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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 第165節(jié)

    “昆離,你是在求死么?!?/br>
    第91章 玉京溯仙(七)

    ◎仙人醉?!?/br>
    酆業(yè)的話聲清冷傳蕩于四野。

    四層云庭內(nèi)驟然死寂,昆離鐵青著臉瞪著酆業(yè),卻似乎咬牙隱忍不決著什么。

    庭外的云海仿佛都要被席間這驟然繃緊的氣氛絞殺。

    下三層的鴉雀無聲持續(xù)了許久,各仙府的仙人們不敢動作也不敢說話,只能在眼神交流里目露駭然——顯然來之前沒人料到,萬仙盛筵還未正式開場,就會已是這般劍拔弩張乃至生死之局。

    而最高層的云庭內(nèi),神衛(wèi)們心中栗然地握緊了手里兵刃,金鐵在空氣中震蕩出不安的交鳴。

    時琉蹙眉坐在酆業(yè)身旁。

    ——

    她自然知道昆離只是礙于中天帝數(shù)萬年清名赫赫,不敢直接與酆業(yè)對峙,而是想借她來威脅和打壓他。只是昆離大約未曾料想,萬年已過,而今的酆業(yè)與他記憶里那個端方清和的神明早已不同了。

    因此昆離的第一步棋是故作冒犯,不講規(guī)則,酆業(yè)現(xiàn)在卻是要直接掀了這桌。

    但時琉更清楚,在這里動手,對酆業(yè)來說有害無益。

    萬仙盛筵,眾目睽睽之下,而萬年前的真相尚未大白,即便酆業(yè)真能斬殺昆離于當(dāng)場、不給他任何顛倒黑白的機會,中天帝的萬年清名也還是會毀于一旦,暴虐殘殺的污名此生此世都難以洗脫。

    反倒昆離這無恥小人會成為一個史書中的無辜者。

    更何況,這里是酆業(yè)離開了萬年的仙界,更是昆離司權(quán)萬年的西帝帝宮,他視酆業(yè)為夢魘,又怎么可能毫無準(zhǔn)備?

    以她對昆離的了解,對方心計陰險,今日如此貿(mào)然發(fā)難,必有所圖。

    ……他是想試探酆業(yè)的實力恢復(fù)?

    只是未曾料到酆業(yè)殺意如此不加掩飾,所以才猶豫不決么。

    時琉心念飛轉(zhuǎn),面上卻不露,她壓下酆業(yè)的手,淡定地站起身來:“西帝因何說我是妖女?”

    “中天帝君清正之名世人皆知,現(xiàn)在卻受你蠱惑偏私至此,你還想狡辯?”昆離瞇眼打量她。

    “這便算偏私了?”時琉似笑,眼神卻冷淡,“早便聽聞西帝與東帝夫妻恩愛,西帝更是事無巨細(xì)一概全都聽東帝的,難道這也是西帝偏私,受了東帝蠱惑了?”

    昆離臉色頓時一黑,他下意識去掃旁邊站著的神衛(wèi)和下三層的仙人們。

    有幾個算幾個,全都避開他眼神,藏起神色。

    西帝昆離那畏妻名號早就在仙界傳了上萬年了,只是從來沒人敢當(dāng)著他面把這事情挑明罷了。

    昆離有些惱羞成怒:“這根本是兩碼事,我們夫妻一體,萬年如此,談何偏私!”

    “哦,那我懂了?!?/br>
    時琉緩步走上前,輕聲如澈冽山泉,叫下三層的仙人們?nèi)吮M皆聞:“西帝的意思是,從數(shù)萬年前,中天帝君便為三界為蒼生鎮(zhèn)守界門、鎮(zhèn)壓幽冥,因此是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萬年后也不該生出任何私心——就只能為那些生來自私自利者奉獻自身,是么?”

    “好一套巧言令色妖言惑眾,”昆離沉了聲,“你真以為仗著帝君撐腰,我就不能治你這妖女了是嗎?”

    “我怎么敢?”

