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7節(jié)
時琉聽得心驚,下意識抬眸望了眼幽冥獨有的血色夜空,“封鄴,你不要亂說,傳聞五帝形同天道,萬一讓他們聽見了,你——” “天道?”一個詞,卻是勾回了再冰涼沁骨不過的少年冷笑。 酆業(yè)從陰翳里一步跨出,手里青翠長笛錚錚欲鳴。 血色長空被一道翠綠驚雷劈醒,將幽幽紅瓊映入了少年清冽冷峻的眉目,映出來的,卻是一抹與過往所有冰雪不染的貴氣截然不同的意緒—— 赫然是凜凜邪氣,卻又如煌煌天威,叫人不敢直視。 長笛清鳴,錚錚不已。 時琉驚怔望著,莫名覺得那并不是一尾長笛,而是一條幾欲化形搏空的巍峨蒼龍。 而握著它的白衣少年,明明立于天穹之下,仰著翠雷劈出那一隙凡界夜色才有的青蒼長空,卻滿目睥睨嘲弄,猶如居高臨下的厭倦訓問: “宵小之輩,也配稱天道?” “轟?。 ?/br> 驚雷大作,從那凡界的青蒼長空劈下,輝輝雷光,如天穹震怒,耀亮幽冥十五州。 少年冷峻眉目在天光之下更像脫了凡俗,而他薄唇唇畔,譏笑愈重。 像就要望著那震怒天雷砸在身上。 時琉驀地回神,她來不及想,驚慌地雪白著臉頰向前一撲,直接將毫無防備的白衣少年撲在天井冰冷的地面上。 “轟——” 頭頂有驚雷炸響。 時琉僵伏于少年胸膛上,嚇得緊緊闔眼,心里只剩一個念頭—— 這回將死太快,連走馬燈都來不及放了。 然后寂靜。 寂靜。 漫長的寂靜。 天怒降世,萬里焦土,灰飛煙滅—— 時琉想象里的一切都沒發(fā)生。 身下的人也沒動。 時琉逼不得已,終于遲疑地慢慢仰起頭。 先對上少年凌厲漂亮的勾著脖頸喉結的下頜線,然后是總撩撥著嘲弄笑意的薄唇,青峰似的鼻梁,最后是那雙深如淵海的,總是情緒難辨的漆黑眼眸。 但這一次,她看出來了。 那雙眼眸里滿是意外,以及一種“世人中為何會有蠢成這樣的”的好奇。 時琉:“……” 距離太近,時琉被驚慌封住的五感恢復,少年身上一種冷淡如雪的幽香迫入鼻息,纏緊了她。 她心口一跳,難能稱得上矯捷地從少年身上爬起來。 剛站直身,就看見旁邊一只猙獰可怕的巨獸虛影。 獸眼圓滾滾的像兩盞大燈籠,比她見過的最大的磨盤井口都大,偏偏這貨此時還單爪抬起——假裝捂住了自己的一雙眼睛。 然而演技極差,爪縫里漏出來的空隙比天井山縫都快大了。 時琉沒顧上這只八卦的巨獸,慌忙仰頭去看天井口。 ——什么都沒有。 依然是幽冥的血色夜空,仿佛方才那一場少年詰問和天地震怒都只是她的幻覺,天地之間都沒留下任何異象。 時琉懵了,低頭,對上坐起來的白衣少年,面色羞窘得慢慢透紅:“對不起,我剛剛以為天上……” “為什么又救我。” 少年聲線懶懶散散,冷冷淡淡,可那個“又”字被他咬得極重。 他也見到了,沒誤會。時琉稍松了情緒:“我說了,我需要你幫忙才能逃出鬼獄。” “那你知道,那一道如果砸實了,尸骨無存,這鬼獄也化作飛灰,你都不必逃了?!?/br> 少年靠在石壁上,冷淡覷她。 “這么可怕嗎?”時琉驚得心悸望天。 “后悔了?” “這有什么好后悔,”時琉不解地低回頭,“那樣注定要一起死了,早幾息晚幾息,有什么區(qū)別?” “……” 酆業(yè)難得失語。 連旁邊巨獸狡彘也好奇地眨了眨它的大燈籠眼睛: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敢撲它主人?竟然撲完還活著? 牛哇。