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還未痊愈，陳妄的臉色蒼白如紙，往日得勢的盛氣凌人全然消失，整個人憔悴不已，像一介失魂落魄的孤魂。

    代理律師坐在他對面，推了推眼鏡，“可以這么理解，懷先生愿意用兩倍的價格回收你手上的藥廠股份，我們也清楚您正在面臨的困境使您需要這筆資金，這對您來說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說著，對方將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的合同文件推向陳妄，微笑道：“您可以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詢問，我會為您解答。”

    陳妄死死盯著那份合同，心臟宛如被攥住般疼痛。

    原來懷璟那混賬東西……真的能做到這般決絕，就連最后一絲牽絆也要徹底斬斷。

    原來那些錯覺，真的只是錯覺。

    原來他真的只是對方眼里的絆腳石，現(xiàn)在是到了一腳踢開的時候。

    只怕小崽子已經(jīng)期待這一天很久了吧？

    也對，他又不止一次從對方的眼里看到厭惡和拒絕，只是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貪戀著那些虛以委蛇的做戲。

    他陷入虛幻的夢境里，卻蠢到不愿意醒來。

    “他為什么……不自己來找我談？”陳妄用喑啞的聲音問。

    代理律師語氣是程序化的嚴(yán)謹(jǐn)，謹(jǐn)慎道：“不好意思，這是委托人懷先生的個人隱私，對方的具體位置我無權(quán)過問，但據(jù)我所知，懷先生目前是在a國的s大留學(xué)，應(yīng)該正忙于開學(xué)的各項事宜?！?/br>
    陳妄冷笑一聲，“不想回國，故意躲著我，所以找了你來和我談？”

    “陳總，希望您能理解。”代理律師推了推眼鏡，鏡片折射出一道冷光。

    陳妄面無表情地看著桌上那份合同，心已經(jīng)如同一潭死水般麻木。

    他最近受到的打擊足夠多了，這只是其中的又一件而已，何況，現(xiàn)在的他，的確需要這筆錢。

    兩倍價格收購股份，這算什么？是懷璟那狗崽子給他的分手補償費嗎？也不對，畢竟他們壓根兒就沒有在一起過……

    突然間，陳妄感覺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伴隨著尖銳的耳鳴，頭疼得似乎要爆炸，瞬間，他整張臉連最后一絲血色都失去了。

    尤其是右耳鼓膜處，像是被鋼針活生生扎進去般疼。

    ”呃……“陳妄表情痛苦，下意識伸手捂住右耳，但這也無濟于事。

    對面的律師見他面色不對勁，馬上體貼地詢問：“陳先生？請問您是身體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guī)湍蚣本入娫?，如果這次您無法做決定的話，我們可以改天再談，這周六怎——”

    “不用了！”陳妄用力甩了甩頭，有力無氣道，“車禍后遺癥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律師頓時面色微變，“您最近遭遇了車禍？”

    陳妄深吸一口氣，呼出，再吸口氣，再呼出，循環(huán)了兩遍，等到疼痛稍微緩解后，才緩緩開口：“死不了，再養(yǎng)幾個月就能活蹦亂跳。”

    “那合同……”

    陳妄唇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意，“放心，我會讓他如愿以償?shù)摹！?/br>
    他的驕傲，并不允許他如同一個喪家之犬般，向拋棄自己的人搖尾乞憐。

    懷璟既然想和他撇得一干二凈，那他就如他所愿，徹底將這最后的一絲利益關(guān)系斬斷。

    簽完合同后，代理律師又檢查了一遍，他要確認(rèn)合同無誤。

    “別跟他說?！标愅蝗婚_口。

    “什么別說？”律師抬頭詢問。

    陳妄手指向掌心蜷縮握成拳狀，指甲摳進掌心刺破肌膚，也渾然未覺疼痛。

    “別和他說我車禍的事情?！彼麊≈ぷ诱f。

    律師點頭：“好的?！比缓罄^續(xù)低頭查看合同文件。

    陳妄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懷璟怎么可能在乎他的死活？就算律師說出去了又怎么樣，只怕那兔崽子還得偷摸放幾捆鞭炮慶祝吧？

    在對方眼里，自己無非是罪有應(yīng)得。

    “好的，合同無誤，那我先告辭了，陳總。”律師客氣道，起身對他舉了一躬，然后就要離開。

    在離開的前一剎那，律師像是想起來什么，轉(zhuǎn)過身對陳妄道：“對了，陳總，懷先生有句話托我轉(zhuǎn)告您?！?/br>
    “什么話？”陳妄麻木平靜地問。

    “他說，‘陳妄，好自為之’，沒了?！?/br>
    陳妄身體先是顫抖了一下，然后將手撐在桌前，捂住臉，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好啊……你走吧?！?/br>
    “好的，感謝陳總的配合，我先行一步了。”

    律師離開后，過了良久，陳妄才將手放下，露出一雙通紅的眼。

    他倒是哭不出，也不可能允許自己軟弱地哭泣，但身體的痛和心里的痛比起來，顯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終究還是孑然一身，享受過最好的東西，也遭過最苦的罪，人間百味于他而言，都是過眼的云煙，唯一能短暫點亮他乏味生活的，無非是那段虛假的溫存日子。

    好自為之……

    懷璟說的沒錯，他的確該好自為之。

    陳妄跌跌撞撞撐著身體站起身，拿著那份轉(zhuǎn)讓合同，揉成一團后，隨手塞進左手邊的垃圾桶里，然后離開了咖啡廳。

    “他簽了合同？”

    因為時差，現(xiàn)在是a國晚上九點，懷璟正對著筆記本查閱課程所需的文獻，接到律師電話后，他表情微變。

    他清楚陳妄的性格，雖然陳妄的有時候手段很拙劣無恥，向來是個驕傲自負的性子，但也能為了利益能屈能伸，不會在這種合同上糾纏，畢竟陳妄現(xiàn)在處于水深火熱之際，也沒有拒絕那比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