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拿不住手上的梳子。

    冬郎半邊的頭?發(fā)都散了, 他扭頭?望著何平安, 她像是?失了魂一樣。

    半晌，冬郎被人猛地推開。

    何平安跌跌撞撞沖到了成碧跟前, 抓著他的領(lǐng)子，逼問道：“你們把她怎么樣了？”

    成碧：“我昨兒找了你女?兒一整夜, 哪里知道少爺那頭?的事情??！?/br>
    “少爺原先都想放過你了，你再忍一忍又何妨？”

    何平安掐著他的脖子，她夜熬了一夜，此刻眼里都血絲，憔悴極了。

    “你們什?么都知道，就這樣耍我，好玩嗎？”

    何平安掐得成碧都快說不出話來，可?成碧卻由著她。

    他瞥著何平安身邊的那個(gè)小?崽子，不知想起了什?么，正要開口，冬郎從后抱住了何平安的大腿，喊了她一聲娘。

    成碧一愣，未幾，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掐得他快翻白眼。

    而何平安聽著冬郎的聲音，恨極了。

    直至今日，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做什?么，最?終都會(huì)敗在顧蘭因手上。

    她恨自己生了孩子，又恨被人欺騙。

    如果沒有人告訴她真相，她寧愿一直錯(cuò)下去，可?偏偏有兩個(gè)無辜的孩子，她無論選擇誰，似乎都是?有違良心。

    蟾光樓外，白瀧帶著小?韭趕過來時(shí)?，就看見成碧快要被掐死的模樣。

    “少奶奶！”

    “爹？！”

    何平安聽不見這些人的聲音，成碧對著她的眼，似乎在可?憐她。

    “何平安！冤有頭?債有主，這都是?少爺讓他做的，你掐死了他，你讓小?韭怎么辦？！”白瀧上前拉她，小?韭看著成碧痛苦的神情?，抱著何平安的腿見拉扯不過，嗚哇一聲大哭。

    “少奶奶，再不松手就把人掐死啦！”

    “冬郎哥哥，你勸勸你娘！”

    樓里其?他的丫鬟見太太已然沒了理智，不敢再袖手旁觀，紛紛都過去幫忙。

    “少奶奶，成碧盡心盡責(zé)，何必要這樣待他。”

    “他不好，自有少爺來處置他，咱們犯不著臟了自己的手。”

    ……

    何平安用?盡所有力氣，抵不過一眾人的拉扯。

    她渾身癱軟地倒在了地上，發(fā)髻上的釵環(huán)落了一地，狼狽極了。

    “娘，你還好嗎？”

    冬郎蹲在一旁，他喊了何平安好幾聲，可?她像是?沒有看見自己。

    午后天落了一場大雨，春雷陣陣。

    莊子上，小?漁兒被送回了原來的地方，雪娘再見她，竟是?高興壞了，遠(yuǎn)遠(yuǎn)地就揮手，因走得太急，半路摔了個(gè)狗吃屎。

    “小?姐怎么又回來啦？”

    小?漁兒眼睛紅腫，一言不發(fā)，山明將她交給九尺，低聲囑咐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九尺帶著小?漁兒回屋。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雪娘已將她的東西全?部霸占，這會(huì)兒見要全?部還回去，自然是?不肯。

    這要是?擱在往常，小?漁兒估計(jì)已經(jīng)跟她打了起來，可?今兒她怕極了，大抵是?想到昨日江邊的事，渾身還在發(fā)抖。

    九尺不知緣由，還以為她是?冷的，當(dāng)下去找衣裳給她穿。

    小?漁兒呆呆地坐在哪里，滿腦子都是?顧蘭因留下的那句話。

    “放著千金的小?姐不做，那你就回到自己親娘身邊，做個(gè)野丫頭?罷。”

    她以后再也看不見娘親了。

    這么想著，小?漁兒眼淚直淌，九尺開始還有些耐心哄她，可?見哄不住，外頭?雨聲又這樣大，漸漸地心里煩躁起來。

    “你要是?雪娘，我現(xiàn)在一巴掌就打過去了。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就是?。”雪娘是?個(gè)皮糙rou厚的，耳朵也聽煩了，就伸手把她嘴捂住。

    小?漁兒一口咬住她，泄恨一般，直至咬出血來。

    雪娘疼的大叫，淚眼汪汪看著九尺。

    九尺眉頭?一挑，連忙將兩個(gè)小?孩拉開。

    “咱們娘倆哪里惹了你？自己觸了霉頭?，倒來拿我們出氣？還當(dāng)自己是?顧家的大小?姐？”九尺脫了小?漁兒的褲子，朝她屁股狠狠打了幾下，“現(xiàn)在你是?我的女?兒，跟咱們一樣，以后不許咬你meimei。”

    小?漁兒哭得要死要活，九尺打完了，懶得理她，就由著她哭。

    日子一晃就過去半個(gè)月。

    這期間小?漁兒但凡耍小?性子，九尺就是?一頓打。

    只?是?她忘了，自己這個(gè)女?兒大病一場后，身子骨弱，經(jīng)不起她三天兩頭?的打。

    這一日倒春寒，小?漁兒自己給屁股上藥，雪娘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趁著她脫了褲子在榻上趴著，將那窗戶一開。

