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 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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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嚇一跳,手上一松。 正如錢進所說,在這個時代死一個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當街的大家就是看著那個少年放了一箭,一溜煙又跑。 沒人想著去追。 兩三秒的時間。冷汗把陸姩從頭至腳涮了一遍。 彭安的深色外套,心口的位置有一灘污漬。 出門時,她給他系領(lǐng)帶,明明見到他衣著干凈,哪來的污漬?她的腦子有點空白,覺得是血跡。她不敢去碰他,輕輕喊著:“彭安,彭安。” 彭安一時間不說話。陸姩幾乎沒有失魂落魄的時刻。他曾覺得這個女人哪怕到了臨死前一刻,都不會讓自己露出軟弱的一面。 但她現(xiàn)在手指泛白,指尖顫抖。 他告訴她:“我沒事。” 陸姩突然想起來,那個少年撞人的時候額頭有血跡,估計就是這團血粘在了彭安的外套之上。 “沒事就好。”她捂一下臉。剛才似乎失態(tài)了。 彭安看見她的眼角,突然拉起她進去里面的試衣間。 老裁縫和小姑娘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傻傻站在原地。 彭安關(guān)上試衣間的門,伸手去撫摸陸姩眼角的那一滴水珠:“別怕,我沒事?!?/br> 那個少年沒有瞄準,射到旁邊。 陸姩之前告訴彭安,她擔(dān)心,在剛剛那一刻,她不只是擔(dān)心,她是懼怕。她憶起在東五山腳下抱著李黛尸體時的無助。重要的人一個一個走了,她的身邊只剩下彭安??膳戆彩怯巫咴诠黹T關(guān)的人。 她環(huán)上他的肩,緊緊抱住。 他的吻襲來,狂亂又熱烈。 彭安先前想,陸姩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北坳山上的那一個。 他又想,人得有點遺憾,哪能事事都滿足。但這一刻,他明白那是自欺欺人。有她的真心,他才叫無憾。 * 陳展星很久沒有消息,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秋天了:“陳大當家就是陳大當家,如今已經(jīng)在香港立足?!?/br> “怎么?”彭安一邊翻看銀行資料一邊說,“你要去香港?” “我不。我有任務(wù),準備回上海?!标愓剐切χf,“那個女人還沒死吧?” “沒有,人好好的。不過,你就不要惦記了。” 陸姩剛剛洗了澡,披散著頭發(fā),從浴室出來,眼里有濕漉漉的水氣。 “見面再說?!迸戆矑祀娫?。 “誰的電話?”陸姩拿起毛巾擦頭發(fā)。 彭安不回答,卻是莫名其妙的說:“外面都把你叫做我的太太,可我至今沒有給你名分,你不會不安心嗎?” “你敢不給嗎?有沒有名分,我都是你的人。再說了,其他的女人也沒有我這樣的魅力?!?/br> 她的話里沒有對名分的期待。明明他已經(jīng)確定她的心意,但他近來有點患得患失。 陸姩歪了歪頭:“你在想什么?”真是稀奇,他也有心不在焉的時候? “沒什么。”彭安淡淡的。 * 彭安無心工作,早早下班,去了茶館聽戲。 男女之事嘛,是戲曲里永恒不變的主題。不湊巧,今日茶館講的是梁山伯和祝英臺,梁山伯死了,祝英臺化蝶而去。 彭安放下杯子,半杯茶都沒沾上他的唇。他望向北坳山,他是肯定不允許她化蝶而去的。 陳展星又來了一個消息,他已經(jīng)定了從重慶到上海的船票。 陸姩覺得,彭安越發(fā)心事重重。 晚飯之后,她問:“是不是日本人又有什么動靜?” “沒有?!迸戆舱卵坨R,捏了捏鼻梁,又再戴上眼鏡。 她琢磨他這些小動作的用意。 他又摘下眼鏡,視線里只有陸姩模糊的五官,他說:“我們?nèi)ヮI(lǐng)結(jié)婚證吧?!?/br> 四周模糊不清,仿佛晃著光暈。 他說:“婚禮講究三書六禮,不過我父母在香港,我們之間沒有媒灼之言。現(xiàn)在是新時代,我們可以先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如果你要傳統(tǒng)風(fēng)俗我們可以遵循周禮?!彼床灰娝谋砬?,卻是聽到她的笑聲。 “你這木頭腦袋這幾日魂不守舍,原來費神這個東西?!?/br> “你我無緣無份,在一起始終……全世界都以為你是我的太太,我們也已經(jīng)有夫妻之時。等將來日子安定,我把父母接回來上海,算是組了一個大家庭?!?/br> 陸姩的臉湊了上來。 彭安見到她閉眼,低頭要去親。 她又睜開眼睛:“閉著眼聽一聽,你說話沒多少溫情?!?/br> 溫情不是沒有,只是彭安在她面前已經(jīng)不再做偽裝,他天生就是涼冰冰的調(diào)子。他咳了一下,給自己的聲音鍍上一層柔和:“陸小姐,你愿意嫁給嗎?” “我若不愿意,你又當如何。” “你為什么不愿意?” 她笑:“你仔細想一想,我為什么不愿意?!?/br> “想不出來。”既然想不出來為什么不愿意,只剩下愿意這一個答案了。