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48節(jié)
“良霈,你這話就錯怪我們了,”三長老老臉一紅,但還是挺著,“世人皆知,紫辰落于我時家主家。若不是天機閣那一卦,我時家如何能從一眾修仙世家中脫穎而出?又如何能得兩大仙門青睞?若叫世人得知,紫辰命數(shù)有疑,那與壞我時家根基何異??!” 時良霈哼笑了聲,修他的指甲,懶得辯駁。 “夠了,”時鼎天終于開口,“現(xiàn)在再爭吵當年決議錯誤與否,已無意義,當下之事,是秋白已然有所猜測,如今就在凜風閣里等一個答復——我們要如何說?” 長老們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起來。 “不如據(jù)實以告?” “萬萬不可!我時家紫辰與玄門聯(lián)姻之事,絕不容有失!若叫他們得知,紫辰命數(shù)有未定之疑,聯(lián)姻必生變故!” “那是玄門天驕,想瞞,瞞得過嗎?” “若思勇所說屬實,時琉未曾修行,如今可是直入地境,紫辰命數(shù)可能雖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她了?!?/br> “但這些年,天下人皆知時璃是命定紫辰,如何解釋……” 耳聽又是一番無休止的爭吵,時良霈嘆了口氣,放下修指甲的刀刃:“家主,其余不論——將時琉認祖歸宗,勢在必行?!?/br> 時鼎天掃視右側(cè):“長老太叔們可有異議?” “家主,這不——” 三長老剛抬頭,就對上了主座上那人凜凜威赫的眼神。 他咕咚一口唾沫,把原話一起咽下去,低頭附和:“這,這是應當?shù)??!?/br> “好,”座上,時鼎天松了眼神,“那便如此吧?!?/br> “……” 時琉在凜風閣內(nèi)等來等去,沒想到直接等來了接她去祖祠行祭拜大禮的通傳。 來的是個老嬤嬤,時琉看對方有點眼熟。 對方和她交待過族內(nèi)意思,也端起了慈和笑臉:“小小姐大約忘了,當年你尚在襁褓的時候,還是老身照顧得你呢?!?/br> 時琉臉微微熱:“那,嬤嬤,我父親母親現(xiàn)在……” “家主就在祖祠等您。主母今日在紫江閣接待生辰宴的來賓們,尚未得知小小姐回來的事情,待祖祠祭拜之后,您自可去與主母相見?!?/br> 時琉怔了下,微露遲疑:“父親母親,我也不能先見嗎?” 老嬤嬤笑容不變:“小小姐,家主與主母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父母,即便是子女事上,也有諸多無奈,不能全憑心意行事,還望小小姐你能理解?!?/br> “我…明白的?!?/br> 少女低下頭去,期盼的眼神終究有些黯黯,但深處仍熠爍著微芒。 就像當年他們決定將她幽禁后山。 她知道,她懂的。 他們是有自己的難處的。 她只是…… 有些事,即便什么道理都知道,也難免難過罷了。 許久后,少女重新仰頭,又是初來時那副好奇又熠熠的神采:“我準備好了,麻煩嬤嬤你帶我去更衣入祠吧。” “小小姐,請隨我這邊來?!?/br> “好?!?/br> 時琉點頭,跟上。離開凜風閣前,她偷偷回身,朝站在堂中的青年公子微微躬身,又笑著擺了擺手。 晏秋白眼神微晃,像秋水被星光漾過。 直到女孩身影轉(zhuǎn)出閣外。 “晏公子,”有時家弟子進來,行禮,“家主請您一敘?!?/br> “……” 晏秋白微微闔眼,輕嘆了聲。 等再睜開,青年公子溫潤如故,手中折扇微提:“煩請帶路?!?/br> …… …… …… 三日后,魘魔谷外。 還有一個時辰不到,魘魔谷就將關閉。到那時候,所有尚未清醒離開谷內(nèi)的人都將永生困鎖在這魘魔谷中,化作倀鬼。 隨時間愈近,站在山谷一側(cè)的青山松下,雪白衣袍的少年眉眼間霜色也愈寒。 直等到某一息。 陸續(xù)出谷的人里,一個穿著獸皮衣物的短發(fā)少年同手同腳地走了出來。