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坐在板凳上吃面。

    清秀玉立正好從巡捕房出來，他走過大馬路，到了她的面前：“陸小姐。”

    她抬起頭：“巡捕?！?/br>
    “我叫張均能?！?/br>
    “張巡捕……“陸姩記得牢了。

    均能，無所不能。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人如其名，或者不是。

    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吃完了各自的兩碗面。

    張均能沒有和她說太多，放下碗走了。

    第二次，又是這家面館。張均能從里面出來。

    陸姩巧笑倩兮，站在門口：“張巡捕。”

    他微訝：“陸小姐，真巧?！?/br>
    “是呀?！彼杨^發(fā)撥到了耳后。

    黑膚黑臉今天也在，見到陸姩臉上浮現的紅云，像極了春日三月的桃花。他挑了挑眉，朝張均能露出別有深意的笑。

    張均能接收到了這眼神，轉向陸姩：“陸小姐是住哪兒？離這兒近嗎？”

    “不近。今天隨便走走，就到這里了?！标憡ǖ椭?。

    張均能見到的只有她黑色的長發(fā)：“蒲弘煒沒再找你了吧？”

    她搖搖頭，黑發(fā)隨著她的動作晃起來：“沒有了，謝謝張巡捕。”

    “不客氣，希望陸小姐珍惜生命，別再鉆牛角尖?！?/br>
    “我會的。”陸姩把目光抬起，“張巡捕，那個……”

    “嗯？”

    “能留個你的電話號碼嗎？”她終于揚起頭。

    張均能把目光轉向黑膚黑臉，果然又看到他露出的壞笑。張均能眉心一緊，再松：“好吧?！?/br>
    陸姩記下了張均能的號碼：“張巡捕，我先走了?！彼缙实w走，回眸忘望了望張均能，又帶著兩朵紅云離開。

    黑膚黑臉竊笑著走過來：“張巡捕，今年是你的桃花年。這是第幾個了？”

    “她是希望下一次報警能更迅速?！睆埦芎芷届o。

    他和黑膚黑臉走出了面館。

    黑膚黑臉仍然笑得曖昧，像一張攪動在黑泥土中的人臉面具。

    張均能又說：“她給呂巡捕的情書，我至今印象深刻。”

    “對了?！焙谀w黑臉板正五官，壓低聲音，“有人來查之前混血兒的案子。那是呂巡捕負責的，我猜有關聯?！?/br>
    “沒證據的話，不要亂講?！本退阏娴暮蛥窝膊队嘘P系，也不是他們現在能討論的。

    黑膚黑臉聳肩：“我就是跟你說說而已?！?/br>
    “當心隔墻有耳。”張均能望了一眼天空，烏云滾滾而來，“要下大雨了，走快點。”

    ＊

    蒲弘煒約了陳展星。

    這是陳力皓的表哥。

    陳力皓失蹤以后，蒲弘煒和陳展星沒有見過面。蒲弘煒這次是來求救的。

    陳展星聽完了蒲弘煒的講述，翹起腿：“你的意思是，死者家屬得到了新的證據？”

    “是?！?/br>
    “從哪里泄露的？”

    “我懷疑過呂愷。但是，他不承認，還發(fā)誓不是他?！逼押霟樥f，“事已至此，敵人能少一個就少一個吧?！?/br>
    “蒲弘煒。”陳展星微微揚起頭，靠在沙發(fā)背，“法捕派人來查，我不能蹚這渾水?！?/br>
    “你給我疏通疏通唄?！?/br>
    “你高估我了。我有什么本事能包庇你這個兇手？”

    蒲弘煒的雙手垂在身側，握起拳頭，又放開了：“你記得嗎？呂愷去年辦了個案子，就在我們去戲院的那一天。”

    “哪個案子？”陳展星擰了下眉，像是真的忘了。

    “別裝傻?！逼押霟樳珠_了嘴，“一個大美女和男朋友來看戲，卻被我們當戲看了。”

    “哦，與我無關?！?/br>
    去年的事，陳展星是一個旁觀者。他全程坐在窗邊，看著陸姩的男朋友沒了呼吸，看著她無望掙扎。他冰冷得仿佛在看無生命的死物。

    當時，陳力皓幾人討論，面對這樣的場面，陳展星硬了沒。各人把賭注下了，卻沒有得到答案。

    蒲弘煒豁出去了，說：“無論罪行輕重，你都不干凈。陳力皓這個主犯是你們陳家的人。”

