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他在三件套的西轉(zhuǎn)外面套了件長及小腿的黑色大衣，頭發(fā)打理得很整齊，面若寒霜。

    雖然不夠友好，但起碼沒像上次見面一樣，露出不達(dá)眼底的笑容，叫人頭皮發(fā)緊。

    他沒關(guān)車門，只上前半步，把一沓錢按進(jìn)冬寧的懷里。

    他的動作確實是按，不是扔。

    那沓錢的厚度，板磚比起來都顯得薄，是因為他的手大，才能抓住，加了力道懟過來的時候，饒是冬寧穿了羽絨服，胸口都一陣生疼。

    她絲毫沒有防備，被他的動作推得狠狠趔趄一下，最終沒站穩(wěn)，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巴黎的大罷工還沒結(jié)束，地有多臟，冬寧想都不愿意想。

    那沓錢也跟著她掉落下去，砸在手邊，被砸到的食指和中指鉆心地疼了一陣。

    “上次，你嫌錢少，可以直說，我不是不愿意解決問題的人，為什么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冰冷堅硬的地面，和也許被砸腫了的手指，還有對方居高臨下，自己卻站不起來的屈辱，讓冬寧沒忍住哭腔：“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裝傻。今天一大早，盛染突然說你在到處借錢，死活不肯上飛機，現(xiàn)在都還找不到人。早不借，晚不借，偏等她在巴黎的這段時間借，三百歐，兩百歐，冬寧，做人不能這么沒骨氣，咱們好歹相識一場，我也不是絕情的人，明明你有一萬種方法正常尋求幫助，最后卻非要選最讓人瞧不起的一種，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明天見

    感謝張弋弋寶貝、紫葡萄寶貝的1瓶營養(yǎng)液，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7章

