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一秒還在欣賞這堪比好萊塢電影特效的戰(zhàn)斗畫面，下一秒就看見露西婭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突然出現(xiàn)。

    然后重傷倒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情況突然變得有點復雜。

    溫黎壯著膽子飄到赫爾墨斯身邊。

    金色的幽光消失了，被它的主人壓抑在掌心，逐漸黯淡了光澤。

    赫爾墨斯挪開視線，抬眸看向她。

    溫黎很難用語言來形容這種眼神。

    她抿了下唇角，第一次沒有對著夢境中的赫爾墨斯說出什么俏皮話。

    “我們走吧，赫爾墨斯大人。”

    溫黎能夠多少體會到赫爾墨斯內心的掙扎。

    只要露西婭還存在一天，只要他還在意她一天，只要她還在意勞倫斯一天。

    他們之間就永遠深陷在此刻的泥淖之中。

    其實在戀愛腦姐妹吵架的時候勸分真的很不明智，因為很容易在他們和好之后被兩個人一起恨上。

    這一點溫黎深有感觸。

    她嘆了一口氣，抬起手臂輕輕用掌心碰了一下赫爾墨斯的白發(fā)。

    他的頭發(fā)很短，硬挺立著，好像永遠都不會彎折半分。

    溫黎碰不到他，動作只是一觸即離。

    然后她重復了一遍：“回家咯赫爾墨斯大人，您心愛的未婚妻飛得累了，要回房間躺在床上睡覺才能好?！?/br>
    赫爾墨斯垂眸凝視著自己掌心幽微的神光，倏地笑了。

    “那就回去?！?/br>
    “那我還要您給我唱搖籃曲才能睡著哦?！苯鸢l(fā)少女趁機得寸進尺地提要求。

    “我不會唱?！?/br>
    “您可以學呀。怎么樣，答不答應？”

    “……行?！?/br>
    “嗯……我還要您保證，從今以后我都是您最在意、也是唯一在意的女人，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女人能夠傷您的心才能安心地做美夢?！?/br>
    這種要求在任何人看來簡直都是貪得無厭。

    但赫爾墨斯卻像是克制不住般笑了一聲，眉目間的陰郁不經(jīng)意間散去了。

    “好?！?/br>
    他的聲音有點低啞，語氣也很淡。

    但莫名的，擲地有聲的一個字，卻比任何諾言都要更深刻。

    赫爾墨斯轉過身，步伐很沉穩(wěn)，不緊不慢，一步一步走向遠方。

    就當作他熟悉的那個露西婭已經(jīng)死去了。

    她被自己親手鎖在一個名為勞倫斯的囚籠里，絕望卻又癡迷地沉溺。

    被永遠地關在了心里那個無從逃離的名字里。

    然后陷入腐朽。

    ……

    露西婭并沒有死去。

    身為降生于混沌深淵的初代神，她的血脈高貴身體堅韌。

    盡管受到了洞穿傷，卻依舊逐漸好轉了起來。

    但她的心卻似乎在那一天徹底死去了。

    勞倫斯終究沒有兌現(xiàn)他的諾言。

    他沒有娶她。

    偏僻冰冷的神宮坐落在魔淵最邊緣的角落，哥特式尖頂在晦暗的夜色中模糊不清。

    血月猩紅的光輝透過落地窗大片大片地涌進來，映亮了窗上凝著的一層厚厚的灰塵。

    空間里靜悄悄的，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露西婭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裙坐在床邊的沙發(fā)上，懷中抱著破敗不堪的玩偶。

    “好熱鬧啊……”

    她目光失焦地穿過模糊的玻璃窗，看向遠方燈火通明的神宮。

    那里屬于魔淵之主勞倫斯，就像是黑暗中唯一一點鮮活的亮色，象征著暗夜中最耀眼的權柄。

    盡管離得那樣遠，但那座神宮中傳來了喧囂聲卻依舊清晰地被風送過來。

    “阿比蓋爾夫人是那樣的美麗，她的皮膚像雪，唇瓣像玫瑰一樣紅潤……”