同其他剛出谷的人一樣,他眼神迷茫四掃,只是嘴里帶著奇怪口音地嘟囔著什么。 “人真的好奇怪?!?/br> “兩肢走路多慢啊。” “還有這破衣服,裹著憋不憋得慌。” “主人說的對,都蠢……” 沒說完。 走到某個角落的陰翳下,在無人注意時,獸皮少年影子一花,就原地消失不見了。 與之同時,青山松下。 回過神的狡彘慌亂又笨拙地,撲通一下雙膝跪地,雙手扣伏:“主人!” “……” 酆業(yè)皺了皺眉,一副沒眼看的淡淡嫌棄,轉(zhuǎn)開了臉。 他擺擺手,像隨口問的:“谷里什么情況,小螻蟻怎么還沒出來?!?/br> “啊?噢,我也稀里糊涂的,”狡彘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撓了撓頭,短發(fā)就沾上了草,“我進去以后就在一片山林里,估計主人您教得好,我沒用一天就化形了!然后聽見他們上山的說,參加時家一個什么生辰宴?” 酆業(yè)眉眼微斂:“時家?” “對啊,我還混進去了呢,確實是那個時家,最神奇的是什么您知道嗎?我竟然在時家看見小螻蟻了!” 酆業(yè)皺眉望來:“她也去時家參宴?” “不是!夢里她就是時家的人!噢噢對,還有,”狡彘忽想起什么,指著下方谷外,時家駐扎的區(qū)域,“主人,這個時鼎天,他什么時候出來的???怎么會比我還快?” 酆業(yè)冷聲:“他何曾進去過?” 狡彘:“——?” 狡彘懵了:“可我在夢里也看到他了啊。他還是小螻蟻的父親呢!夢里第三日,時家更是通傳天下,說她是時家主的小女兒、比時璃晚生了一年的meimei呢?!?/br> 酆業(yè)一怔。 幾息后,松林驟然震蕩。 白衣少年回身,眉目凌冽清寒:“你說在那夢境里,她是時鼎天的女兒?” “對、對啊。天檀木碎片在,我一直本能親近,但靠近不了就是了?!?/br> “……” 酆業(yè)眸里如墨河洶涌,漫漫盈天。 他忽地想起了許多畫面。 譬如初離鬼獄,時家落腳的客棧里,少女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捏著時家的玉絳環(huán)出神。 譬如茶樓外,女孩低著頭,難過地說起她從小只因不能修煉便被家人關著的事情。 再譬如通天閣上,她捏碎玉佩,決然轉(zhuǎn)身,不知如何為他爭取到的第三息。 “時家,”酆業(yè)顴骨微微顫了下,眼神森戾,“時鼎天,竟然是她親生父親?!?/br> “?。俊苯棋殂铝?,“真是嗎?只、只是夢里吧?” “魘魔非她不可,夢境心主必然是她,你所見的也必然是她心中確知的真實!” 白衣少年一聲凌厲清寒過一聲,衣袍震蕩,松林下更赫赫生風。 直嚇得狡彘咽著唾沫考慮要不要先化個原形。 ——至少逃命快些。 但再快,也快不過它主人一記笛聲啊。 狡彘欲哭無淚地縮著脖子:“主人,她,她應該也不是有意瞞您,您不必如此動怒的?!?/br> 沒說完。 狡彘聽見白衣少年聲音冰冷徹骨:“不動怒?身為親生父親,時鼎天竟能對她做出斷絕輪回的惡毒之舉——我來日若不斷絕他時家香火,如何能還他這番仁義?” 狡彘:“……” 狡彘:“?” 呆滯數(shù)息,狡彘茫然仰頭:“您生氣,不是為她瞞您自己是時家的人,而是為了時鼎天抽她神魂鞭啊?” “?” 酆業(yè)冷漠睨下,“時家早棄她不顧,我為何要氣?她所夢不過她畢生所求,自惑其中,愚蠢之至?!?/br> 狡彘無言以對。 “那些賬,等出來再算?!臂簶I(yè)側(cè)身,斂眸睥睨向下方的魘魔谷,“三日之期將至。我該進去取我的東西了?!?/br> “什么東西?”狡彘茫然撓頭,“您丟在谷里的小侍女嗎?” “天檀木?!?/br> “?” 沒給狡彘再問的機會,只聽得風聲兀靜。 再抬頭時,眼前松林萬壑,山風掃云,但青石之上的雪白衣袍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