    ◎為姓盛的竭誠服務(wù)◎

    邁巴赫閃著車燈拐離了街區(qū),冬寧試著站了兩次沒成功，才意識到自己的右腳崴了。

    剛才向后摔倒的時候，她是一屁股坐下去的姿勢,屈腿的姿勢不對,兩只手也都下意識去撐了地。

    雖然沒碰到什么奇怪的粘膩東西，但冬寧本來就是再累都不愿意去坐巴黎地鐵的座位的人,從來都是站著,此刻雙手與地面完全接觸帶來的崩潰，完全覆蓋了崴腳和掌心擦傷的疼痛。

    可她不能繼續(xù)崩潰下去。

    這個片區(qū)的治安情況臭名昭著，是巴黎出了名的貧民區(qū)，半夜聽到槍響是常事。

    她坐在大馬路上,身邊還有一沓散開的大面值法郎,還崴了腳，情況不能更糟糕。

    冬寧的手抖得厲害,沒辦法在寒風(fēng)中一一整理那些馬上要飄舞起來的鈔票,只能先脫掉羽絨服,把它們一股腦包進(jìn)去，一瘸一拐地上了樓。

    她洗了五分鐘的手，洗到最后,擦傷的部位已經(jīng)麻木到感覺不到疼,才慢慢停下來。

    緊接著就是換衣服,用了大半瓶消毒液，泡了半個小時以后,冬寧才開始洗。

    盛譽扔下的錢堆在墻角。

    這幾天，冬寧忙這忙那,唯獨沒有抽出時間去買窗簾。

    月光明晃晃地照進(jìn)來,讓那些紙鈔原本很明顯的紫色開始偏藍(lán)。

    冬寧不由得感到奇怪,在取款機上最大面值只出五十歐的巴黎，盛譽到底是從哪弄來那么多每張相當(dāng)于7000人民幣的1000面值的瑞士法郎。

    這一堆錢，別說買冬寧不再聯(lián)系盛染，買冬寧干任何事，都可以反反復(fù)復(fù)買它個幾千上萬次。

    照盛染的話，他的生意最近有些麻煩，出手都這么闊綽，冬寧要是收下，子孫后代都得為姓盛的竭誠服務(wù)，她想不出來，他的生意順利時，財力又是什么程度。

    怪不得姚語桐費盡心思都想和他沾上關(guān)系，哪怕只是輿論上炒炒緋聞，估計都能為自己增值不少。

    即便是冬寧，也覺得他真是多金得嚇人。

    這一晚，冬寧一直沒睡，看文章也總是出神。

    一則，她房里放這么多現(xiàn)金，相當(dāng)于餓狼群里掉進(jìn)一塊肥rou，時刻擔(dān)心有人持槍破門。

    二則，盛染還在巴黎流浪呢。

    雖說盛染和她不一樣，說是流浪，但盛染不至于真睡大街。差一點的酒店估計她都不會去住。

    但冬寧還是沒辦法不擔(dān)心。

    終于，十二點多的時候，門鈴響了。

    冬寧既無奈，同時又松了口氣。

    盛染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頭上包著大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上還帶著手套，全副武裝，在室外過冬都沒問題。

    冬寧先問：“哪來這么厚的手套？”

    盛染道：“白天去買的?！?/br>
    “知不知道大晚上有多危險，要來找我，為什么白天不來，非得先買手套，等到半夜？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讓我心里怎么過意得去?！?/br>
    “我怕我哥會來，然后你肯定就直接把我交出去了……之前我只是約你逛街，你都跟我哥告狀?！?/br>
    “怕你哥來抓你能是理由嗎？你一開始就應(yīng)該聽話，乖乖上飛機回家?！?/br>
    說完，冬寧就準(zhǔn)備打電話，盛染拉住她：“我就說兩句話，等我說完，你再通知我哥。”

    “犯了這么大的錯，你沒有提條件的資格，等著回家被收拾吧?！?/br>
    盛染皺著一張臉坐在冬寧床上，好一會兒，等冬寧打完了電話，她感覺行動不自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圍巾、手套和羽絨服都沒摘也沒脫。

    竟然也不熱。

    反觀一直在家的冬寧，穿得也一樣里三層外三層。

    “jiejie，你家里沒有供暖？”

    “有?！钡膭儆跓o。

    盛染看冬寧是真不高興的樣子，只好先老老實實地解釋自己到底為什么沒回國。

    因為關(guān)注冬寧，盛染就順帶一直都比較關(guān)注冬寧的學(xué)校，還買了個賬號，混進(jìn)了冬寧學(xué)校的校內(nèi)網(wǎng)。

    今天早上，準(zhǔn)備去機場之前，她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機，才看到已經(jīng)熱了好幾天的討論帖。

    盛染的法語沒那么好，做做閱讀理解、去超市買瓶水還可以，但在這種非?？谡Z化的語境中，就只能看個一知半解。

    她只看懂，冬寧有有關(guān)于錢的麻煩，而且這麻煩還不小。

    她求她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但盛譽拒絕得很干脆，甚至根本不聽她說什么。

    上次，她因為冬寧跟她aa的事，說讓盛譽幫她給冬寧一點錢，盛譽都拒絕了，這次不肯幫，盛染也不太意外。

    她一直給冬寧打電話，一直打不通，心里越來越著急，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過了飛機時，著急的情緒被害怕取代，她只知道，她哥會罵死她的。

    這次是真的會被罵死。

    盛譽罵人倒不帶臟字，可那種罵法更讓人難受。

    感覺自己就像個垃圾桶，唯一的價值就飄散臭味，讓別人不高興。

    盛染在巴黎的大街上溜達(dá)了一整天，天越來越黑，她又不敢去住酒店。

    她在國內(nèi)的時候，每次離家出走，都會被周駿儒輕易找到，因此深深不信任酒店對客人隱私的保護，一時間并不能確定，她那同樣神通廣大的哥，在巴黎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保險起見，還是當(dāng)作他有吧。

