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個注重細(xì)節(jié)的人，也講究形象，從來不愿意淪為別人眼中的小丑或者笑柄。

    然而此刻他卻倏地大笑出來，笑得彎下腰，完全沒有顧及任何形象。

    珀金笑得太暢快，甚至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

    大腦似乎有點缺氧，一種暈眩感束縛住他。

    有些曾經(jīng)沒放在心上的畫面也在這一刻自發(fā)閃回在他腦海里。

    在那場魔淵宴會之后，少女笑意盈盈對他說要去卡修斯的神宮里找到那個甜點師，向她學(xué)習(xí)技巧。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做給他嘗一嘗能夠令暴食之神如此鐘愛的甜點。

    他竟然相信了。

    珀金笑了下。

    那時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以為，她愿意這么做，是因為他在那場宴會上不經(jīng)意提到過，他也想要品嘗一下那個神秘甜點師的手藝。

    他其實很清楚，那其實只不過是自己想要刁難嘲弄卡修斯的借口。

    他以為她傻乎乎地當(dāng)真了，在心底不斷蔓延的熱流和甜意中無聲地嘲笑了她很久。

    現(xiàn)在看來，他才是真正的那個應(yīng)該被嘲笑的傻子。

    口腔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蘊滿了淡淡的血腥氣，珀金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逼迫自己露出一個游刃有余的笑容。

    “如果你是以為我對此一無所知，所以今天才特地來提醒我的話——那只能顯示出你的愚蠢?！?/br>
    說到這里，珀金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了。

    他微彎的腰背重新直起來。

    “我想你的腦子應(yīng)該不會因為睡得太久而僵化到這種地步?！?/br>
    珀金挑了下眉梢，“她既然只愿意在你身邊做個神出鬼沒的甜點師，卻甘心作為貼身女仆長長久久地留在我身邊——”

    ——“在她心里，究竟誰更重要，簡直一目了然?！?/br>
    說著，他指尖掠向卡修斯衣擺處的不死鳥紋案，眉眼間流淌著不加掩飾的不屑。

    “所以，就算是死了，她也要留在我的神土?！?/br>
    “永遠(yuǎn)?！?/br>
    就在珀金即將觸碰到飄揚的不死鳥圖案時，卡修斯懸于腰側(cè)的細(xì)劍發(fā)出一聲冷峭的嗡鳴聲。

    他撩起淡銀色的睫羽，露出那雙沉靜迷人的冰藍(lán)色眼睛。

    向來無波無瀾的眸底漾起一抹很淡的冷意。

    一陣風(fēng)掠過，將卡修斯的衣擺向后吹起。

    “她真正信仰的神明并不是你?！?/br>
    他語氣平淡，卻蘊著一抹與他平日冷倦截然不同的占有欲。

    “你不過是她失去記憶之后，湊巧鳩占鵲巢的那個幸運兒而已?！?/br>
    “借了別人的東西，總有一天要還回去。”

    珀金卻像是什么也沒聽見。

    他輕描淡寫地收回手臂，低眸看去。

    袖口處不知道什么時候橫上一道裂口。

    對方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只需要再進(jìn)一步，就會穿透層層疊疊的衣料劃傷他的皮膚。

    卡修斯的話中含著太多訊息，和許多千絲萬縷的過去緊密糾纏著。

    珀金感覺頭痛，所以下意識不愿意去想。

    他修長的指節(jié)撫上衣領(lǐng)，慢條斯理地把破損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到地面上。

    珀金鞋面不偏不倚踏過那件雪白的外套，碾過被污泥沾染的位置，把破損的袖扣踩到泥土里。

    “無論怎么說，在我這里沒有‘有借有還’這種規(guī)矩?！?/br>
    他微一偏頭，示意腳下踩著的西裝外套。

    “不喜歡的東西，就扔掉。喜歡的就留下?！辩杲鹛袅讼旅?，“就是這么簡單?！?/br>
    “這里是我的神土，歸屬于我的東西或者人，只需要服從我的規(guī)則?！?/br>
    他皮笑rou不笑地看向卡修斯。

