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guntang的、令人作嘔的血。

    劈頭蓋臉，淋了她一身。

    時(shí)琉驚聲哭著，眼淚洶涌，她再次撥出，又再次捅下去！

    “咯、咯咯……”

    被生生切斷了喉管的姚義滿目血紅，如厲鬼般死望著時(shí)琉。

    不知道多久。

    不知道多少刀。

    不知道多燙的血。

    直到最后一絲氣息徹底散去，幾乎穿疊在一起的三人從桌前跌下，砸進(jìn)塵土里。

    時(shí)琉渾身都疼，渾身都是血，喉嚨里也全是。

    她神色空白，眼神也空茫地慢慢支起身，扒開了壓在老獄卒身上的那具尸體，她顫著手指，扶住了老獄卒的手臂。

    扶不起來。

    老人早就快流干了他的血。

    他顫著的手，從滿是血的懷里掏出把鑰匙：“這樣跑，輕快，跑快些……跑遠(yuǎn)些……別白搬那么多石頭了……”

    “好，好。”

    時(shí)琉早已哭盡了淚，心口疼得麻木。

    發(fā)黑的視線里，她咽下涌到喉嚨口的血，艱難地拿住那把解開她腳鏈的鑰匙。

    眼前已經(jīng)黑下的老獄卒笑了，血沫從他口中涌出，染得他牙齒也紅，字音模糊：“囡囡……爺爺對不住你，爺爺來找你了……”

    老人枯槁的手終是跌落下去。

    氣息斷絕。

    到死他都是睜著眼的，只是早已什么都看不見了。

    時(shí)琉顫栗著，替他闔上眼，整理好衣服、凌亂的花白頭發(fā)。到最后一縷白發(fā)攏回，時(shí)琉的手已經(jīng)抖得難以為繼。

    不是怕，是疼得。

    她說謊了。

    她跑不了，因?yàn)樗惨懒恕?/br>
    她沒告訴已經(jīng)看不見了的老獄卒，姚義最后死前的一擊，已經(jīng)碎了她周身筋脈，寸寸如灰。

    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

    她終于可以安安靜靜的，等著死亡來接她。

    這樣也好。

    也好。

    如果有彼岸的世界，那里有為她而死的人，她想去見見他們。

    如果沒有。

    那便共赴，這一場再無訣別的長眠。

    時(shí)琉慢慢松開手，鑰匙從她指間滑落，跌進(jìn)她身下的血泊里。

    少女再撐不住破碎的身體，也跌倒下去。

    長眠將至，她朝望著她渴盼了許多日夜的，鬼獄門外的世界。

    ……

    天光只余一線。

    燭火似的，飄忽不定。

    在徹底落入黯淡的良夜前，有道白衣薄影，踏破了她眼底的夜色。

    【卷一·尾記】

    鬼蜮從不在獄里。

    而在人心。

    ——《卷一：豐州鬼蜮》，完。

    第17章 魘魔夢境（一）

    ◎情愛之事，愚蠢至極。◎

    “愛是人性的最大弱點(diǎn)。崩山之雪，潰堤之xue?！?/br>
    ——酆都帝·業(yè)

    時(shí)琉獨(dú)自走在一片孤脊的山脈上。

    天地茫茫，霧色難消，腳尖前只有一條寸寬的山脊，山脊兩側(cè)，都是向著下方霧海里無盡延伸的絕壁。

    毫厘之差，就是粉身碎骨。

    時(shí)琉心里怕極了。

    她想要停下腳步，可她不能，她感覺得到身后愈發(fā)濃重的霧氣里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追逐著她——

    再遲一步她就會被徹底吞掉。

    偏偏這時(shí)，時(shí)琉覺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高大的東西架起來——大約是一匹清駿的馬，她開始在馬背上晃蕩，顛簸，那駿馬行得極險(xiǎn)，每一步都仿佛要將她掀下來，落進(jìn)兩側(cè)無底的霧海深淵里去。

    時(shí)琉怕得不敢去看兩側(cè)。

    她只能緊閉住眼，死死抱住駿馬的脖，免得被晃跌下去。

    直到一道清寒微戾的聲音劈開天頂霧海，砸了下來——

    “你是想勒死我么？”

    “…！”

    時(shí)琉猝然從夢中驚醒。

    她眨了眨發(fā)澀的眼。

    入目是片葳蕤的密林，約在某片深山。寬厚的綠葉交織成濃重的蔭蓋，只偶爾幾片，漏下一簇燦金耀眼的日光來。

    時(shí)琉沒顧得仔細(xì)觀察。

    在顛簸里，她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抱在身前的“駿馬”——

    不是馬，是人。

    剪裁精致的白衣繡著暗金絲線，看不明紋理。

    衣袍內(nèi)，少年脖頸修長，肩線凌厲而寬展。他托負(fù)起她，反倒顯得她身形單薄又纖細(xì)——像只蔫綏著毛的小貓崽兒騎到了鬃毛凌冽的獸王腰背上。

    時(shí)琉怔了幾息，慢慢回憶起來。

    …“與我無干。你隨意?！薄?/br>
    …“我對螻蟻的死活不感興趣?！薄?/br>
    是和那時(shí)一樣的冷漠聲線。

    是，封鄴。

    時(shí)琉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名，他這樣的魔，怎么可能會把真名輕易告訴一個(gè)要被他利用然后殺掉的螻蟻。

    時(shí)琉默然想著，沒有出聲。

    酆業(yè)停了一停。

    長袍垂墜，掛在腰間的翠玉長笛跟著輕晃起葉子。少年微微偏臉，余光掃過從頸后無意垂繞上來的少女的軟發(fā)。

    他能聽見她輕而細(xì)弱的呼吸。

    也知道她醒著。

    可她不說話——就好像怪他之前拋下了她。

    酆業(yè)莫名有些躁戾，聲線跟著薄涼：

    “你筋脈寸斷，就要死了?！?/br>
    “……”

    背上呼吸微微滯澀。

    酆業(yè)薄唇輕勾。

    那細(xì)弱呼吸只停了幾息。

    “我知道，”少女輕聲，“謝謝。”

    “——？”

    酆業(yè)眉尾一挑，低聲笑了：“…你、謝、我？”

    明明是笑著。

    可那雙漆眸愈厲，眉眼更是像覆上了冰霜。

    ——

    放過九竅琉璃心一條通天之路不走，于他，不殺已是仁至義盡。她若還敢怪他不救，他自然惱怒。

    可她不怪。

    她竟然不怪他、還謝謝他？

    “嗯。”

    像怕他未聽清，伏在他背上的少女輕聲重復(fù)，“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