    不過，游蕩到半夜，她又覺得，被她哥找到也不算什么壞事。

    可是自己直接回去是不敢的，盛譽認(rèn)真冷起臉來，比周駿儒可怕多了。

    最后，盛染還是來了冬寧這里。

    冬寧給她倒了杯熱水，覺得她實在是不像話，忍不住說了幾句：“今天沒出什么事，就是老天保佑，你看看大街上這會兒還有幾個人？”

    “我把行李都存在機場了，身上什么值錢東西都沒有，我只帶了三百歐現(xiàn)金?！?/br>
    身上最多只帶幾十的冬寧嘆了口氣：“那有什么用？你這圍巾上全是logo，包在頭上是生怕別人看不見?！?/br>
    盛染吐了吐舌頭，雖然冬寧沒再說，但她意識到，自己的羽絨服上，也滿是logo。

    冬寧把阮如玉的事跟她說了一遍，解釋清楚，自己并沒有跟別人借錢，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讓她不要再擔(dān)心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聽家長的話。

    “我一直都挺聽話的，真的，今天錯過飛機，只是個意外。”

    盛染確實打算回國后偷偷給冬寧paypal轉(zhuǎn)錢的。

    實在是她的外語還沒形成語言習(xí)慣，廣播上英法語切換叫了她那么多次，她忙著給冬寧打電話，硬是沒注意到。

    “要是你沒cao心這些不該你管的事，就不會有這個意外?！?/br>
    盛染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很低地說：“我怕你還像之前那樣，生病了，不夠錢去醫(yī)院?！?/br>
    前年冬天，冬寧貧血嚴(yán)重的那段時間，盛染來過一次巴黎。

    那會兒，冬寧還住在宿舍，盛染沒費多大功夫，就問到了她的地址，找上門的那天，冬寧的臉比紙還白，來開門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瘦得快沒了，盛染當(dāng)時就掉了眼淚，求她跟自己回去。

    冬寧當(dāng)然不會跟她回去，別的不說，書剛讀到一半，回哪去？

    盛染雖然心疼冬寧，但本身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哭完鼻子，最后還是冬寧用摩卡壺給她煮了紅糖雞蛋，讓她在自己床上睡了一覺，才打發(fā)她走。

    可她第一天被打發(fā)走，第二天又來了，第三天也來。

    冬寧頂著慘白的臉幫她檢查單詞聽寫、帶她去學(xué)校的餐廳吃了兩頓飯，還去了趟埃菲爾鐵塔。

    剩下兩天就要過年了，盛染才登上回國的飛機。

    冬寧跟盛譽在一起的時候，不光他們倆年輕，剛不到二十歲，盛染也太小了。

    她把冬寧當(dāng)成嫂子，習(xí)慣了依賴她，常常對著她哭鼻子，有什么想要的，知道盛譽不同意，都要先去磨冬寧，第一次來例假，第一個告訴的人也是冬寧。

    那時候形成的一些習(xí)慣，實在是很難改掉。

    等到冬寧和盛譽分手，他們倆本人免不了傷筋動骨，即使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接受良好，盛染卻像是離異夫妻的遺留女兒，始終沒能從心理上斷奶，冬寧也能理解。

    “我有印象，那時候，天天來看你的同學(xué)，中文名就叫阮如玉，是吧？”

    冬寧點了點頭。

    阮如玉幫她出的錢本身可能沒那么多，但是起到的作用巨大。

    最近，阮如玉人在國內(nèi)，像卓成云說的，連欠條都沒有，還有很多人直接給了阮如玉現(xiàn)金，報警起到的作用幾乎為零，如果冬寧不幫忙奔走，阮如玉付出的最大代價，是中斷學(xué)業(yè)。

    但那時候，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如果沒有阮如玉請的上門醫(yī)生，沒有她隔三差五拜托家人從國內(nèi)寄來的烏雞、阿膠、何首烏和西洋參，冬寧是死不了，但貧血的毛病一拖，她一輩子都不會活得太舒服。

    雖然只知道阮如玉探過冬寧的病，并不知道其他細(xì)節(jié)，但聽了阮如玉的名字，盛染就沒再說讓冬寧別管閑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