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fā)少女似乎有點擔憂，無聲地飄下來靠在他身邊。

    她伸出手，隔著虛空覆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盡管觸碰不到，卻像是有一種力量無聲地被傳遞過來。

    赫爾墨斯緩聲開口，語氣沒什么起伏：“露西婭?！?/br>
    “如果我現(xiàn)在殺了勞倫斯，你會殺了我嗎?！?/br>
    露西婭沒有看他，她依舊專注地往臉上壓著粉撲。

    慘白的涂滿了她整張臉，像泥塑一樣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哪怕是微微眨一下眼睛，仿佛都有無數(shù)掉落下來。

    “當然會?！甭段鲖I頭也不抬地說，“凡是傷害勞倫斯的，我都會替他解決掉?！?/br>
    “——這樣，他就會多喜歡我一點了吧?！?/br>
    “不過赫爾墨斯，你不會真的這么做的，對嗎？不然的話，難道你想也一同殺了我嗎？”

    露西婭突然抬起眼，用一種麻木而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我一直很感謝你當時的選擇，但是你只能做到這樣而已了嗎？”

    “勞倫斯現(xiàn)在冷落我，你明知道這件事，為什么視而不見。”

    她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噗”地一聲把粉撲扔在桌子上。

    露西婭轉(zhuǎn)過身抬起手就朝著赫爾墨斯側(cè)臉打過去，一邊大聲質(zhì)問。

    “為什么不幫我？赫爾墨斯？”

    “你不是很厲害嗎，你從小不就是我們中最優(yōu)秀的那個嗎？”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幫我解決這件事的……為什么，你為什么不管我？！”

    露西婭甚至沒有使用神術(shù)，只是雜亂無章地伸手打過來。

    赫爾墨斯輕而易舉地一把將露西婭掙扎的手腕攥在掌心，止住她的動作。

    “你瘋了嗎，露西婭。”他一字一頓從牙關(guān)里擠出來。

    “是你——是你瘋了，赫爾墨斯！”

    “你真的以為你能夠做魔淵之主嗎？勞倫斯才是真正能夠主宰魔淵的神明，無論有沒有我的存在，你都不配……”

    “你根本就比不上勞倫斯，勞倫斯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

    露西婭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尖利。

    赫爾墨斯眉宇越皺越緊。

    就在這時，另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錯了，全錯了！憑什么這么說？”

    金發(fā)少女一臉不悅，像是已經(jīng)忍耐了很久。

    “赫爾墨斯大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神明，什么勞倫斯，是勞倫斯比不上赫爾墨斯大人才對?！?/br>
    “……”

    兩道女聲隔空交流著，一左一右充斥在他的耳廓里。

    赫爾墨斯覺得更頭痛了。

    “好了，住口?！?/br>
    赫爾墨斯只睨了越戰(zhàn)越勇的金發(fā)少女一眼，便臉色沉凝地看向露西婭。

    對于露西婭的話，他并不生氣。

    只是有些失望，還有些可惜。

    他很清楚，記憶中那個露西婭說不出這些話。

    可勞倫斯對她的影響實在太大。

    像是有什么突然塵埃落定，赫爾墨斯冷淡道：“你還不明白？”

    露西婭茫然地看著他。

    赫爾墨斯平靜地回視她。

    “勞倫斯當年對你示好，不過是為了逼迫我讓出這個位置。”

    他的聲音很冷靜，甚至帶著一點剝開血rou的殘忍。

    露西婭開始掙扎，但赫爾墨斯卻沒有松開手。

    赫爾墨斯一早就知道，在他放棄與否的兩個選擇之間，是露西婭走到這一天的期限。

    這從一開始就是死局。

    而他能做的，只有延緩。

    赫爾墨斯聲線平穩(wěn)，像是要將這些話穿透無數(shù)道屏障直接塞進她的腦子里。

    “你現(xiàn)在對勞倫斯來說，已經(jīng)沒有了利用價值?！?/br>
    “所以，可不可以冷靜一點？”

