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啟風趕緊跟上，走了兩步，他實在忍不住開口，“隊長?！?/br>
    江策沒回頭：“干嘛?！?/br>
    啟風憋著笑：“你好歹種朵花啊, 那就是一狗尾巴草……”

    江策面無表情：“我樂意?！?/br>
    “好養(yǎng), 還是綠植，看著舒服?！?/br>
    啟風憋笑憋得齜牙咧嘴，江策猝不及防停下腳步, 他一個急剎車，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臉瘋狂搓揉幾下, 再放下的時候就是一張正經(jīng)臉了。

    就是有點紅。

    江策掃了他一眼：“外面開出路了？”

    “開大半了，二隊幫的忙?！眴L趕緊點頭, “他們讓咱們先把車開出去, 外面人多, 實在是拉不出那么長的陣線了?！?/br>
    江策應了一聲。

    啟風撓了撓頭：“隊長, 二號和三號基地不是快建好了嗎？他們怎么不去……”

    “近百公里, 誰知道路上會發(fā)生什么。”江策沒有回頭, “現(xiàn)在一號基地就是他們的救命稻草，誰也不會松手?！?/br>
    “人工智能院的機械在路上了，一號基地會從后方再次擴建, 其他基地也會更快完成建設，到時候……應該就好了?！?/br>
    啟風沒吭聲。

    江策回頭看了他一眼：“別想自己做不到的事, 想能做到的?！?/br>
    啟風撓了撓頭，想到基地外的那些人，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我做得到什么？我感覺這我什么忙也幫不上啊。”

    江策已經(jīng)往前走：“23號居民區(qū)如果還有活著的人，你能救他?！?/br>
    啟風呆了呆，立刻追了上去：“收到！”

    三分鐘后，車隊緩緩從基地駛出，沿著二隊開辟的道路緩慢前進，車窗里映出周圍一張張麻木的臉。

    突然，有人撲到了車窗上，憤怒地大喊：“為什么不讓我們進去！為什么不讓我們進去！”

    “我女兒在發(fā)燒！她生病了！讓我們進去！”

    他話音未落，周圍的人驚恐地讓出了距離。

    江策回過頭，對上男人燒紅了眼一樣憤怒的視線，但很快二隊成員就圍了上去，警惕地想要檢查那位發(fā)燒的小女孩，但憤怒的母親和失去理智的父親對他們發(fā)動了攻擊。

    現(xiàn)場一片混亂。

    啟風下意識站了起來，徐笑笑猛地一把拉住他。

    她用力咬緊了唇：“……他們會處理好，我們有任務?！?/br>
    啟風呆了呆，他慢慢坐回去。

    呆愣片刻之后，他苦笑一聲：“隊長，原來當英雄，真的沒有什么成就感。”

    他有點苦澀地問，“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br>
    他們可以豁出性命對付危險的異變動物和災禍，但卻不知道怎么面對憤怒的人群。

    江策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神沒有絲毫動搖：“想?！?/br>
    啟風愣了愣：“想什么？”

    江策看向窗外，沒逃避任何一道視線：“想你還能救很多人?！?/br>
    “想你曾經(jīng)救過的人?！?/br>
    “想可樂，藤椒牛rou，窗臺上的狗尾巴草?！?/br>
    “想活下去才能見到的人。”

    ……

    空無一人的高速公路上，粗壯的棕黑樹干橫亙路中，明明是隨處可見的道路綠化，硬生生長成了深山老林千年老樹的模樣。

    “砰”地一聲，車頭防撞加固的黑色悍馬徑直從樹干脆弱處碾過，在異變植物發(fā)動攻擊之前飛速逃離肇事現(xiàn)場。

    霍言緊緊抱著胸前的安全帶，后背死死貼著座椅，哀嚎出聲：“歸云子——你冷靜點?。　?/br>
    歸云子面容冷酷，一腳油門踩到底：“沒事，這會兒路上沒車?！?/br>
    “而且開得慢了還容易被路上的異變植物、動物堵上，就得快點！”

    “話是這么說！但我這輩子都沒坐過這么不穩(wěn)的車！”周尋拉著車頂把手，在顛簸中表情猙獰，“出家人開車不該穩(wěn)重點嗎！”

    歸云子打開了點車窗，享受著呼嘯而過的風，不屑甩頭：“戒律里沒這條！”

    “我覺得你們的戒律該與時俱進了?！被粞钥s在座位里，難得勸他，“我也沒那么急著見江策，你慢點也沒事的！”

    安吉拉面容慘白，縮成一團：“要吐了?！?/br>
    片刻之后，在眾人的強烈抗議下，他們找了個廢棄的服務站落腳。

    歸云子訕訕摸了摸鼻子：“我也知道我開車習慣不好，但這不是你們倆都沒駕照嗎？”

    “而且這會兒路上沒人，沒事的。”

    霍言一邊拍著安吉拉的后背，一邊用控訴的眼神盯著他。

    歸云子自知理虧，主動站起來：“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什么物資，老張只讓我們帶了點干糧，路上還得補充點?！?/br>
    “聯(lián)盟通知大家撤離的時候特地提醒了不許多帶東西，保命要緊，說不定能搜出點什么來。”

    霍言不太放心：“周尋你跟他一起吧?！?/br>
    他們這一行人四個人里，最有能力應對突發(fā)狀況的，恐怕就是周尋了。

    周尋應了一聲，腳步虛浮地跟在了歸云子后面。

    安吉拉在地上蹲了一會兒緩過神來，她深吸一口氣：“我沒事了?！?/br>
    “趕路吧，沒事的。”