    時琉輕聲,笑意卻一瞬褪去,她眼神冰冷至極甚至難掩殺意地望著昆離:“西帝陛下連對自己的同袍摯友都能痛下殺手——你有何不能、又有何不敢!”

    “你!”

    昆離震怒欲絕。

    那一瞬間他的震駭顯然是大于驚怒的,以至于暴露本心的眼神并非瞪視時琉,而是下意識帶著心虛與慌亂望向她身后的酆業(yè)。

    但也只瞬息便逝去。

    昆離穩(wěn)沉下面色,沒有理會云庭外的驚議,他瞇著眼危險地看時琉:“你初入仙庭就敢如此胡言挑撥,還說自己不是妖女!神衛(wèi),給我將她——”

    “如今這玉京仙庭,已是你昆離一家之地了嗎?”

    兀地。

    一個清冷卻不失溫柔的女聲壓過昆離的話音,飄入云庭之中在場所有仙人的耳中。

    眾人同是一愣,不少仙人覺著這聲音耳熟又久遠(yuǎn)地陌生,更驚訝是誰敢在仙界如此對西帝昆離說話……

    便是此時,一行金羽燕雀從極南之地翩然而至。

    碧玉門樓下徐徐顯影。

    一兩息后,席中有人震聲:“——南蟬仙子?。俊?/br>
    “什么?那位就是南蟬仙帝嗎?”

    “她怎么竟然……出關(guān)了?”

    “南帝上回出關(guān)赴宴,已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吧?中天帝返仙,竟是將這位也引出來了?”

    “興許就是為中天帝君而來呢,畢竟她心慕的那位也是隕落在萬年前那場三界之戰(zhàn)里,且按當(dāng)初說法,還是跟現(xiàn)在庭下那位同歸于盡呢?!?/br>
    “你聽沒聽到方才那小仙子所言?你說,莫非萬年前真是——”

    “…噓!”

    四野低壓著的議聲間,南蟬的身影已經(jīng)顯現(xiàn)在最高一層的云庭內(nèi)。

    她神色淡然地走過昆離身旁,到了時琉面前,眼神深而復(fù)雜地望了她一眼后,便挽著絆臂轉(zhuǎn)過身來。

    “我方才遠(yuǎn)遠(yuǎn)聽著,有人說自己是仙界司權(quán)仙帝?”南蟬淺笑,眼神卻涼沁沁的,“這么大的事,竟然沒人知會過我?”

    昆離表情五味陳雜,幾息后,他才硬擠出個笑:“南蟬說笑了,你這動輒閉關(guān)千年,不理俗事,我縱是想知會,還怕擾你清靜呢。”

    “好啊。那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出關(guān)了,西帝有什么命令,可以直接吩咐給我了?”南蟬略微冷了言笑。

    她側(cè)了側(cè)身,示意時琉:“忘記與西帝提起,這位小仙子也與我相識。她若是妖女,看來我也摘不清了?那西帝是否要叫神衛(wèi)連我一起拿下???”

    “……”

    昆離面上笑意冷卻下來。

    他瞥過南蟬,又落到身旁的時琉和時琉身后的酆業(yè)身上,短暫停頓之后,昆離面有不甘地咬著牙點了點頭:“好,今日之事是我魯莽了。盛筵方開,三位請自便!”

    話聲落下,昆離怒哼了聲,甩袖離去。

    他的身影徑直從碧玉樓門下離開。

    出了萬仙盛筵召辦的云庭,幾次騰挪后,昆離已經(jīng)邁入了他的西帝帝宮正殿內(nèi)。

    殿門在他身后重重關(guān)合,像他面上一樣,帶著無盡怒意與怨氣似的。

    門應(yīng)聲鎖住,一切神識拒之于外。

    四下再無旁人,只剩身邊親信近侍,而始終滿面怒容的昆離便在此刻忽散去了惱怒之色,轉(zhuǎn)為邪佞笑意——

    “好,真是極好啊!”

    “陛下?”那名親信仙侍不解地望了望他,“今日此番并未能試探到業(yè)帝修為返境,您為何還如此高興?”

