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璀璨的水晶燈從頭頂傾灑著，高山寒的苦笑蒙著一層陰影。

    “既然是同學(xué)會(huì)，為什么只有你們幾人呢？”解憶尋了個(gè)機(jī)會(huì)，主動(dòng)加入話題。

    “因?yàn)樽叱鋈h的就我們幾個(gè)?！苯獯鹨蓡柕氖邱T小米，“其他人沒考上大學(xué)，早就沒了來往，就算我們邀請(qǐng)他們，他們也舍不得那點(diǎn)車票和住宿呢?！?/br>
    看桌上其他人的模樣，也比較認(rèn)同這個(gè)答案。

    解憶看向身旁的唐柏若，她沒怎么說話，餐盤里已經(jīng)堆起了龍蝦殼的小山，好像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吃飽。

    “柏若，你嘗嘗這鹿rou?！备呱竭b將轉(zhuǎn)盤上的燒鹿rou轉(zhuǎn)到唐柏若面前，“這是我前陣子去英國度假的時(shí)候，在自家獵場里打的。我聽說你一直在勤工儉學(xué)，一定很辛苦吧？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工作，用不著你像現(xiàn)在這樣累——”

    馮小米發(fā)出意味深長的笑聲，被高山遙瞪了一眼后，悻悻地閉上了自己的嘴。

    “不必了。”唐柏若冷冷道。

    “你不用這么客氣——”

    高山遙還想再獻(xiàn)殷勤，宗相宜端起酒杯說：“高山遙同學(xué)，感謝你今天組織這個(gè)局，讓我們四班的人還能在多年后重聚。我敬你一杯?！?/br>
    高山遙被人打斷，只能將唐柏若放置一旁，端起酒杯喝下宗相宜的敬酒。

    酒過三巡，轉(zhuǎn)盤上的佳肴少了大半。眾人多少都有了些醉意。

    “這酒可真厲害，平日我要喝兩斤，今天一斤都沒喝到就開始頭暈了?！瘪T小米說，“高哥，你這比1573還厲害吧？”

    “我也有點(diǎn)醉了，不對(duì)勁。”身材健壯的陳皮緊皺著眉頭，“會(huì)不會(huì)是買到假酒了？”

    “胡說八道，怎么可能？！”高山遙大怒駁斥。

    “不對(duì)，是迷藥！都別喝了！”原野變了臉色，打翻酒杯站了起來。

    眾人聞言，恐懼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的酒杯。

    “不，不是酒的問題——”解憶說。

    她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晃起來。

    解憶難以置信地握住圓桌邊緣，想要穩(wěn)住不受控制開始傾斜的身體。

    她不僅沒有喝酒，甚至沒有吃一口菜。連茶水都沒有入口過。究竟是什么地方疏忽了？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宗相宜已經(jīng)暈倒在桌上，陳皮想要起身，但隨即跌倒在地。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去外邊……我的保鏢……”高山寒強(qiáng)撐意志說道。

    原野剛一想動(dòng)，疲軟的雙腿就讓他一個(gè)趔趄險(xiǎn)些摔倒。迷藥的發(fā)作，讓他失去了對(duì)身體的控制。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原野幾乎沒有遲疑，拿起餐桌上的海鮮叉刺向自己的大腿。

    一聲悶哼后，原野扔掉染血的海鮮叉，快步?jīng)_向大門。門扉已經(jīng)從外鎖住，他拉了幾下都紋絲不動(dòng)。

    他幾腳踢在大門上，門扉劇烈地?fù)u晃著。

    這么大的聲響，沒有引來任何人。

    雖然原野還在孤軍奮戰(zhàn)，但苦苦抓著圓桌支撐著身體的解憶已經(jīng)堅(jiān)持不下去了。

    她的意識(shí)越來越模糊，視野旋轉(zhuǎn)著下降。頭頂?shù)乃У鯚舴路鹱兂梢粭l旋轉(zhuǎn)的光帶，纏得越來越緊，越來越暈。

    解憶摔倒在冰冷的瓷磚上。

    透過餐布下的縫隙，她看見無數(shù)蜿蜒的蛇，向四面八方游走。

    定睛一看，那是無數(shù)幾近無色的霧，被籠罩在圓桌的餐布之下，悄無聲息地向四周蔓延著。

    她努力想要拿出藏在褲兜里的那把小折疊刀，但疲軟無力的手指卻連動(dòng)彈都成了奢望。

    空氣里的香味越來越濃，解憶最后的感受，是有人抱起了她的身體。

    “不要睡……不要……”

    那個(gè)聲音越來越遠(yuǎn)，解憶終于失去意識(shí)。

    ……

    “解憶，解憶！”

    解憶回過神時(shí)，正坐在福利院的大理石窗臺(tái)上。

    要是被阿姨看見，又會(huì)被罵。她剛剛跳下窗臺(tái)，福利院的葉阿姨走了進(jìn)來。

    “叫了你半天，怎么沒反應(yīng)？快過來，我把你的頭梳一梳?！?/br>
    解憶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重新扯回了窗臺(tái)前。

