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25節(jié)
幾日不見,他仿佛更清瘦了些。 申姜避過眸去,想徑自下榻。 他睡覺一如既往地淺,聞見這么點動靜便醒轉(zhuǎn),牽住她的手腕,“往哪去?” 申姜覺得左手重甸甸的,幾日不見,他的骨骼也比以前崎硬--了。 “睡累了,下去走走。不行嗎?” 她仍因前幾日的事怨他,言語直沖,并無太多的親和之意。 賀蘭粼道,“自然行。我就問一句,你火氣這么大做什么?!?/br> 他雖嘴上這般說,卻還是把她攔腰抱了過來,帶向自己。頭深深地埋在她衣襟之中,吮吸著她身上的淡香,半晌靜而不動,似乎還沒睡醒。 申姜不愿被他抱著,左右亂動。 賀蘭粼仰起頭,掐掐她的腮,“別動。” 申姜怨道,“我這樣不舒服?!?/br> 他柔靜地漾出一笑,“可你這么伴著我,誰也瞧不見,我卻感覺很舒服。” 申姜氣悶,他還真打算跟她做長久夫妻了? 想要出言譏諷兩句,但見他笑容下的眼圈微微發(fā)青,眼角也比平日低垂些,說不出的孤獨倦累,申姜心里便生出些憐恕來。 無論怎樣,他到底是把她從惠帝的魔爪下?lián)瞥鰜砹恕?/br> 申姜嘆氣道,“你能不能放過我?” 她承認,當初騙他感情、利用他的行為不對,她該付出代價??墒侨缃袼苯颖晃勖锍闪朔促\,躲在這里偷生,跟坐牢一樣,這代價著實也夠了。 賀蘭粼沉吟片刻,“我曉得你躲在這兒不自在,可現(xiàn)在畢竟還不是咱們的天下,沒法憑著心意亂來。等我料理完了那些御林軍,把他殺了,會光明正大地接你出去?!?/br> “他”自然指的是惠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申姜背負刺君之名,在本朝自是罪不容誅的罪人,但若換了新帝,她就成了推暴平亂大功臣。 申姜聞御林軍三字多少有些敏覺,葉君擷是御林軍的首領(lǐng),這誰都知道。賀蘭粼說料理了御林軍是什么意思,可是殺了葉君擷嗎? 平心而論,她此刻是向著葉君擷的,不希望他出事。 但她又覺得惠帝該死,實該改朝換代,換一位仁義治國的新帝。 申姜滿腹心事,卻難以明說,只模棱兩可地對賀蘭粼嗯了聲。 晚上他留宿在此處,直到后半夜申姜才得以睡著。 睡間夢魘連連,一會兒夢見葉君擷被賀蘭粼殺了,一會又夢見葉君擷把賀蘭粼殺了。 而她像是被關(guān)在一個透明的罩子里,外面的人看不見,她的聲音也傳不出。 半夢半醒間,一個念頭隱隱在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自己會不會不知不覺中也成了一枚棋子,用以對付葉君擷呢? 翌日醒來,渾身沁了一層冷汗。 申姜怔怔,但見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整整齊齊地蓋好,身邊的人卻早已沒影了。 …… 這一頭,葉君擷打那日在湖邊與申姜相認后,就再沒見過她。 本以為那日的相逢只是開始,今后他們將天長地久地廝守在一起,如今看來倒似是永別。 他極度懷疑,云鷹衛(wèi)的那個假賀蘭粼對她做了什么,才使她忽然性情大變,做出刺君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 葉君擷循著這一絲端倪,找上了李溫直。 他本不怎么熟悉秀女們,這位李溫直姑娘卻是申姜的至交密友,當初他能與申姜相認,還是她幫忙撮合的。 申姜失蹤的這幾日,李溫直也是以淚洗面。 申姜刺殺惠帝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別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那日去侍奉惠帝的根本就不是申姜,而是一個和她長相相同的女子。 如今驟然橫禍,真正的申姜又到哪去了? 那頂替申姜的女子既是賀蘭大人他們安排的,那么如今惠帝被刺,會不會也跟賀蘭大人他們有關(guān)? 李溫直難以想象,區(qū)區(qū)云鷹衛(wèi)敢造這天大的反。 葉君擷找到李溫直后,三句兩句就將這其中不對勁兒的地方問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申姜根本沒侍寢,行刺陛下的也不是她?” 李溫直鄭重地點點頭。 葉君擷心中雪亮,得到這一消息簡直如獲至寶。 果然他猜得沒錯! 申姜不是逆賊,不是逆賊!只要她是清白的,他就有能力把真兇找到,幫她洗脫罪名,他們就還有希望在一起! 看來,在其中cao縱一切的,是那位賀蘭侍衛(wèi)了。 