    “也不用那么急?！被粞园矒崴澳愀依锫?lián)系了嗎？說不定他們跟著聯(lián)盟進基地避難了，23號居民區(qū)離一號基地那么近，應該挺容易進去的。”

    安吉拉抿了抿唇：“可是他們都沒有消息?！?/br>
    “無論是誰進了基地，肯定會給我發(fā)信息的，但我找了他們好多次，誰都沒給我消息。”

    安吉拉眼眶泛紅，又繃著臉倔強不肯掉眼淚，“而且……我要去的地方是23號居民區(qū)的天使之家福利院，我們這樣的累贅，聯(lián)盟怎么可能第一批把我們放進去?！?/br>
    霍言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雖然他也是福利院長大的，但他有點晚熟，小時候顯得遲鈍又不太聰明，是那種被戳一戳也只會瞪圓眼睛看人的笨小孩。

    還沒來及敏感，就到了年紀，被送去了封閉式學校，基本不再回福利院。

    和安吉拉不一樣，他沒那么依賴福利院，也沒有把那里當成家的濃烈情緒。

    之前中彩票分給福利院捐錢，也是因為大家一直教他，長大要回報社會——他記性還算不錯，又聽話。

    但安吉拉這樣濃烈的對家的眷戀，他大概從來沒有過。

    只是看著她這樣，霍言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胖乎乎的院長——他上次見面還是去給他送彩票錢。

    當時他似乎很驚訝，好像都要想不起來霍言是誰，但眼尾笑成包子褶子的時候格外和藹，帶著些許無奈和感動對他說：“你要先把自己照顧好啊?！?/br>
    “學院城開銷很大的，你要給自己留點錢，我們這里有聯(lián)盟扶持，資金是夠用的?！?/br>
    “念的什么專業(yè)？生物好啊，好就業(yè)的，制藥和研究所都要人的?！?/br>
    “要多吃點啊，你小時候比現(xiàn)在圓，都瘦了。”

    他那時候沒多少感觸，但現(xiàn)在看著安吉拉，他覺得自己大概是遲鈍過頭了。否則怎么會隔了兩三年才反應過來，陳年的感動突然發(fā)動襲擊，迎頭給了他鼻子一拳，讓他也跟著鼻子泛酸。

    霍言默默蹲下來，有些低落地說：“我也想我的院長了?！?/br>
    安吉拉愣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遲疑著伸出手也拍了拍霍言的后背。

    歸云子拎著兩袋被人忘在柜臺下面的真空袋烤鴨，從服務站了樂呵呵地跑出來，看見的就是他們倆靠在一起自閉的畫面。

    “怎么回事??？”歸云子一個急剎車，一臉震驚地看向霍言，“讓你安慰安慰小meimei，你怎么還讓她安慰起你了？”

    霍言默默仰頭：“想家了?！?/br>
    歸云子張了張嘴，撞了周尋一下：“怎么了這是？”

    周尋略一思索：“大概是小朋友到了很麻煩的年紀?！?/br>
    歸云子晃了晃手里的吃的：“吃點好吃的？”

    安吉拉看著他，只覺得胃部一陣抽搐：“……不了，到了再吃吧，我怕都吐出來?！?/br>
    “嘖，我這回肯定安全駕駛，怎么不信任我呢?！睔w云子嘀咕了一句，“走吧，聽說聯(lián)盟那邊馬不停蹄就派人往23號居民區(qū)去了，我們本來就比他們遠，再不抓緊點，小心沒法趕在他們前面了。”

    霍言有點擔心：“真來得及嗎？”

    “來得及?！睔w云子指了指前方空曠的道路，“咱們這兒路況好，現(xiàn)在一號基地外到處都是人守著想進去，聯(lián)盟也不能看著人死在外頭，只能拉了臨時警戒線，不過進出交通口算是徹底堵死了，疏通都得花半天?！?/br>
    “不過聽說聯(lián)盟現(xiàn)在食物儲備還算豐富，還提前種了糧食，給外面的人也發(fā)了點吃的?！?/br>
    霍言與有榮焉：“是超哥的原因吧？他天天給田施肥，據(jù)說田里長勢可好了！小麥畝產(chǎn)一千八！”

    霍言有了自己新的賬號，已經(jīng)用“aaa鐵板燒小嚴”的賬號再次添加了兩位舍友，只是平時也不敢給他們發(fā)消息，生怕暴露自己，拖累他們。

    但這不妨礙他每天偷摸看兩人的朋友圈，確認他們生活正常。

    游淼淼現(xiàn)在參與的項目有保密政策，他也不好發(fā)什么，就是每天定點拍攝一日三餐，也算是給他們報個信。

    方超就毫無限制了，一天到晚恨不得發(fā)兩百條，甚至給天天遛他的機械狗起了名字，編了生平，堪稱積極樂觀生活的典范。

    “合著什么生物激素、促進生長說的那么高大上，咱超哥的異能是金坷垃??？”周尋嘿嘿笑了兩聲，“你聽他吹呢，畝產(chǎn)一千八，他連1畝是多大塊地都不知道。”

    歸云子跟著掀了掀嘴角，樂呵呵地說：“反正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基地邊上安全，就算不放人進去，也都在外邊堵著，蹭蹭聯(lián)盟的光?！?/br>
    “那叫一個熱鬧，車水馬龍，摩肩接踵?！?/br>
    “聯(lián)盟要出遠任務還能坐飛行器、直升機，23號居民區(qū)距離太近，還都是幾十年前的老城區(qū)，沒地方降落，走陸路估計得先開道，可有的忙呢?！?/br>
    “咱們就先行一步?！?/br>
    他系好安全帶，臉上浮現(xiàn)微妙的笑容，“都坐好了啊，發(fā)車！”

    他一腳油門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