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蛛 第17節(jié)
“行……再找找,說不定還有什么線索呢。散了吧,都再去找找?!?/br> 牟老師一邊絮絮念著,一邊招呼著其他人跟他一起散去。 只剩下摸不著也看不見的驚惶,暗涌在水中維納斯壓抑的空氣中。 …… 用過午飯后,其他人繼續(xù)一邊巡邏一邊搜尋周然的蹤跡。解憶和宗相宜則被分配來清理走廊上的碎石。 解憶埋著頭,一下一下地鏟著堆積在走廊里如山的建筑垃圾。 這些明顯是被人特意搬運(yùn)來阻擋他們唯一生路的石頭,搬了一天也好像沒有明顯變化。 在這走廊的盡頭,隱約可見通往自由的電梯。 “我們肯定被騙了!” 宗相宜撒手不干了,一屁股坐在了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上。 她臉色潮紅,面頰和鼻尖上鋪滿細(xì)密的汗珠。那些原本還能看個分明的眼影和底妝,隨著汗水的浸泡,已經(jīng)全然斑駁了。 “我們再怎么也清理了兩三個小時了,玻璃墻還沒變黑,說明早上工作的人一定偷懶縮短了時間!” 解憶沒有反駁。她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看向玻璃墻外暈染著夕陽顏色的海水。 這層樓沒有任何可以分辨時間的裝置,除了墻外的海水。 憑借著光線的變化,以及八點以后漸漸黑暗的玻璃墻,他們艱難地辨別時間。 “來叫你的上一班人是誰?”宗相宜黝黑的眼珠子里閃著怒火。 “牟老師和高山遙?!苯鈶浾f。 按照他們一開始的計劃,每兩人一組進(jìn)行清理工作,兩三個小時后換下一班人。直到晚八點玻璃墻關(guān)閉。 但看這模樣,牟老師和高山遙恐怕連一個小時都沒干滿,就將工作交給了她們。 走廊里安靜無聲,宗相宜的抱怨沒有繼續(xù)響起。 解憶朝她看去,上一刻還義憤填膺的她,好像又變得任勞任怨了。 似乎是某個名字觸動了她的開關(guān)。 “你和高山遙他們都是高中同學(xué)?”解憶問。 宗相宜擦汗的手頓了頓。 “對啊。” “他是什么時候轉(zhuǎn)過來的?” “高二?!?/br> “你們以前關(guān)系就很好嗎?” “……說不上?!弊谙嘁送nD片刻,“你問的是誰和誰的關(guān)系?” “你和大家的關(guān)系,大家之間的關(guān)系?!苯鈶浾f。 “你是在懷疑我們?”宗相宜的目光變得警惕。 “我是在好奇。”解憶說,“想不通高山遙為什么會從首都轉(zhuǎn)到一個貧困縣。” “確實挺讓人好奇的?!弊谙嘁朔诺土诵┙湫?,自然而然地打開了話匣子,“不過,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這回事。他不喜歡別人問這個?!?/br> “你們好像不是很喜歡周然?!苯鈶浾f。 “誰會喜歡周然?”宗相宜理所當(dāng)然地反問,“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就連他爸媽都不喜歡?!?/br> “所以他失蹤了,你們都覺得無所謂嗎?” “當(dāng)然不是?!弊谙嘁吮荛_了解憶的目光,“我們也找了啊,確實找不到有什么辦法?難道著急他就能出去了?” “往好的方面想,”宗相宜說,“萬一他是找到別的出口,丟下我們一個人逃走了呢?他的話,也不是做不出來?!?/br> 解憶注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比此前都更加明顯地回避著她的眼神。 與其是想說服她,不如說宗相宜更想說服自己相信,這只是單純的綁架案,而不是帶著復(fù)仇色彩的綁架和謀殺。 “聽說你是以前4班的班長,”解憶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裝作休息間的閑談,有意引導(dǎo)話題,“管這么一群人,一定很累吧?” “那當(dāng)然?!弊谙嘁讼胍膊幌氲卣f,“高山遙他們?nèi)齻€,總是讓我傷腦筋。特別是高山遙,剛來的那段時候,天天都在學(xué)校里打架,不是和高年級打就是和低年級打。不知害我被老師罵了多少次——” “其他人呢?” “其他人還好,只要高山遙不惹事,4班基本上都是風(fēng)平浪靜的。” “既然是貧困縣,住校條件應(yīng)該不怎么樣吧?高山遙住校嗎?” 冷讀術(shù),解憶曾在某本書里看到過的談話技巧。 預(yù)先設(shè)置一個看法,對方通常會對這個看法進(jìn)行認(rèn)同或者反駁,以此得到談話人想要的信息。 “他怎么可能住校,他爸媽在縣城里給他租了個房子,還請了保姆。不過,他好像偶爾會留在陳皮馮小米他們的宿舍過夜?!?/br> “貧困縣的宿舍不會是八人間吧?” “其他人住的是八人間,但是馮小米和牟老師關(guān)系好,他們那間宿舍只有四個人住?!弊谙嘁苏f。 “既然是四人住,除了馮小米和陳皮,還有哪兩個人?” “周然和——”宗相宜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回過神來,惱怒的視線瞪向解憶,“你問這么多做什么?” “不聊天,難道要干坐著嗎?” “沒什么好聊的?!弊谙嘁瞬荒蜔┑卣f,“我們那個縣,窮得連一家連鎖超市都沒有。學(xué)校里都是些農(nóng)民的孩子,除了讀書,平時還要幫著家里割豬草,放牛羊。你是在城里長大的吧?一看就知道沒吃過苦——像你這種人,是不會懂我們的?!?/br> “高山遙懂你們嗎?” 宗相宜面露吃驚,似乎不知道她為何又牽扯到高山遙。 “他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如果不是他……我們根本看不見城市的模樣。”宗相宜低聲說。 之后,兩人再沒有像樣的交談。 不知過了多久,玻璃墻終于熄滅了光亮。宗相宜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道:“終于結(jié)束了?!?/br> 一刻也沒有多呆,宗相宜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里,大概是回套房清潔身體去了。 解憶正打算也要離開的時候,唐柏若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 “他們已經(jīng)吃過晚餐了,我給你留了一份,在廚房里?!彼O履_步,對解憶說。 “好,謝謝?!苯鈶浾f。 “不用客氣,”唐柏若說,“十個人的量,其實不算什么。我那時反對,只是覺得不公平。” “我知道?!?/br> “高中春游時,我還準(zhǔn)備過班上三十三個人的食物。”唐柏若笑了笑,“那時覺得很生氣,但是也沒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春游?!?/br> 解憶的年代,春游自發(fā)生過多起意外后,學(xué)校已經(jīng)不舉行了。 雖然她也有過遺憾,但若是叫她準(zhǔn)備全班人的餐食,那還不如沒有的好。 “晚上該我輪班,我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唐柏若說,“原野在廚房等你?!?/br> 解憶點了點頭。 她在附近的洗手間洗了洗手,然后匆匆趕往廚房。 原野站在廚房門口等她,獨(dú)臂維納斯的標(biāo)志在他背后若隱若現(xiàn)。他定定地盯著走廊盡頭,看見出現(xiàn)在視野范圍內(nèi)的解憶,低氣壓的表情為之一松。 “你再不來我就要去接你了?!痹跋蛩邅怼?/br> “路上洗了個手,耽擱了一會?!苯鈶浾f。 他在面前站定,目光上下掃過,似乎在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解憶剛想把手指頭藏起來,原野就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你的手怎么了?” “……清理走廊的時候,被石頭壓了一下。沒關(guān)系。” “有關(guān)系?!?/br> 原野眉頭緊皺,抓著解憶的手腕就往醫(yī)務(wù)室的方向走去。 “血已經(jīng)止住了。”解憶勸說道。 “你別說話?!痹安豢蜌獾卮驍嗨?/br> 解憶被帶到醫(yī)務(wù)室,原野讓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沉著臉在玻璃藥柜前尋找可用的藥。 過了一會,他拿來碘酒棉簽,以及止血散瘀的噴劑,在解憶面前坐了下來。 解憶的十個手指頭,因為頻繁搬運(yùn)大石頭被磨破了,途中還因為力竭被石頭砸了一下,這些她都沒有放在心里。 反倒是無關(guān)的原野,對著她的十指面沉如水。 原野抬著她的手,用沾了碘酒的棉簽輕輕擦拭她指頭上破損的地方,清潔消毒完畢,又用祛瘀的噴劑小心噴灑在她手指上的淤青處。 解憶正在看他處理自己的傷口,原野頭也不抬地忽然說: “對不起,我不該那么說話。” 解憶愣了愣,說:“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br> 原野沉默了片刻。 “對不起。”他又說。 “我真的沒有放在心上?!苯鈶浻行├Щ?。 “我指的是,沒有在一開始相信你的話?!痹疤痤^來,烏黑的眸子直直望向解憶,“……如果我相信了你,現(xiàn)在你就不會在這里了?!?/br> “我能理解。”解憶說,“換位思考,我也不會相信一個可疑的人?!?/br> “我不能理解?!痹暗吐暤?,“……你只是一個普通人,而我就讀警校,每天接受的都是專業(yè)訓(xùn)練,我理應(yīng)做到更好?!?/br> 解憶看出他的自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