而且,這小女娃娃,身上怎么這么香? 狡彘巨大的鼻翼聳動,燈籠似的獸眼里蒙上迷惑又本能貪婪的情緒。 它的虛影朝女孩身影慢慢湊近—— “活膩了?” 清冷聲音迫入狡彘耳中,音色悅耳,在狡彘聽來卻森然可怖。 它陡然一警,獸眼轉向石壁。 半身靠在陰翳里,月華投下,明暗的分界線恰落在少年身上。 他垂眸,褪去了不久前一瞬天威邪氣,此時懶洋洋靠在石壁上,低闔著眼,手里翠綠玉笛騰挪把玩,慢條斯理得像個人間的紈绔子閑散少爺。 ——可這少年看起來再弱小再懶散,狡彘也不敢有半點輕忽怠慢。 那個小女娃娃不知曉,這幽冥十五州不知曉,窮數三界亦沒幾人知曉—— 而它再清楚不過,面前這個少年是何身份,昔日又是如何煌煌可怖、血穹之下莫敢違逆,迫得幽冥十五州萬惡跪地俯首。 乃至他死后萬年,名諱依舊是三界的不可言說。 狡彘想著,不耽誤它早已折身頓首,乖順諂媚地把碩大的腦袋磕在前爪上,表示自己的恭敬順從。 那副諂媚相,再換上萬萬張臉,酆業(yè)也早已看得麻木了。 “換回去,”他眼皮也沒掀抬一下,“仰得我脖子疼?!?/br> “哞。” 狡彘順從低鳴。 時琉就在一旁好奇看著,巨獸虛影慢慢縮小,最后化作巴掌大的一團—— 縮小版的狡彘。 大眼睛烏黑,通體暗紅,獸爪下隱有火焰紋路,兩只獸角,地包天的牙口,縮小版的看著還有點憨厚可愛。 時琉更加好奇,這次她分辨得出,不同于之前狡彘虛影,面前已然是實體了。 她走過去,蹲在它旁邊,忍著沒伸手去摸摸那個縮小版已然磕著頭的小兇獸。 “它本來就這樣大小嗎?” “哞?”小兇獸聽見了被看輕的意思,不滿地仰頭,呲出它兇悍的牙齒。 更可愛了。 時琉被它逗著,眼睛都彎下來,越發(fā)想伸手摸摸。 狡彘雖然靈智早開,能聽懂人言,但依舊獸類本體所限,并不會說人話。 作為主人,酆業(yè)懶得替它解釋。 偏那只弱小螻蟻拿她雪白臉頰里盛著烏黑兩泊的眼眸真真地盯著他看。 一個晃神,酆業(yè)想起方才驚雷蔽空,面前少女單薄纖細的身影,慌張卻決然撲來的面孔。 也是這樣一雙澄然不為世俗所染的眼。 酆業(yè):“……” 酆業(yè)落回視線:“這鬼獄禁制古怪,它想要進來,就必須以這個力量形態(tài)?!?/br> 時琉好奇:“那它要是現(xiàn)在恢復原形呢?” “哞哞?” 小兇獸獸眼茫然睜大,大概意思是“這樣也行?” 酆業(yè)冷淡嘲弄地瞥了狡彘一眼,“只有你這種蠢狗才會想不到這個方式——你恢復原形的當場,就會被這個禁制排斥到鬼獄之外。” “哞……” 獸爪恍然地撓了撓腦殼。 時琉沮喪地耷回肩:“那還是要等你傷愈,才有可能破開這個禁制了。” “?” 狡彘眼神好奇地轉向白衣少年。 它主人什么實力它是清楚的,他如若真想離開,至少這豐州鬼蜮是攔不住他的,更遑論小小一個鬼獄禁制。 白衣少年卻垂著眸,若有所思地把玩長笛。 幾息后,他淡淡撩眸:“雖然暫時出不去,但你想出去看看么?” “啊?” 時琉被他奇怪話語顛倒得茫然,但很快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想!” 酆業(yè)瞥向狡彘:“它來找我,就是有件事需要我出去解決。本體難離,但神魂可解……” 時琉從小就是修煉廢物,雖醫(yī)書通達,但修煉知識是半點不知。 酆業(yè)幾句聽得她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