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做錯了么？

    道與情，他選錯了么？

    是，直至此刻，容衍才終于愿意承認(rèn)，他對溫瑜并非只有欲。

    他對她一直有情。

    重傷時初見，她毫無預(yù)兆地闖入他的世界，她并非是他見過的容貌最佳之人，但他至今仍記得她那雙小鹿般晶瑩的眸，璀璨又明亮，他從未遇到過這般目光清澈干凈的人，其實只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她便已在他心里留下了獨一無二的印跡。

    這是因。

    傷愈后他滯留人間，他去尋她，去了解她，知她遭遇家庭變故失去雙親，他對她心生憐惜；知她繼承父愿后大度無私慷慨助人，即便自己生活過得拮據(jù)，也愿為鎮(zhèn)上那些貧苦之人撐一把遮雨的傘，他又為她的善良而嘆。

    這是果。

    回到仙界后，溫瑜入他夢中，他與她沉淪欲海，便是在這一刻，情愛生根，開花結(jié)果。

    無愛何會有欲？

    有愛才會有欲。

    可這樣的道理，他過去不懂，又理解得太遲。

    要他如何懂呢，他的生身父母成神后再未來看過他，他們在他生命中只出現(xiàn)過短短幾年，就連他們的面龐在他的記憶中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

    他自小便是一人，做人之道、修道之法，他都可以自己學(xué)習(xí)，可他無從學(xué)得如何去愛，亦不知曉什么是愛。

    他反復(fù)地告訴自己他并未愛上溫瑜，將一切都?xì)w因于欲求，可實際上，在他遭遇最后第三道生死劫時他心中那因擔(dān)憂再也見不到她而生起的恐懼，早就已經(jīng)說明了他的答案了，不是么？

    可修道成神的理念在他生命中占據(jù)了太多的時光，已然成了他的執(zhí)念，他如何舍棄？他怎能舍棄？

    即便知曉自己愛她，他卻不能愛她。

    將程淮安置到人間后，他修道常有阻礙，修為增長幾乎停滯，也正是因他貪念雖除，心底深處仍有牽掛。

    他心有一人，遠(yuǎn)在凡間，他欲舍下，卻忘不了。

    只是他的執(zhí)念太過沉重，他只能反復(fù)警告自己那些小情小愛在他的大道面前不值一提，逼著自己將他對她所有的念想都壓下藏匿。

    可情愛一事，又能由得他自主么？

    回到凡間以后，他親眼目睹溫瑜與旁人結(jié)為連理，恩愛甜蜜，其實只見到程淮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的那一眼，便已將他心中一直高高豎著的警惕的墻徹底擊碎。

    原來他過去所做的所有抵抗，看似堅不可摧，實則只如沙灘上用泥沙堆砌的城堡，只需要那么一眼，便已經(jīng)轟然倒塌。

    如今，他為她流下血淚，為她道心不穩(wěn)，欲生魔障，這樣的他，如何還能自詡斷情無愛？

    此后的他，如何還能自欺欺人？

    容衍看著自己衣上鮮紅的血跡，忽地笑了，再未施法將其抹去。

    夜里，夢境再至，他又回他們初見之時，他為她留在人間，她卻對他冷面以待百般相拒，后來一個名叫程淮的書生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而他就好似那話本中極盡全力也得不到所愛之人的配角，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相識相愛，結(jié)為夫妻。

    他心中痛極，恨極，終于，在他們成婚一年后，他再難抑心頭之恨，在程淮科考取得功名衣錦還鄉(xiāng)之際，將其攔在了路上。

    渺小的凡人在仙君面前就如螞蟻面對巨象，沒有任何反擊之力，可他卻未用仙力，而只是用他的長劍刺穿了程淮的心臟。

    心頭之恨仍未解，縱程淮已躺在血泊之中了無生機，他還是繼續(xù)將那柄劍一下又一下地捅進(jìn)他的身體，他就那么微笑著，任那具rou身噴濺的鮮血將他的白凈的衣衫染紅，直到他將那具身體作弄得再無人樣，血rou模糊，才終于心滿意足地收手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