    將就著窗外發(fā)紅的落日，葉阿姨解下她的馬尾，手腳麻利地給她編起辮子。

    福利院的雜事多，孩子也多，大多數(shù)時(shí)候，男孩子都是寸頭，女孩子都是馬尾，一旦阿姨給女孩子梳辮子，就意味著可能的領(lǐng)養(yǎng)人上門了。

    能夠被領(lǐng)養(yǎng)，能夠像其他孩子一樣，擁有一個(gè)爸爸mama，是福利院里所有孩子的夢想。

    但不是解憶的。

    她早就放棄了這個(gè)幻想。

    她抗拒每一次的會(huì)面，因?yàn)樗呀?jīng)清楚明白，那些想擁有一個(gè)孩子的領(lǐng)養(yǎng)人，他們要的是健康的孩子，而不是毫無血緣的病秧子。

    她一次次地在希望里失重墜落，為了不再感受那種刺傷的痛苦和絕望，她主動(dòng)舍棄了希望。

    解憶相信這一次也會(huì)和其他次一樣，她的心中沒有期待，也沒有激動(dòng)，有的只有不情愿的厭煩。

    就是在這樣的心情下，她被強(qiáng)行推入院長辦公室。

    坐在皮沙發(fā)上的女人背對(duì)著百葉窗，被分割成許多份的陽光跳躍在她身上。她正在看院長遞出的一份文件，從肩上自然流淌下來的黑發(fā)柔順有光澤，在夕陽下閃耀著華光。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duì)，解憶落入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解憶，你過來?！痹洪L露出由衷地笑意，拉住走到面前的解憶的手，“這是首都大學(xué)的物理學(xué)的唐柏若教授，你喜歡她嗎？”

    解憶一聲不吭，回避了眼前女人的目光。

    她喜不喜歡，又有什么用？

    “這孩子今年六歲，因?yàn)樯眢w的緣故有些怕生?！痹洪L不好意思地向唐柏若解釋道。

    “沒關(guān)系。”溫和的聲音，絲毫沒有惱怒。

    或許是因?yàn)樵揪蜎]有打算領(lǐng)養(yǎng)她吧。

    只是院長一廂情愿的推銷罷了。

    解憶自暴自棄地想，心情更加悲哀。

    “你好，解憶?！蹦桥顺p聲開口了。

    解憶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她。那張臉上，絲毫沒有虛偽和不耐。

    “我叫唐柏若，你能記住嗎？”

    解憶遲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于是對(duì)方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唐柏若的笑容。是她從現(xiàn)在到以后，見過最美的笑臉。

    “那就好?！?/br>
    唐柏若溫柔地注視著她，輕聲說：

    “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母親?！?/br>
    第5章

    ◎“還有氣。”◎

    燃燒的傍晚漸漸熄滅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重新將她籠罩。

    解憶睜開雙眼，在黑暗里茫然地眨了眨。

    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她忍著頭暈坐了起來，用雙手在漆黑的視野里摸索著。

    平坦干燥的地面，似乎落滿灰塵。左右手都有金屬的架子，解憶摸到了許多大小瓶子，金屬架子將通道夾了起來，解憶剛一起身，腰還沒伸直就撞到一個(gè)像沙袋的東西。

    她連忙避讓，緊貼在金屬架子邊上。沙袋在半空里晃出風(fēng)聲。

    “解憶？”

    黑暗里傳出原野的聲音。

    “你在什么地方？”

    解憶一邊用手臂阻擋著懸掛的沙袋，一邊往聲音傳出的方向邁出腳步。

    “你站著別動(dòng)，我朝你的方向走來了?！?/br>
    解憶依言停了下來，沒一會(huì)，她感覺到原野的聲音已經(jīng)近在咫尺。

    “你在哪兒？”

    “我在這里?！?/br>
    一只溫?zé)岬拇笫置诉^來，碰到解憶的手臂后，立即后退了一寸。

    “你抓住我的手腕?！痹罢f，“這里太黑了，我們最好別分散開。”

    解憶沒有異議，抓住他的手腕后，任由他帶著自己往前走去。

    即便再睜大眼睛，黑暗依然無處不在。兩人只能摸著金屬架子，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dòng)，同時(shí)還要小心過道里懸掛的沙袋——

    終于，他們似乎移動(dòng)到了房間的門口，在冷冰冰的門扉旁邊，原野找到了電燈的開關(guān)。

    咔嚓一聲，明亮的光線擠滿房間每個(gè)角落。

    高山遙上下顛倒的面孔突然出現(xiàn)，面頰上的那條傷疤近了看像是一只蛆蟲，正攀附在他的臉頰上。

    解憶本能地抓緊了原野的手腕。后者馬上往前一步，將她保護(hù)至身后。

    高山遙被腳朝上地倒吊著，臉色青紅，雙眼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