    “至于你，屬于我永遠(yuǎn)不想在自己神土上看到的穢物?！?/br>
    “在我暫時沒心情對你動手之前?！?/br>
    珀金單手插著褲兜，姿態(tài)倨傲下頜微抬，“路在那里?！?/br>
    卡修斯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被冒犯的不悅。

    他古井無波地看著珀金克制著慍怒的眼睛，冷不丁開口。

    “所以，她還活著?！?/br>
    珀金臉色冷郁。

    他瞇起眼睛對上視線，淡色的薄唇微動，沒有否認(rèn)。

    卡修斯定定看他片刻，一甩衣擺轉(zhuǎn)身便走。

    他需要的答案已經(jīng)得到，也就懶得繼續(xù)和珀金斗嘴爭辯。

    從他遵從著神諭去處決珀金生母的那一瞬間，他們就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的關(guān)系。

    現(xiàn)在不過打破了這場詭異僵持了上千年的平衡，也在針鋒相對上更增加了永遠(yuǎn)不會退縮的籌碼。

    一陣狂風(fēng)掠過，卡修斯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神光安靜地流淌著，穿過殘破的花叢和斷裂的墻壁，撒在珀金肩頭。

    他依舊站在原地，神情一點點冷下來。

    失去記憶之后鳩占鵲巢？

    珀金喉間逸出一聲辨不清意味的冷笑。

    他知道溫黎是人類，也知道卡修斯當(dāng)年究竟是如何墮落的。

    一個念頭在他心底逐漸拼湊成型。

    這種念頭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冷卻下來。

    難不成。

    她就是那個令卡修斯墮落的人類少女。

    叫什么來著。

    ……加西亞？

    離開珀金的神宮之后，溫黎就沒有任何壓力地切換回了赫爾墨斯未婚妻的身份卡。

    這里畢竟是魔淵。

    雖然最近的日子過得比以前舒服太多，但是溫黎一刻也不敢忘記她剛穿進(jìn)游戲里那一場驚心動魄的追殺。

    在這里，用人類身份走動實在是太危險了。

    不是所有墮神和邪神都能夠像卡修斯和珀金一樣善良的。

    溫黎站在空曠的路口，系統(tǒng)突然上線。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里？】

    溫黎有點意外地眨眨眼睛：【當(dāng)然是去找澤維爾。】

    她還沒有拿到他的專屬升級道具，給她的[平平無奇的魔淵女仆]身份卡升級呢。

    系統(tǒng)狐疑道：【為什么？短時間內(nèi)你和珀金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br>
    【更何況，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你人類的身份，還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

    【當(dāng)然是為了幫他躲過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br>
    溫黎微微一笑：【整個魔淵都知道，珀金厭惡人類。但如果我就這么回到他身邊，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留了一個人類在身邊?！?/br>
    系統(tǒng)懵逼：【有什么關(guān)系嗎？】這不是標(biāo)準(zhǔn)的霸道總裁劇情嗎？

    原則為你下線，你和別的人類好不一樣好清純不做作什么的？

    【珀金那樣自尊心強的性格，一定很厭惡別人對他評頭論足、說三道四?！?/br>
    溫黎好心情地解釋道：【就算他愿意承受，但如果我主動替他解決了這個問題，他也一定會開心的?！?/br>
    重逢的時候一定多少帶點尷尬，這就是化解尷尬最好的“伴手禮”。

    她正要往澤維爾的神宮方向走，便突然感覺身側(cè)的樹干扭曲了一下。

    緊接著，樹干愈發(fā)彎折畸變成漩渦一樣的形狀。

    溫黎一怔，突然意識到什么朝著扭曲的正中心看去。

    真是說曹cao曹cao到。

    省得她再走那么遠(yuǎn)的路去找他。

    視野里，一條長腿瀟灑邁出來，隨后是勁瘦的腰身，挺括的皮質(zhì)夾克外套。

    視線再向上，是一張熟悉的俊美的臉。

    黑色碎發(fā)隨風(fēng)飛揚，帶著點桀驁不馴的味道。

    澤維爾掀起唇角，囂張的聲音落入她耳畔。

    “喂，這才多久沒見，盯著我看得都要入迷了?！?/br>
    他一步跨到她身邊，俯身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