葉君擷倒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狐貍尾巴既然露出來了,抓到狐貍也不遠了。 只是不知申姜現(xiàn)下-身在何處,是否平安? 他須得配合父親,盡快鏟除掉賀蘭粼。越早鏟除賀蘭粼,也就越早地迎來他和她的重逢。 李溫直怯怯地說,“葉將軍,您們要怎么樣我不管,可別把我說出去啊……也別傷害申姜。她真的什么都沒做過?!?/br> 葉君擷道了句,“放心?!?/br> 他會把那些藏在暗處的家伙揪出來的。 賀蘭粼既然不好對付,那就先卸他一條臂膀再說,一步步地瓦解他。 * 葉老將軍行事雷厲風行,說要驅(qū)逐云鷹衛(wèi),那么所有云鷹衛(wèi)在日落之前必須離開鹿臺,一刻也不準多留。 秀女,移交新上任的歐陽大人看管。 十幾個云鷹衛(wèi)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只有路不病的腿受了點傷,一瘸一拐的,走也走不快。 鐘無咎找了個軟轎,雇了幾個轎夫?qū)⑺С鋈ァ?/br> “傷到骨頭沒有,需要給你墊個軟墊嗎?” 路不病懶懶歪歪地躺在轎中,揚揚手,“爺又不是什么嬌氣小姑娘,墊什么墊子?!?/br> 鐘無咎嘆了聲,“郎君方才接到了密信,是建章將軍送來的,才先走一步,叫我留下來照顧你?!?/br> 路不病微驚,“建章將軍的信?想必是大事。你也先走吧,這點傷沒事,反正有人抬爺?!?/br> 鐘無咎道,“那不行,我可不敢違抗郎君之令?!?/br> 轎子一邊走,兩人一邊隔著轎簾攀談。隔了半晌,聽得外面喧嘩聲,想來已出了宮門,到了鬧市。 路不病齜牙咧嘴地揉著腿,心想這葉氏父子著實可惡,待復(fù)國之后,定然得將此二獠吊在樹上,狠狠地鞭打一通,好出口惡氣。 他獨自生了會兒悶氣,轎外的喧嘩聲漸漸聽不見了。 轎子顛簸得厲害了些,好像在上坡。 路不病隱隱察覺這路仿佛不大對,并不是他和賀蘭粼平時走的那條。 他喚道,“鐘無咎?” 連續(xù)兩聲,無人應(yīng)答。 路不病嗅到危險,倏地挑開了轎簾。 只見轎子正停在荒山野嶺之中,八個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 路不病本就受了輕傷,腿腳不便,猝遇此變故,還沒等抽刀,就被那些黑衣人發(fā)來的細針-刺中,嗤嗤嗤的三聲,渾身癱倒下來。 那細針上淬毒,深入皮膚之后,如同千萬條小蟲子在皮下亂爬,痛楚至極,難以言喻。 饒是路不病這等硬漢,也禁不住狂噴出一口血來,啊地一聲哀嚎,手腳扭曲,如同中風了一般。 八個黑衣人齊齊沖過來,分別按住路不病的腦袋、四肢。 另有一人冷森森地扭住路不病的腿骨,獰笑道,“說,賀蘭粼和前朝太子有什么關(guān)系?不說就把你腿骨擰斷!” 第23章 告別 路不病疼得快要背過氣去,強忍著劇痛扒開一條眼縫兒,見一滿是髭須的精壯漢子正鉗著自己小腿。 那人手上力道奇大,稍稍一使勁兒,立時便是筋折骨斷之禍。 “說不說?” 路不病渾身肌rou麻癢無比,知自己中毒已深,就算沒中毒,也絕非是這八個人的對手。 只是……前朝太子?他猛然聽到這字眼兒慌怯異常,這群人怎么知道殿下的事? 一人已不耐煩,“這廝硬氣得很,見了葉將軍也不肯跪。不必跟他客氣,直接給他點苦頭嘗嘗!” “他是賀蘭粼的左膀右臂,將軍說只有廢了他,賀蘭粼才會孤立無援。” 隨即只聽咔嚓一聲悶響,腿骨處涼涼的,路不病“啊”地一聲長叫,嗓子快喊啞了,骨頭已然是斷了。 他眼珠子里全是血絲,卻猶想著殿下對他有救命的恩義,他不能、死也不能……泄露半絲機密。 這些年,殿下為了復(fù)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決不能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功虧一簣。 死意已決,便無畏懼。路不病一只眼疼得已然睜不開,五官扭曲變形,汗如雨下,雙眉卻兀自威風凜凜地豎起。 “好孫子,今日--你若不把病爺殺了,他日病爺定要十倍百倍地奉還!” 他這話是求速死,對方擺明了要逼供,還不知會怎么折磨他。 不料那髭須男人卻冷冷道,“想死?沒那么容易?!?/br> 緊接著,又聽咔嚓一聲輕響,路不病另一腿的小骨也斷了。 這般疼痛已無法用語言形容,路不病恨不得左右打滾。只是小轎中地方有限,他又被八個漢子牢牢按住,想要打滾也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