    莊子里幾個(gè)小?童都在窗邊站著，探頭?望去。

    雪娘笑嘻嘻道：“我說沒錯(cuò)吧，瞧瞧她，不聽話，屁股都快被我娘打爛了。”

    一個(gè)扎著沖天辮的小?孩點(diǎn)點(diǎn)頭?：“怪不得，咱們天天聽她哭?！?/br>
    他邊上的小?丫頭?踮起腳尖，趴在窗欞上，捂著嘴小?聲道：“喂，你不是?小?姐嗎？怎么又回來了？是?不是?太太嫌你長得丑，不要你了？”

    “人丑屁事多，活該被打?！?/br>
    一群小?孩外頭?笑話她，小?漁兒被人戳到痛處惱羞成怒，當(dāng)下?lián)涞勾斑?，伸手抓他們，?是?屁股有傷，等撲過去，他們一哄而散了。

    外頭?風(fēng)吹來，把她冷得連打了好幾個(gè)噴嚏，一夜過去，小?漁兒渾身發(fā)熱，竟就染了風(fēng)寒。

    九尺罵了雪娘幾聲，念在這個(gè)丫頭?也是?自己生的，花錢把附近村里一個(gè)郎中請了過來。

    哪想到郎中給她醫(yī)了半個(gè)月，病不見好，反倒更重?了。

    九尺沒辦法，又花錢去別處請大夫，一下子用?去了十一兩的積蓄，心疼的不得了。是?以每次給她喂藥，都要罵她賠錢貨。

    “當(dāng)初那穩(wěn)婆給了我十兩，娘把你送到少奶奶身邊?，F(xiàn)如今給你看病抓藥，零零總總竟花了十一兩。得虧你是?我女?兒，不然我早給你買棺材了。”

    小?漁兒在床上躺著，聽罷，也倔：“那你給我買棺材罷?！?/br>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喝藥！”九尺氣不打一處來，捏著她的嘴，把藥強(qiáng)灌進(jìn)去。

    小?漁兒咬緊牙關(guān)，最?后身上都藥，咳得翻白眼。

    她哭道：“我才不喝這藥，你女?兒吐口水，大家都吐口水，我看見了！我不喝！我要我娘！”

    九尺皺緊眉頭?，半天，一巴掌拍在她臉上。

    “愛喝不喝，老娘不伺候你。”

    她照顧小?漁兒都快把耐心耗盡了，見她還是?個(gè)白眼狼，打心底只?認(rèn)何平安，當(dāng)下也不再管她。小?漁兒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上衣裳被體溫烘干了，不過沾染了藥漬，讓她周身都帶著一股苦澀的味道。

    她哭著哭著，又把雪娘吐了口水的藥喝了個(gè)干凈。

    這往后的日子，九尺把她丟給了雪娘，日常喝的藥，雪娘要么吐口水，要么就倒一半，再摻點(diǎn)其?他東西進(jìn)去，將她折騰的半條命都沒了。九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里也盼著她早點(diǎn)死，給自己省些藥錢。

    小?漁兒撐到了三月天，等快要不行了，莊子里的人才知會(huì)了顧蘭因一聲。

    那是?三月末的時(shí)?候。

    何平安趕到莊子里，人瘦了好多，她穿著霜白的襖子，不用?丫鬟帶路，下了馬車便?往之前住的地方跑去。

    彼時(shí)?也沒人告訴九尺母女?兩個(gè)，那屋里雪娘正在偷吃，門突然被人推開，她還嚇了一跳。

    “小?漁兒呢？”

    雪娘干了虧心事，有些害怕地指了指屋里。

    何平安在正房里找了一圈，最?后循著藥味兒，進(jìn)了隔壁的耳間。

    雪娘見狀，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她湊過去看，就見小?漁兒干癟的像個(gè)小?魚干，躺在皺巴巴的被子里，臉上淌了幾滴淚，她干裂的唇一張一合，說了幾個(gè)字。

    不過那聲音太輕了，除了何平安，沒人能聽清。

    床邊的女?人起身時(shí)?朝她瞥了一眼，雪娘怕得把頭?縮了回去，一路小?跑著去找九尺。等她跟著九尺再回來時(shí)?，那屋里只?剩下哭聲了。

    地上面也灑了一地。

    干癟的小?女?孩嘴角流著口涎，閉上了一只?眼，空氣里除了藥味兒，還有一股難聞的臭味。

    小?漁兒身子還是?熱的，才死不久。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章

    三月春末, 楊柳風(fēng)微，斜日杏花飛。

    眼下一派大好春光。

    何平安從灶房回來，便見床上的小丫頭背對著自己, 動(dòng)也不動(dòng)，像是睡著了一樣。

    “你昨日?都沒吃東西, 娘煮了一碗你愛吃的……”

    耳房狹小?, 何平安走近后, 就聞到了一股自被?褥里散發(fā)出的惡臭味。

    小?漁兒蜷縮在?被?褥里，她餓了幾天，肚子干癟，此刻身上的穢物也都排了出來，只?剩皮包著骨頭，再?zèng)]有絲毫氣息了。

    何平安喉嚨發(fā)緊，著急忙慌地放下了燙手?的面?。

    她摸著小?漁兒, 見她身子還是熱的, 一連又叫了她幾聲。

    小?漁兒緊閉著一只?眼，身上的被?褥滑落之后, 惡臭味更甚, 何平安不甘心, 將她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