    話音微頓，赫爾墨斯的聲線壓下來。

    他吐出幾個字，語氣冰冷，“我替你殺了他?！?/br>
    隨著他話音落地，露西婭前所未有地劇烈掙扎起來。

    她瘋了一樣甩開赫爾墨斯的桎梏，兩只手死死地捂住耳朵。

    緊接著，又開始用指甲抓撓臉頰的皮膚、頭皮，甚至扯下來了好幾縷頭發(fā)。

    “啊——”她尖叫起來，“你閉嘴，你給我滾出去！啊——”

    就好像尖叫的分貝如果足夠高，就可以堵住赫爾墨斯的話，讓她再也聽不見那些傷人的真話。

    露西婭感覺自己像是落了水即將溺亡的失足者，下一秒就要被看不見的巨浪吞沒。

    她像是尋找浮木一樣，顫抖著手在桌面上摩挲，動作間拂落桌面上的化妝品和鏡子。

    鏡子從桌面上掉下來，“嘩啦”一聲碎了一地。

    裝著的盒子滾落在地上，咕嚕嚕一直滾向遠方，拖拽出一地狼藉的白色粉痕。

    露西婭終于抓住了什么。

    她指尖用力捏緊了毛絨玩偶，然后發(fā)狂般用力撕扯起來，像是要把什么污穢的東西從它的身體里摳出來。

    赫爾墨斯的臉色很難看。

    溫黎從來沒有見過他臉上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在她的印象里，赫爾墨斯永遠都是風(fēng)度翩翩、游刃有余的。

    他的唇角永遠漾著深情的笑意，眉眼懶散而深邃，好像永遠不會有什么煩心事被他放在心里。

    毛絨玩偶的四肢被扯得亂七八糟，填充物都從縫隙里漏出來。

    溫黎看著鏡子里頗有幾分恐怖片感覺的詭異場面。

    片刻后，看向赫爾墨斯。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響徹整個空間。

    露西婭似乎沒有預(yù)料到此刻發(fā)生的事情，又像是被打得懵了。

    她維持著一個偏頭的動作良久，才慢吞吞地伸手摸了摸火辣辣刺痛的臉頰。

    “啪嗒”一聲，毛絨玩偶從她指尖掉落下來，墜在地面上，徹底散架了。

    露西婭抬起頭，好像稍微清醒了一點，喃喃道：“赫爾墨斯……”

    “就算是為了勞倫斯，我也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br>
    “我可以不殺他?！?/br>
    赫爾墨斯眸光一片冰涼，“但如果下一次，你還像今天這樣讓我失望的話——”

    頓了頓，在露西婭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不疾不徐地開口：

    “無論你會做什么，我都一定親手殺了他?！?/br>
    語氣不容置疑，沒有絲毫的商量余地，只不過理性地通知她。

    露西婭一愣。

    赫爾墨斯沒再理會她的反應(yīng)，也不管她是否會再次因為他的這句話而發(fā)瘋，轉(zhuǎn)身就走。

    溫黎也顧不上剛被打了響亮一個耳光的露西婭，直接追了上去。

    “別生氣，別生氣嘛赫爾墨斯大人?！?/br>
    “兄妹怎么會有隔夜仇呢？我覺得其實剛才露西婭已經(jīng)冷靜了一點，你們還可以再聊聊的?！?/br>
    “算了，她的謾罵太尖銳了，我都聽不下去——您生氣也是正常的！”

    “怪我不該拉著您來看露西婭的……”

    赫爾墨斯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眉眼冰冷，下頜緊繃成一條平直的線。

    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多少情緒，但是緊咬的牙關(guān)還是暴露出他的掙扎。

    直到金發(fā)少女說到最后一句話，赫爾墨斯猛然停下腳步。

    “不怪你?！彼а?，眸光涼薄，“我反而該謝你。”

    “有些事，總該去面對的?！?/br>
    ……

    露西婭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

    她沒能達到赫爾墨斯最后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