    “你真當(dāng)我設(shè)這萬仙盛筵,只是為了試他修為?哈哈哈哈……試了有個屁用!我要是能打得過他,萬年前他就該死成百上千次了!”

    昆離又氣又笑,神情都顯出幾分猙獰。

    仙侍聽得一愣:“那是為何?”

    昆離森然眼神落下:“你想知道?”

    “不、屬下不敢?!?/br>
    仙侍慌忙作揖,然后才小心翼翼揭過這個話題:

    “不過業(yè)帝畢竟是返仙不久,神刃翊天又尚未回到他手中,即便硬來,業(yè)帝也應(yīng)當(dāng)并不是您和神衛(wèi)仙府的對手?!?/br>
    昆離一頓,收斂了笑,森冷落眸瞥過去。

    “你那點鼠目寸光,就不要試圖揣摩他的修為深淺了?!?/br>
    親信仙侍一噎,賠著笑作禮:“是,屬下無知妄言?!?/br>
    “你確實無知,尤其是對中天帝業(yè),”昆離收回眼神,不知想起了多久遠(yuǎn)以前的曾經(jīng),他面色漸漸變得復(fù)雜而有摻上幾分陌生的情緒,“你們……沒有和他同代成仙、并肩于界門之外鏖戰(zhàn)天魔的,便永遠(yuǎn)不會知道,何為得天獨厚?!?/br>
    “混沌之下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昆離慢慢嘶聲笑了起來,面上一點單薄的懷念被更獰然的嫉恨取代,“可是憑什么,憑什么是他而不是我?憑什么我們這些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越過他?若是不知也罷,尚能仰他如神明地活著,可偏偏叫你知道,叫你眼睜睜日日看著,看如何鴻溝天塹、如何窮盡生世不能逾越——憑什么!我也是仙帝、卻要我永生永世屈居人下???”

    憤怒的震聲一句高過一句,漸漸響徹整座殿內(nèi)。

    很久之后,昆離才慢慢低抑下情緒。

    他慢慢撫摸著手上的須彌戒,透窗的薄光將濃重的陰翳打在他臉上,如揭不開化不去的黑霧。

    昏昧里,昆離聲音扭曲而愉悅地笑了。

    “回來也好,好極了。正好我覺著萬年前那次殺他未盡,他還屢屢要來夢里相擾。這一次,我便能徹底送他歸滅了?!?/br>
    萬仙盛筵,云庭最高層。

    直等到昆離身影消失于云海下,時琉這才收回目光:“多謝…師姐。”

    剛要落座的南蟬一頓,溫吞地垂著眉眼:“我不是你師姐,莫要攀親?!?/br>
    “好,”時琉點頭,“那便多謝南蟬仙帝?!?/br>
    “……”

    時琉沒來得及再和許久未見的“師姐”套套近乎,便已經(jīng)被酆業(yè)冷著神顏拿仙力勾了回去。

    “你膽子當(dāng)真野了,敢跑去昆離面前叫板。”酆業(yè)低冷著聲,把人拎到身前,“他縱使再廢物也是帝階,捏死你和捏死只螻蟻沒區(qū)別?!?/br>
    時琉抬手,安撫地摸了摸那人皺起的眉心:“我知道,可他明顯是要利用我來激怒你出手。萬一被他試探出什么,那以后恐怕是會更方便他針對你設(shè)計下套了,還不如叫他自亂陣腳?!?/br>
    酆業(yè)余怒未消,拍開少女的手。

    一下輕聲,似乎有些清脆了,酆業(yè)又皺著眉給她手拎握回去,翻覆看了看確定沒留下紅印,這才松開。

    時琉歪著頭看過全程,努力壓著想翹起來的嘴角。

    酆業(yè)恰抬眸瞥見了,他冷淡動了動薄唇:“要笑就笑,什么模樣?!?/br>
    “你好冷淡啊業(yè)帝陛下?!鄙倥囍槍W(xué)他語氣。

    酆業(yè)愈發(fā)冷笑:“按我方才為你舉止憂心生怒的程度,若是不冷淡,今夜回去以后你就有的——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