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旁邊大胡子的同伴掩著面袖著手,隔著老遠看著,大抵是覺得有失身份,沒有一個人動彈。 蔡詠詩在濕淋淋的地上翻滾,隨著她的動作,她的身體從旗袍撕開的破口處越來越多地露出來,這種程度的裸露對少見多怪、意yin連篇的男人們來說等同于是酒池rou林,樂呵呵地在邊上大飽眼福,再回家教育家中平淡無奇的妻子“貞潔之重要”。 這一頭,簡行嚴和肖海幾乎是同時發(fā)動,兩個人幾步奔到大胡子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簡行嚴剛要開口,只聽肖海大吼一聲給搶在了前面:“放開她!否則對你不客氣!” 肖海情急之下說的中文,簡行嚴便屈尊當了他的翻譯。 大胡子搖搖晃晃繼續(xù)向前,翻了翻眼皮,眼睛吃力地對準焦距,一股酒氣從他嘴里噴出:“(滾開?。?/br> 肖海一把揪住大胡子,他的動作終于引得英國人圍了過來,簡行嚴連忙拉住肖海的手。 “(放開他?。币粋€英國人說。 “別沖動!”簡行嚴也說。 肖海急了,沖簡行嚴嚷:“救人要緊!” 而簡行嚴咬著牙,怎奈他現(xiàn)在是獨臂英雄,只能憑體重拖住肖海。 那大胡子以為自己占了上風,一邊笑一邊罵了些種族歧視的話,惹得肖海怒不可遏,眼看拿出他練家子的看家本事準備以一敵百,簡行嚴快要拉不住他,只好沖他嚷了回去:“救人要緊!” 也是,他們這一鬧,大胡子一不留神松開了手,蔡詠詩借機滾到一邊,從地上爬起來。她身上磨破了好些地方,好在都是皮rou之苦,未傷及筋骨,趔趄幾下之后緩過勁來,她也顧不得鞋子脫落、衣不遮體,一頭鉆進圍觀人群逃走了。 肖海聽懂了簡行嚴話里的意思,見蔡詠詩成功逃脫,知道人已經(jīng)平安無事,再揪著大胡子不放沒有意義,也慢慢放開對方。那幾個圍上來的英國人這會兒迎回自己的同伴,只因這大胡子丑態(tài)畢露,他們同樣不想繼續(xù)糾纏。 大胡子卻不領(lǐng)情,一口唾沫砸在肖海身上,肖海哪受得了這等侮辱,剛放開的手又伸出去,簡行嚴見狀立刻俯身上去擋在肖海的前面。 “(膽小鬼?。贝蠛犹翎叺?,“(你連你們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噢,我忘了,她是個臭婊子?。闭f著他大笑出聲。 “別理他!” “你讓開!”肖海邊吼邊推開簡行嚴,每推開一次他就立刻重新纏上來,肖海跟他斗了幾個回合,用光了耐性。 大胡子的同伴實在看不下去,硬是把大胡子帶走了。大胡子醉得厲害,不曾想在拖拽蔡詠詩時已經(jīng)用盡了自己的力氣,此時雙腿癱軟,像灘爛泥一樣被同伴弄了回去。 肖海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把本該揮向大胡子的拳頭朝簡行嚴身上揮去,他恨鐵不成鋼地罵到:“你這個懦夫,你有膽子在喪門堅面前逞義氣,看到英國人就成了孫子!” “你打了他,你去蹲局子不說,還要害那蔡姑娘,你沒看出來她是干什么的嗎?你不知道殖民政府禁娼嗎?”簡行嚴右手指著蔡詠詩離開的方向說。 肖海一下愣住,他對風月場上的事了解甚少,只聽張眠花他們說起那個酒吧沒有吧女需要自帶女伴,卻沒想過當中的隱含意思。 他心煩意亂地撇開簡行嚴獨自往回走,不知道是懊惱美女失足,還是心痛謀生不易,走著走著看到地上落了一只黑絲絨的高跟鞋,便彎腰撿了起來。 “謝謝你?!辈淘佋姀年幱袄铿F(xiàn)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旗袍開叉一直撕到大腿。 肖海不敢直視,扭過視線問:“是你的鞋子嗎?” 待蔡詠詩接過鞋子,他又問:“敢問姑娘芳名?” 蔡詠詩面無表情地穿好鞋子,用手抹了抹亂蓬蓬的頭發(fā),回答道:“我不是什么姑娘,我就是個臭婊子?!?/br> 肖海轉(zhuǎn)過臉來,小心地看了看蔡詠詩的模樣,她黑著眼圈,口紅染了一下巴,半邊臉頰沾著泥,耳環(huán)從耳垂上生生撕下來,流了好多血,好端端一個大美人糟踐成這樣。 “看我干嘛?很難看嗎?沒丟胳膊少腿就不錯了?!辈淘佋娮猿暗馈?/br> 在他倆身后,簡行嚴默默地注視著,他還在回味大胡子的話:你連你們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在還不講男女平權(quán)的那個年代,這句話讓簡行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本不是個危機感很強的人,從不妄想自己又多大能耐可以保護別人,回到南洋以為日子照舊,日子卻不如他所想的那樣。從越來越嚴陣以待的英國士兵身上,從街頭涌現(xiàn)越來越多的閩粵難民身上,從物價悄然上漲,從捉風捕影中聽聞日方勢力已經(jīng)悄悄潛入馬來亞的土地,簡行嚴感到,戰(zhàn)爭的腳步已經(jīng)逼近南洋。 檳榔嶼的雨季,大雨總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 和肖海分開之后,天又開始下雨,淅淅瀝瀝不似前一場雨那樣的大,簡行嚴沒有跟班沒有傘也沒有坐車,在雨里思考人生,寥落地走回家,穿過院子一進門就看見他媽在客廳來回踱步。他低著頭走過去,喊了一聲:“媽?!甭曇袅⒖瘫簧砩狭飨聛淼挠晁o包裹住了。 簡夫人穿著一件紫色的娘惹裝,下面配一條綠色紗籠,活像一株石斛蘭。仔細一看,她和兒子十分相像,都有一雙杏仁般的眼睛和一只尖下巴。見兒子回來,她把臉板了起來:“阿嚴,你還知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