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三個人邊吃邊閑聊了一陣,簡夫人一半華人一半馬來人,奔放熱情,盡管甘小栗只是個窮小子,她也不問來路、只要是自己兒子的朋友一概平等相待,更何況這個少年輕靈活泛、進退識趣,年紀又輕,深得簡夫人喜歡。若不是他跟闞榮有點似有似無的關(guān)聯(lián)……簡夫人差點就掉以輕心了。 事后回到家中,簡行嚴向母親重提榮叔的事,說:“您明知道榮叔跟父親是同鄉(xiāng),故意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怎么我從英國回來之后,家里頭大家避開談到榮叔,只當他不存在?媽,您就跟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簡夫人把身邊的女傭支出去,關(guān)上自己臥室的門,讓兒子坐在一張腳凳上,這才開口:“榮叔這個事,真的是羞于啟齒……他其實是被你父親趕走的,你可知道緣故?”她故意萬分掙扎地看了一眼簡行嚴,繼續(xù)說:“因為他……他竟然趁你父親不在家的時候……竟然輕薄于我……” 簡行嚴脫口而出:“怎么可能呢?榮叔不是那種人啊!” 簡夫人立刻眼睛通紅,“你是說我撒謊咯?這種事也是隨便撒謊的嗎?” “可是……”做兒子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好在也沒真正發(fā)生有損你母親名節(jié)的事,但是家里肯定是不能留這種人了。你父親趕回家里,簡直氣壞了,可闞榮畢竟也跟隨你父親好些年,看著這份情面,我們也沒有報官。最后你父親打了他一頓,給了他一條船,命他離開檳榔嶼自生自滅去?!?/br> “家里這些傭人……” “家丑不可外揚,自然不能讓這些人知道。他們只聽說是闞榮偷了你父親一大筆錢,被發(fā)現(xiàn)了,這事就此打住、不準外傳,誰說了誰跟闞榮一樣下場。”簡夫人解釋到。 簡行嚴還想再問什么,簡夫人揉了揉太陽xue,一副疲憊至極的樣子,他只好起身告辭了。 房里的簡夫人這時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雖然是個不怎么好聽的謊話,但是事關(guān)母親聲譽,這對簡行嚴來說一定是最能叫他封口的謊話。 我總不能說,榮叔因為立場不同讓你父親一槍打死了吧,簡夫人如此這般地想。 第52章 新線索(三) 甘小栗這一頭腦子可不閑著,他跟簡行嚴還有簡夫人一起在天外樓吃了飯,盡管簡夫人對他說那闞榮不知樣貌原本如何,亦不知老家何處,他直覺覺得當中有很多不可說的故事——甚至未必需要用到直覺,簡夫人在飯桌上問東答西的,不是個高明的說謊者。 和簡家母子分手后,甘小栗頂著日頭往高記走,邊走邊想,闞榮這個名字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一條線索,不能輕易放棄。既然這個人在簡府待了七年之久,怎么著也能從簡府內(nèi)外各色接觸過人的嘴里問出一點半點信息來,今天簡夫人什么也不說,可來日方長,王富貴、小丁,乃至周圍的煙商報童,各個都不是沒嘴的葫蘆,總能拼湊出闞榮的祖宗八輩來。 想著想著,路過一個岔路,他腳下一個轉(zhuǎn)彎,就往泰隆僑批局去了。 檳榔嶼的泰隆僑批局遠不如泉州那家的規(guī)模之大,插在兩家門面中間,又小又窄的一方地界,門口一只銅壺一張方凳,方凳上放了幾張冥紙。僑批局里頭攏共只有一名接待員,不管來辦什么事都找他。時隔數(shù)月,這名接待員認出了甘小栗:“怎么又是你?” 甘小栗稀奇得很,說:“誒,你怎么還記住我了呢?” 接待員也是個年輕小伙,從柜臺的木格柵欄里探出頭來:“上次你來正好是我第一天上班。說吧,這次來是查人還是匯錢?。俊?/br> “查人?!备市±鯏蒯斀罔F地說。 “先聲明,幫你查人不是我的本分噢,我是看在你我有緣的份上?!?/br> “好的好的,感謝緣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活觀音菩薩?!备市±跛腿ヒ煌üЬS,“求您幫我查查,去年下半年,有沒有一個叫做’闞榮’的人通過貴局匯過錢?!?/br> “讓我看看……”接待員眉開眼笑地翻開面前的一大本記錄,用手指從上往下一行一行劃過,抬起頭搖了搖:“沒有?!?/br> “當真沒有?” “千真萬確。你這么快就走了嗎?”接待員寂寞地問,自他填補了上一任的缺之后,因為國內(nèi)時局愈加動蕩,檳榔嶼的華商往老家匯款變少了,僑批局門可羅雀。 “昂,回頭介紹我那幫兄弟來你這兒匯錢??!”甘小栗頭也不回就說。 “你那幫兄弟一個個窮得叮當響,都是天煞孤星的命,又缺錢又缺親戚,我十年也做不成他們一樁生意!” 和僑批局的接待員打聽完,甘小栗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覺來到了《檳榔晨報》報社所在的潮州街。天氣悶熱,他看到路邊有個擺攤兒的正在賣汽水,想起簡行嚴上午就在高記對面喝汽水,還讓跟班小丁也給自己買了一瓶來,那會兒他賭氣沒喝,現(xiàn)在饞了卻又舍不得花錢。他在汽水攤前咂了下嘴,聽見有人在旁邊喊他名字。 一扭頭,汽水攤前的長凳上坐著個圓臉的女學生,他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別來無恙啊,江小姐?!?/br> 坐在長凳上喝汽水的正是張靖蘇的追求者,泉州江團長的女兒江姵芝,放了假和幾個女同學一起從新加坡坐船過來檳榔嶼,說是來游玩散心,其實用意很清楚。 “托你的福,好得很?!苯瓓持ジ麅蓚€說話從來不客氣,“這么熱的天,你在路上閑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