，沖殺聲、炮火聲、火光沖天。

    殘酷的廝殺在這茫茫雪原上演，將天地染成了血色。

    策馬帶兵沖出城去的時候，江桐翹首回望了一眼京師的方向，目光帶著沉湎。

    皓日正在升起，若可以——

    待他凱旋歸京那日，他想再次向她求個重頭開始的機會。

    沖天震地的喊殺聲中，江桐提槍縱馬，帶著大軍直沖向黑沉沉的敵陣，耳畔，風(fēng)聲血雨、金戈鏗鏘。

    所有思緒全都飄散不見，唯有無盡的殺戮——

    這場鏖戰(zhàn)整整持續(xù)了三日。

    這三日，數(shù)以萬計的兵馬倒在了血泊中，殺到最后，江桐亦是負傷累累。

    刀刃已砍得卷了邊，身上的鎧甲被鮮血浸染，盔甲上的紅纓亦散亂，隨風(fēng)搖曳。

    戰(zhàn)馬在他身邊倒了下去，壯烈犧牲。

    他輕輕闔上戰(zhàn)馬的眼，跌跌撞撞站起來，扔掉手中早已卷刃的長刀，從尸體上拔下一根長槍，繼續(xù)往前踉蹌而行。

    無數(shù)的第戎人朝他沖來。

    戰(zhàn)場上，若是斬下敵軍將領(lǐng)的首級，將受到無上的封賞。

    江桐殺紅了眼。

    無數(shù)的敵兵倒在他腳下，最后，他的腳下竟堆成了尸山。

    他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他決不能倒下。

    他不能減弱戰(zhàn)士的士氣。

    并且……

    他實在是想回到京城去。

    他還有一樁夙愿未了。

    可當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所有的血影在身前交錯、重疊、渙散。

    眼皮越來越沉。

    千瘡百孔的他終是沒有了沖殺之力了。

    那些第戎士兵亦被他腳下的尸山震懾，遠遠站著不敢上前了。

    江桐喘了口氣。

    折斷長槍作為倚仗自己的拐杖，支撐在身后不讓自己倒下去。

    遠處猶在廝殺的大澧將士們瞧見這一幕，紛紛淚眼朦朧，大受觸動，振奮起了信念。

    咬牙與身前的第戎人拼命。

    不知過了多久，待黑沉沉的暮云散去，勝利的號角響徹云霄。

    眾人發(fā)現(xiàn)。

    倚靠長槍而立的江桐，已然呼吸全無。

    為了鼓舞軍心，他臨死都未闔上眸子。

    全軍上下，無不默哀流涕。

    副將在收斂他的尸體時發(fā)現(xiàn)，他手中死死攥著一個針腳粗陋的錦囊。

    *

    明和帝十八年二月，隆冬。

    邊軍大敗第戎于嘉峪關(guān)，收復(fù)了被第戎侵占的邊塞十三城。

    大捷還朝。

    可主帥江桐卻因身先士卒，最終馬革裹尸，落得令人扼腕嘆息的結(jié)果。

    舉城皆哀。

    三軍迎著他的棺槨回朝。

    白幡漫天。

    衛(wèi)燕立在人群中，怔怔望著那棺木從她身前經(jīng)過，只覺眼眶一陣又一陣的發(fā)酸。

    有人找到她，聲稱是江桐的副將。

    帶她來到了尚書府的祠堂。

    在那里，衛(wèi)燕看著那副將從塵封的玄匣中取出兩塊牌位。

    那兩塊牌位像是早早便立下的。

    都寫著江桐的名字。

    衛(wèi)燕清晰看見，其中一塊的名前，冠有衛(wèi)氏之夫，四個字。

    衛(wèi)燕怔住了，一顆心緊的發(fā)酸。

    “將軍出戰(zhàn)前說，若他身死，便讓我尋著衛(wèi)姑娘，問問姑娘的意思，若是姑便只放這娘同意，便把這牌位立在祠堂中供奉，若是不同意，一塊?！?/br>
    那一刻，她淚水如決堤。

    副將又言：“這個錦囊，亦是將軍死前牢牢攥著不放的。我見上面有個衛(wèi)字，便想或許該是姑娘的……”

    衛(wèi)燕接過那針腳粗陋的錦囊，想起過往種種，只覺造化弄人，從前只以為他丟了，沒想到，他竟還保留著，且一直佩戴在身邊。

    她攥著那只錦囊，一言不發(fā)，淚水止不住得流，只覺得一顆心漲得無比難受。

    *

    極寒過去，便至早春，正是百廢俱興之時。

    新柳抽枝，花濃草綠。

    長樂、衛(wèi)瑄還有陸月一行人皆在城門口送別衛(wèi)燕。

    “衛(wèi)jiejie，此去蜀地，你不可逗留太久，需得早些回來。莫要叫我們苦等?！?/br>
    衛(wèi)燕坐在馬車里，揮袖沖幾人道別。

    “長兄借著蜀地巡察，正好帶著我去散心，不日便會回來的。”

    不遠處，衛(wèi)崢正在馬上等她，少年著官袍，帶幞頭，側(cè)帽風(fēng)流。

    在他身后，還跟著此去巡察的其他校尉和一些兵吏，衛(wèi)崢知道衛(wèi)燕近日情緒壓抑，所以想著帶她一起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蜀地山好水好，正好可以散心。

    眾人這才放了心，只叫她保重之類云云。

    臨別前，長樂突然想起什么，驅(qū)馬湊近她，隔著車窗輕聲同她耳語。

    “我記得小皇叔如今就被派駐在蜀中，你此番去，說不定能碰見他?！?/br>
    面對長樂的殷勤，衛(wèi)燕卻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想太多。

    前塵往事如煙，她如今只想忘卻。

    車輪轆轆轉(zhuǎn)動，馬車啟程。

    慢慢帶著她闊別京城。

    遠處，一輪新日正跳出地平面，冉冉升起。

    第76章 結(jié)局二

    ◎燕兒，我便知道你還是牽念我的?！?/br>
    衛(wèi)燕心下一動, 不由自主地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