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32節(jié)
“啊?” “抬,腳?!?/br> “……” 少女聲輕又軟,比光還撥人,瘦猴臉更紅了,不知所措地往旁邊退開。 然后他就看見,時琉伸出去拿石頭的纖細手腕上,多了只…… 草枝環(huán)? 說是草枝都有些辱沒草了,那看著就是根枯樹枝環(huán),通體都黑黝黝的,只有一兩顆半蔫的細芽綴在枝椏中間。 瘦猴撓了撓頭:“你喜歡這種草編的手繩?。俊?/br> “?” 時琉怔了下,仰臉,順著瘦猴的視線,才落到手腕上。 她記得封鄴在通天閣七層拿走的天檀木碎片的模樣,和她手腕上的折枝相去無幾,想來就是封鄴說的留給她溫養(yǎng)神魂的天檀木碎片了。 時琉望著,莫名還挺喜歡的。 不過只留一日,等今夜,封鄴就會回來取走它。 那就不要喜歡了。 時琉垂了眼簾,將袖子拉下來些,蓋?。骸班拧!?/br> “那,你早說嘛。”瘦猴嘀咕著什么,將原本從粗布麻衣口袋里掏了一半的東西又塞回去。 時琉拿石頭片給藥圃松土,松了幾下,她緩下手:“你見到我…朋友了嗎?” “朋友?你哪來的朋友?”瘦猴懵了幾息,反應過來,擰著臉拖長了語調,“噢喔,就那個小白臉啊。” 時琉:“他在你們牢房嗎?” “沒吧,誰看他啊。再說,你這才剛醒多會兒,就到處找他?”瘦猴陰陽怪氣的,“昨個兒夜里,天上跟他娘見鬼一樣忽然劈了道雷,禁制漏了一角,跑出去幾個人——我看他說不定也是逃命去了。” “……” 時琉輕抿住唇。 雖然沒什么根據(jù),但她本能覺著,那落雷和禁制紕漏應當是封鄴弄出來的。只是不知道在這種時家和玄門到處搜找他的時候,他是為了什么要鬧出這樣動靜。 時琉想著,無意識翻了幾下土,然后她忽然反應什么,仰回臉:“逃命?” “對啊。”瘦猴翻了個白眼,“你燒昏這幾天,牢里亂著呢。十五州州主死好幾個了,都跟個什么魔頭出世有關……八爺去豐州的新州主那兒請命,還不知道回來以后要怎么處置我們這些人呢?!?/br> 女孩一頓。 …“鬼獄禁制就要破了。不想死,趕緊跑?!薄?/br> 時琉耳旁掠過老獄卒離開前的話。 她心里忽空了下,莫名生出種心驚rou跳的感覺。 ——就像某種險兆。 “我知道了。”時琉松開石頭片,將幾株藥草收回木箱,她起身,“謝謝?!?/br> “哎?” 瘦猴愣住。 時琉沒看他,也沒回頭:“有機會的話,你也逃吧?!?/br> “……” 瘦猴更愣。 他有些失神地望著女孩纖細的背影,覺著古怪—— 明明只是發(fā)了場燒,可他怎么感覺,再醒來的丑八怪不但不再戴著兜帽了,連性格也變了很多? 酆業(yè)是傍晚來的。 這幾日幽冥動蕩,鬼獄里也人心惶惶,鬧得厲害。 打架鬧事翻了幾倍,時琉“高燒昏迷”攢下數(shù)日未醫(yī)治的傷病牢犯,竟然占到了鬼獄所剩牢犯的近半之數(shù)。足足輾轉折騰了大半日,她才把傷者都檢查診治過一遍。 傍晚,時琉終于回了小牢房內(nèi)。 甫一踏入,低頭翻找著藥草箱子的時琉就察覺什么,朝身側的石壁前抬眼。 幽冥正入夜。 白日的光被釉成燦金靡紅,輥上少年雪白的衣袍,又攀上修長熨帖側影,最后將絢爛光影揉碎在他眉眼間。 可還是化不開,那雙漆目里漠然寒冽,隔世般的遠。 他起眸,看她也遠。 像看個不認識沒見過的陌生人。 “天檀木。”酆業(yè)微側過身,聲色冷淡。 松下關門的手,時琉下意識握住了手腕上的枝環(huán),“你,就要走了嗎?” 酆業(yè)沒說話,側眸瞥她。 那是“與你何干”。 “我不是想求你救我出去,我只是,”時琉聲音澀然,“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了,你為什么突然……”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 酆業(yè)忽地笑了,漆眸一抬,眼底墨潮如噬。 他朝她走近。 “我該感激,感動,還是感恩?” 時琉下意識退了半步,蝴蝶骨就抵在堅硬粗糙的門板上。 酆業(yè)俯身,凌冽又冰冷的氣勢壓著門板前的身影單薄的女孩。 他看著她臉頰蒼白,唇色被咬得微艷,酆業(yè)卻還覺得不夠,就又漆著眸子低頭,惡意地抬手捏住她下頜,迫她側過臉—— 隔著牢房門板上的欄桿,讓她看牢廊外另一頭,見她受制而急切跑來的瘦猴。 “——” 時琉瞳孔輕顫。 而面前的酆業(yè)低啞笑著,蠱人沉淪似的音色像魔鬼的藤蔓,從她腳踝纏縛,摩挲過她每一寸體膚,直纏上她腰肢胸腹,收緊在脖頸前。 她被他迫著仰臉。 直面那雙冷漠又瘋狂的眼。 “你當我是他那種螻蟻么,略施恩惠就會被你感動,為你所困?” 時琉無力搖頭:“我沒有…” “可惜我不會,”酆業(yè)鉗住她下頜,眸子沾著幾分松碎的笑,卻沉戾又冷漠,“你救了我又如何?這世上大有愿意跪著將性命獻于我的,你這樣的螻蟻在他們之中連末尾都排不上,你又怎么配施恩于我?” 時琉澀聲難言。 她心里止不住地委屈難過。 那句“我只是不想你死”再說不出口,她就那樣安靜固執(zhí)地仰著眸,望他:“那你何必救我回來?” “——” 漆眸里像滾上把火油。 墨色洶涌,一下子就傾覆漫天。 酆業(yè)怒極反笑:“你該不會以為,我是舍不得你死?” 時琉咬住泛白的唇。 “你太高看自己了,小螻蟻。我會救你,只不過因為你的命對我還有一兩分可利用,”酆業(yè)笑也寒徹,“從最開始,我不殺你,也是為了利用完再殺掉的。” “——” 少女的眼瞳驀地縮緊。 她不能相信地緊緊盯著他,可她了解他,就像她本能就能讀懂多數(shù)人的善意或惡意——她望著魔低俯下來的眼眸,只在那里面看到無邊無際的冷漠與謔弄。 他嘲諷她,笑她是個從頭到尾被玩弄鼓掌還自我感動的傻瓜。 相識以來無數(shù)個畫面從腦海里掠過,像落地的琉璃,破碎,扭曲,荒誕,凌厲。 它們慢慢褪了色,最后落入墨黑的淵海里。 時琉合上眼。 “知道了。”少女顫著低闔的睫,很輕地說,“那就按你說的,利用我,然后殺了我吧。” 酆業(yè)沉眸:“什么?!?/br>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送我神魂出鬼獄的條件吧。好,很公平的,”時琉睜開眼,眼眸澄凈又安靜地望著他,“我不欠你,也絕不求你放過?!?/br> “?” 她身前的魔已然握上她纖細得一捏就斷的頸子,將她死死抵在牢房的門板前。 酆業(yè)墨黑著冷意殺意的眸子,穿過她松散揉亂的發(fā)絲,望見牢門外那個瘦猴似的少年。在他的禁制下,瘦猴撕破喉嚨的聲音也傳不出半分。 魔偏了偏臉,冷漠睥睨地看過兩息,他忽勾了唇—— “你不求我?” 他落回眸子,惡意又冷漠地笑著,在時琉耳旁輕捏了個指響。 “咔噠?!?/br> 像某個世界的門被他一指叩開。 瘦猴歇斯底里的聲音忽然灌入時琉的耳中—— “放了她!你給老子放開她!你敢動她老子就殺了你……老子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頭!挖了你的心!剁碎了你喂幽冥天澗的野狗??!你放開她聽到?jīng)]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