    “她簡直是最合適做整個魔淵女主人的那一位了！”

    “天啊，阿比蓋爾夫人和勞倫斯大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相配——”

    “勞倫斯大人今天與阿比蓋爾夫人成婚，那露西婭大人應該怎么辦？”

    “噓，今天不要提這些晦氣的事情?！?/br>
    “……”

    露西婭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她定定地看著遠方，就像是透過這扇窗，能夠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嶄新的未來。

    一串熟悉卻因為許久沒有聽見過而顯得陌生的腳步聲靠近她。

    露西婭沒有回頭，只是安靜地說：“被你說對了啊，赫爾墨斯?！?/br>
    “勞倫斯對我……”

    她輕輕笑了一下，語氣很平靜，“一切，都不過是利用罷了。”

    赫爾墨斯剛從勞倫斯和阿比蓋爾的婚宴上趕回來，身上染著淡淡的酒氣，也裹挾著寒涼的霜露。

    他沒有靠近，只是站在門邊。

    “您看，我說的對不對？失望透頂之后，她自己就會看清真相！”

    金發(fā)少女飄在他身后，一本正經(jīng)道，“不撞南墻不回頭，您之前阻攔他們，只會讓露西婭感受到愛情偉大的力量，她可以為了愛情而對抗這個世界！反而愛得更深了?！?/br>
    “你還挺懂?！焙諣柲顾菩Ψ切Φ乜此谎?。

    “什么？”露西婭沒聽清他的話，稍有點困惑地皺眉。

    赫爾墨斯沒再說什么，只是冷淡重新將視線掃過去。

    露西婭站在空曠的神殿中，也正望著他。

    高聳的門板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陰翳，赫爾墨斯站在光影交界處，半張臉淪陷在黑暗里。

    “露西婭?！?/br>
    他再次問出那個很久前曾經(jīng)問過的問題，“如果我現(xiàn)在殺了勞倫斯，你會殺了我嗎?！?/br>
    “赫爾墨斯?！甭段鲖I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恨你，我真是恨透了你。”

    她輕輕地、一字一頓地說。

    與此同時，屬于魔淵初代神——怠惰之神的神力浩瀚無匹，在這一刻驟然爆發(fā)出來。

    劇烈的氣流甚至扭曲了空氣。

    原本便殘破冷清的神宮在露西婭的出手間幾乎傾頽，發(fā)出岌岌可危的聲響。

    在距離露西婭幾步遠的門邊，穿著象征色谷欠之神神袍的白發(fā)神明站在那。

    他俊美的面容冰冷，無悲無喜地看著正發(fā)生的鬧劇。

    金色的吊墜在眉間搖晃，赫爾墨斯垂下眼。

    露西婭給了他答案。

    那他也不該再對她手下留情了。

    空氣在這一刻驟然一靜。

    風停了。

    轟——

    下一瞬，比起剛才還要猛烈的氣流轟然炸開，裹挾著滔天重量自上空傾軋而下。

    神宮結實漂亮的地磚被寸寸碾碎，然后向下坍塌凹陷出一片十米高三十米寬的深坑，露西婭被禁錮在里面動彈不得。

    赫爾墨斯站在門邊注視著她。

    他甚至連手都沒有抬起來，但也只是束縛了露西婭的動作，沒有傷害她。

    他薄唇輕啟吐出幾個字：“無可救藥?！?/br>
    “哈。”露西婭瘋狂地掙扎著，有一種渾不在意自己的癲狂。

    她狂亂地扭動著身體，毫不在意身上因此而被碎屑劃破的傷口。

    暗黑色的血液滲透了她身上的衣裙，她卻笑得更歡快了。

    “那就殺了我啊，赫爾墨斯?！?/br>
    她高聲尖叫起來，“反正勞倫斯已經(jīng)被那個該死的阿比蓋爾搶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不要我了！”

    “他騙我，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溫黎忍不住向赫爾墨斯身后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