    陳展星眼藏冷光：“我不妨告訴你，別人查的是你蒲弘煒，只有你。白紙黑字，證據確鑿，不是那么好賴的。至于去年在戲院，陳家參與過的人是陳力皓，而他已經死了。我們不會介意一個死人的聲譽?！?/br>
    “搶女人是你的主張?！逼押霟槼料铝搜?。

    陳展星淡然地接話：“我只是隨口一說，誰知道你們真的去搶、去殺?！?/br>
    “如果我出事了，一定把你們供出來?！逼押霟樢а狼旋X。

    “你大可把其它參與的人都說出來。死者在九泉之下會感激你的?！标愓剐堑拿嘉惨粨P，“不過，你還不到窮途末路的時候，找個機會出去避一避就行?！?/br>
    蒲弘煒不大安心。

    “出去”，有時候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譬如，給蒲弘煒當替罪羊的那個人，當時說好了，蒲弘煒會安頓他的妻女“出去”。

    結果，那妻女還沒出上海，就被送去了閻王殿。

    ＊

    同樣的一天，呂愷過來陸姩這里吃飯。

    時有雷雨，他淋了半身，衣服沾了水，貼緊他的背脊，他從心底發(fā)涼。

    蒲弘煒的案子，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呂愷才嘗到權力二字的甜頭，從天堂掉落地獄的巨大落差，讓他百感交集。他站在門前，久久不動，直到呼出一口長氣。

    陸姩很快開了門。

    呂愷看著她迷人的微笑。

    陸姩：“剛到?。俊?/br>
    “嗯。”他眼里的情緒，有愛，有痛，還有夾雜其中的恨。

    她見他衣服上滴著水珠：“都淋濕了，趕緊進來洗個澡吧。”

    呂愷拖著沉重的步子進來。

    除了親密的人，誰都拿不到他的文件。他第一時間去質問妻子。

    妻子一臉茫然。

    呂愷在那時明白了，有一個女人，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作案時間。

    陸姩從不掩飾對蒲弘煒的恨意，這是人之常情，她如果不恨，才值得懷疑?？稍趨螑鸬难劾铮恢笔莻€弱小女子。

    他一直覺得，她遭遇過不幸，無能為力，只能攀附著他。

    陸姩拿出毛巾，要給他擦拭。

    呂愷沒有接。

    她低身把毛巾按在他的頭上：“怎么了？有心事嗎？”

    呂愷一把抓住她的手：“姩姩啊，我愛你?！边@時說再多的愛，都挽回不了什么。

    “嗯，我知道了。”陸姩笑著，“你先去洗個澡吧，鞋子襪子都濕了。”

    呂愷倒是聽出來了，她沒有回應過他的愛情。那封情書是她唯一的熱烈。他閉了閉眼睛：“我先去洗澡?！?/br>
    陸姩坐在沙發(fā)上，突然給張均能打了一個電話。

    自從記下了這一個號碼，他們聊過三次。張均能比較平靜，倒是她一頭熱。但她不在意，這個男人，能在關鍵時候起作用就好了。

    張均能：“抱歉，我這里有事?！?/br>
    她坐在沙發(fā)，歪著身子：“張巡捕，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不會?！彼麥睾偷卣f，“陸小姐，我的工作比較忙?！?/br>
    她像是自言自語，聲音非常低：“蒲弘煒他們害了我……我去報警，結果卻不了了之。你們當巡捕的，說忙，是在忙什么？”

    張均能覺得奇怪，正要問。

    她又說：“張巡捕，你去忙吧。再見?！睊炝穗娫?，她到廚房切了幾個水果。

    呂愷從浴室里出來：“我洗好了?！?/br>
    “哎？”她端著果盤出來。

    “陸姩?！彼麡O少這么直呼她的姓名。

    她放下果盤的同時，又拿起了毛巾：“洗好了就把頭發(fā)擦一擦吧?！?/br>
    “蒲弘煒案子的證據，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句式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句。

    第7章

    你的黃泉路走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